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報應
天痕至尊在第一宮做客了幾日,期間八大供奉攜手來拜見,連月無涯的父親,許久不問第一宮事務的太玄尊者都出面與之寒暄,再怎麼說月錦瑟都是她寵愛有加的孫女,蘇天痕既是當今如日中天的至尊,又與月無涯兄弟相稱,早年蘇天痕拜訪第一宮時便是由太玄尊者召見,數年不見,一代天驕已成為了威名赫赫的蓋世強者,月家與蘇家將來更有可能結成親家,於情於理,太玄尊者都該出面。
聚散有度,或行或止,筵席終有落幕時。
沒過幾天,蘇天痕便離開了第一宮,重返中洲,追逐他的修鍊大道,蘇賢不聞世事,棲身於蒼茫的北域深處,父子倆同在一域,卻沒到見面的緣分。
月無涯目送好友離開,心中默誦: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
翌日,月無涯動身前往天機院,不但是求助天機院主持公道,更要為第一宮洗清嫌疑,昭告天下,寶獸與第一宮無關。
數日後的天機院,陣衍院,修士縱橫於空,妖獸之影呼嘯而過,殘餘下一道道絢爛的流光溢彩。龐大古樸的院旁,古木參天,芳草萋萋,林蔭大道上掠過諸多閑散的學子,或去陣衍院求學問道,或剛從陣衍院出來,或來往於院碑和分院之間,形形色色,編織出一幕蒸蒸日上的盛景。
「聽說月錦瑟的婚約已經敲定了,焱煤山、魚家等一流勢力聯合宣告,聲勢浩大,傳得整個中洲都知曉了。」
「你也說整個中洲都知曉了,還來跟我吹噓什麼?我兩天前就聽說了。」
「可是,對方居然是天痕尊者的兒子!天痕尊者啊!蘇家規矩那般森嚴,天痕尊者的兒子也不例外,從小便被丟出去修鍊了,我等連其名諱都不知,這段婚約是否訂得太草率了,萬一,我是說萬一,尊者的兒子半途隕落了怎麼辦?」
「你怎麼比天痕尊者還操心這事?我勸你有空想東想西,不如想想月錦瑟的青丘祖狐吧!沒想到,她來到天機院兩年藏得那麼深,我說她怎麼終日琢磨陣道,妖道從不外顯呢!原來是有帝妖獸!」說這話時,這名女修狐媚的眼底隱隱浮現出一抹嫉妒之色,「月錦瑟」的名字似乎被她視為禁忌,能不提則不提,一提起心境就受到影響,如柳條拂開水面,捲起漣漪。
以上是女修之間的談天。
震撼的消息一出,天機院內諸多針對月錦瑟的謠言皆不攻自破。
正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此刻許多人都意識到了月錦瑟的潛力,而月錦瑟在兩年的沉寂后,又一次躍然成為話題中心,惹來繁雜熱火的討論。
瞧瞧人家,要美貌有美貌,要實力有實力,要家世有家世,要什麼有什麼,緊接著崇拜、羨慕和妒忌便紛至沓來,如渾黃的髒水橫流在天機院內,偌大的天機院也因月錦瑟一人,掀起了言論的澇災。
當中洲因寶獸的後續而鬧得風風雨雨、沸沸揚揚之時,許多風華正茂的青年也私底下聚集,心有怨懟,忿忿不平。
「我尊敬天痕尊者,卻不代表連帶著他的兒子一起尊敬!他叫什麼,有種讓他出來,是男人就單挑,決鬥,輸的人不配擁有月錦瑟!」
「天機院三大院花之一,我從遠處也只看過一兩眼,不料今朝被一個籍籍無名的人採摘了!」
「……」
很顯然,性別不同,兩類群體話題的側重點也不一樣。
而作為話題漩渦中心的當事人,月錦瑟面容清冷,一身素衣不惹纖塵,每當聽到身旁有人指指點點或低聲議論時,她只會款款走過,溫婉的面頰上不起一點波瀾,雙眸中卻盛滿了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幽寒。
回到獨立閣樓后,月錦瑟會孤坐在窗前,青絲如瀑,眼眸勾魂,唇邊悄然掀起一抹淺笑,彷彿百花齊放、禍水滔天,旋即她蜷膝縮在椅子上,默想到:他竟是天痕尊者的兒子……可是,那也不能怎麼樣吧!傳奇是不能複製的。三年前我見過他的玄天龜,想要嶄露頭角,實屬艱難。罷了,一年後去東域看看吧!
如今,饒是月錦瑟都有點說不準自己對蘇賢的感覺。
月夜下的少年,口出狂言,膽大妄為,心氣甚高,那完全是一種與自身實力不匹配的自負,月錦瑟一旦回想起,總會一笑而過,如雁渡寒潭,不留痕迹。
蘇賢以為自己在那個月夜下給月錦瑟留下最深的印象,殊不知,那番痴情的傻話月錦瑟不止聽他一人說過,天南海北的追求者舌燦如蓮,能將情話說得天花亂墜,月錦瑟早已習以為常,如果那些畫面值得她收藏,那未免太廉價了。
其實,在與蘇賢產生交集的那幾日,最令她驚艷和銘記的瞬間,還是那目光幽深的少年執拗地捏碎百步牽線獸的那一刻。
那時,少年的姿態是高大的,決絕孤傲,透露著一種致命的吸引力,儘管他是那般孱弱,但月錦瑟看到了他隱於體內的錚錚傲骨,那是一種不向命運妥協和低頭的莫大勇氣。
最近,月錦瑟不得不承認,她逐漸將蘇賢拉到了和自己同一水平線,即門當戶對、背景相當,兩人的差距或許只是由於出生早晚罷了。
當然,這些改觀的變化,全是天痕尊者帶來的,而非蘇賢親手改變。
又過了幾日,天機院向全大陸宣布,夢寐獸確實與第一宮無關,幕後主使證實為風雅尊者,此人幫徒兒瞞天過海,順手嫁禍於第一宮,趁機逃脫,行蹤不明。
第一宮徹底洗清嫌疑,大陸的風向頃刻轉變,頓時掀起了一場追尋風雅尊者的滔滔浪潮。
但這些消息,對月錦瑟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月無涯來天機院了。
寂靜的夜晚,弦月如鉤,蟲鳥脆鳴,無數閃耀的繁星掙破夜幕,細碎懸挂,陣衍院周邊的閣樓籠著輕煙,一草一木皆顯朦朧,月錦瑟等了將近一整日,濃郁的夜色下她仍執著地站在庭院中,將眼神中的一縷希冀精心安放。
忽然,一道瀟洒修長的身影逐漸現形,影子被月色拉長,嘴角含笑,負手而立,衣袍上那輪明月似遙遙呼應著天上的玉盤,周身猶有銀邊鑲嵌,他靜靜地望著眼前的女子,深邃的眸中滿是寵溺和思念。
月錦瑟怔怔望著那道中年身影,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無情的擦痕,可卻將他雕飾得愈發成熟穩重,闊別兩年未見,今夜重逢,月錦瑟的眼底不爭氣地湧上了淚花,過往種種的辛酸如雲煙一般飄過心海,本有萬千話語想要傾訴,可當真的見到了,所有委屈都隨之消散,無言相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丫頭長大了,不像以前那樣,一見到為父就會學乳燕投懷。」月無涯自嘲道。
月錦瑟莞爾一笑,撇過螓首,拭去即將滴落的淚珠,關心道:「風雅尊者的事怎麼樣了?」
「沒事了。」月吳涯笑答道。
月錦瑟輕微點頭,心中的大石落下,道:「那就好。」
「好嗎?如果你知道真相,或許就不會這麼覺得了。」月無涯噙著玩味的笑容,高深莫測地說了一句。
月錦瑟秀眉微蹙,不解道:「什麼意思?」
「第一宮被人擺了一道,連我也始料未及,當真是無妄之災。」月無涯兀自踏入了閣樓之中,月錦瑟緊隨其後,在欣賞了一番女兒居住的地方后,月無涯坐在了月錦瑟經常獨坐的位置,正對著敞開的玄窗,雙眼微眯,遙望夜空,幽幽道。
月錦瑟乖巧地站在月無涯身後,就像小時候她亦步亦趨地跟在父親身邊一樣,靜待著月無涯的解釋。
「你猜夢寐獸是誰的?」突然,月無涯問了一句。
月錦瑟微微一愣,茫然地搖頭,問道:「誰的?」
「蘇賢。」
聞言,月錦瑟又愣了好久,目光中有慍怒、有冰冷、有複雜,交替呈現,心中五味雜陳,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他為什麼這麼做?」
就在這段沉默的過程中,這幾日月錦瑟心中對蘇賢堆積出的朦朧好感,剎那間煙消雲散。
他,利用了第一宮,憑此一點,就讓月錦瑟心生排斥!
「你猜?」月無涯撇過頭,看了月錦瑟一眼,笑道。
月錦瑟想到了一些可能,可她不願意猜,於是眼眸黯淡,心情如同連綿的陰雨。
要不說月無涯的心是黑的呢?
他完全可以不跟月錦瑟提起此事,只要不提,那什麼事都沒有。但只要一跟月錦瑟說起,那勢必會引來女兒對蘇賢的不滿。
這也是月無涯的小心思。
第一宮哪是這麼好利用的,從頭到尾他月無涯被一個小輩安排得明明白白,毫無還手之力,月無涯就算胸襟再寬廣能咽下這口氣,可不論怎麼說還是心懷芥蒂的,略施小計報復甦賢還不是手到擒來,只要跟月錦瑟一說此事,那蘇賢將來的日子就不一定好過了,想追求自己的女兒也註定沒有那麼容易。
這就權當是睚眥必報的老丈人隨手而為的惡趣味了!
想做女婿的居然給他使絆子,要做老丈人的他給蘇賢設下一道不大不小的考驗,也算扯平了。
瞧見月錦瑟悵然若失的樣子,月無涯淡淡一笑,安慰(火上澆油)道:「別多想了,蘇天痕都來了,婚約也已經訂下了。不過,那小子飄零在外,境遇未知,生死難卜,想回蘇家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強者之路註定荊棘密布,將來的事,一切都是未知數。你恨也好,怨也罷,或是喜歡,可能都是空談。」
此時,月錦瑟就算再冰雪聰明,在月無涯用片面信息的刻意誤導下,直接以為蘇賢是故意讓第一宮陷於水火,再讓其父親出手搭救,想贏得她的好感,拐彎抹角地讓兩家締結婚約,這種骯髒低劣的手段引起了她強烈的厭惡和抵觸,不想再談論此事,轉移話題道:「我半年內會回一趟北域。」
「嗯?好端端地回北域幹嘛?」月無涯有點沒反應過來。
「半步妖皇后,我想回北域找第六妖獸。」月錦瑟隱瞞了造夢之主的那部分,又坦白交代了另一部分。
中洲地大物博,找妖獸何必回荒涼的北域?
月無涯心中有疑惑,卻沒問出口,月錦瑟已經二十二了,當有自己的考量,他只需默默地看著就好了,不會過多插手她的修鍊和抉擇。
「行,到時我在宮裡等你。」月無涯默默點頭。
此後,父女倆陷入了適宜且不尷尬的沉默中,各懷心事,望月思量。
夜幕深沉,仍化作樹妖傲立於紛紛大雪中修鍊的蘇賢不知道就在一夜之間,他就被月無涯坑得體無完膚,以往給月錦瑟留下的好印象,統統化為烏有,一無所知的他還幻想著借造夢之主的名義繼續他的慘淡經營,甚是卑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