灕江竹韻?
灕江兩岸,秀竹如煙。
我曾經沿多瑙河、萊茵河、塞納河還有尼羅河有過不短的行程。那些地方都很美,但卻不曾見有竹子。
竹子,是大自然賜予灕江的物華天寶。這富有靈氣的東西,只要你一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她婀娜的身姿。
那一年,我見到過一個小夥子,他蹲在一叢竹子旁邊,足足看了一個小時。我甚以為怪,問其故,小夥子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他說他來自吉林長白山下,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從地上長出來的活生生的竹子。原來這樣。這正應了那句「少見多怪」的俗話。灕江的竹子,這麼多,這麼濃,這麼綠,這麼美,令來自北疆雪國的人驚嘆莫名這自是情理之中的事,而許多見過世面的大師級人物,也會撫掌頷首,感慨良多呢。那年我陪八十初度的劉白羽游灕江,一江的綠竹深深地感動了老人,回京后他給我寄來一篇美文,其中有這樣的段落:
]船隨彎轉,江面遼闊,忽然間,我發現整個灕江都震顫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原來是兩岸密密扎扎、高聳雲天的大竹林在風中飛舞。我一生從來沒有看見這樣多這樣大的竹林,而且是鳳尾竹。在高大堅實的竹竿之上,那些細軟如絲的竹梢,無風時也會微微顫動,現在狂風吹處,自然就鳳尾一樣飄搖飛翔起來,於是竹林變成一片綠色的濃煙,這簌簌濃煙投入江面,江水又把自己那天生碧綠染透濃煙,因而整個大自然,眾多形態,萬千姿容,便把整個灕江鬧活了。
灕江的鳳尾竹在散文大師的筆下,真是栩栩如生了。
灕江的綠竹,給遠來的客人增添了無限的情趣。無怪乎人們總是說,灕江沒有冬天,灕江春光永駐。她在藝術家的筆下,總是那樣清新明麗,那樣春意盎然。綠肥紅瘦的春夏自不必說,即便是木落山空、草枯地闊的秋冬,那竹叢依然是秀色可餐。
人們說,灕江殷勤好客,灕江彬彬有禮。面對遠渡重洋到此一游的四海賓客,那一叢叢鳳尾竹,垂首拱立,恰如一排排迎送嘉賓的儀仗。輕風盪過,萬頭攢動,微笑點頭。「舉手長勞勞,二情同依依」,細聽時,彷彿聞見絮語輕柔,聲情並茂。
灕江的竹林又是浪漫的。林深不見人,但聞踏歌聲。男聲起頭:「一朵好花白連連,好花開在水中間;哥拿竹篙撩一把,可惜篙短難攏邊。」女聲應答:「不是篙短是心短,若是篙短還有船;想撩鮮花不下水,隔岸看花也枉然。」傳情對答,常可通宵達旦。情歌的許多內容都以竹子作比喻,生動得直讓人叫絕。比如:「妹你生得白條條,好比剝殼嫩筍苗」、「路邊竹子綠陰陰,風吹竹葉動哥心」、「哥是竹殼妹是筍,節節望哥包到頭」,等等。當然,最精彩的要數《劉三姐》中三姐啟發阿牛哥膽子要大一點的那一段:「竹子當收你不收,筍子當留你不留;繡球當撿你不撿,空留兩手撿憂愁。」顯然,詩意盎然的竹子,極大地啟迪了處於熱戀中的人們的靈感。
濃密的竹叢,還是兩岸村落的天然屏障。那天我們下船登岸,沿一條斜坡小徑,穿過密密實實的竹叢,眼前一下子豁然開朗,秦磚漢瓦,犬吠雞鳴,一座六七百人口的漁村有如畫圖徐徐展開。一時間,我們似有身臨陶淵明先生筆下世外桃源的感覺,然而穿過幾條青石鋪路的小巷,我們又不得不驚訝於漁村的人傑地靈。清末民初,村中出過三位縣令一級的人物,現今在外面工作讀書的仍有好幾百人。更令人感慨不已的是,小小漁村竟與兩位大總統有過不淺的緣分。一九二一年十一月,民國總統孫中山先生北伐經此,在這隱掩於竹林中的漁村小憩,關注過這裡的民生。七十六年後的一九九八年七月二日,美國總統柯林頓攜夫人希拉里、女兒切爾西穿過那搖曳的鳳尾竹叢,興緻勃勃作客小漁村。如今,這個貌似與世隔絕的小漁村,已成為灕江岸上一處著名的旅遊聖地,海內外賓客慕其大名,紛至沓來。
倘若有閑在漁村小住一宿,你還會看到,這兒的人們,坐的是竹椅,睡的是竹床,戴的是竹帽,提的是竹籃,圍的是竹籬,掛的是竹簾,挑的是竹籮,背的是竹簍,打魚划的是竹排,撐船用的是竹篙,姑娘們繡花用竹綳,婦女們掃地用竹帚,漢子們抬大豬用竹杠,青年們搞娛樂用竹制樂器,連老頭子們坐在竹蔭下乘涼,也一個個從腰間摸出個精巧的竹篼煙袋……人們還會如數家珍地向您介紹:竹筒煮的飯最香,竹篾編的席最涼,刺竹做的扁擔最松肩,紫竹做的笛子最清亮。如果是春天到這兒,在竹坡上擱一張床,一覺醒來,您會發現您竟睡在「空中樓閣」之上──七八根竹筍頂著床鋪往上猛躥,這神來之力會把您驚得目瞪口呆……
《易經·繫辭》云:「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灕江秀竹,亦道亦器,盡善盡美,讓人賞心悅目,令人醺然陶醉。
2002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