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夜:炒螺螄

第十三夜:炒螺螄

霍白第一次見到長生是五月月底的時候,那天的天氣非常好……

晚上十點多,大排檔里只坐了一桌客人。

「喂,你今天為什麼沒回去。」看著有些文弱的長生背著一個黑色的背包,站在一個坐著三人的桌子前問到。

坐著和朋友喝酒的染著一頭黃毛的男子回頭看了他一眼,拉起嘴角扯了扯又轉了回去。

長生沉默了一會兒,「你就和你這些朋友醉生夢死吧你!」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長生的雙手緊緊的拽著背包帶,抬腿狠狠踹了一腳他們坐著的桌子。

桌上的啤酒瓶險些全砸了。

「嘿!你這小孩兒,怎麼回事兒啊!皮癢啊!」一個穿著花色襯衫的男子一把扶住酒瓶拍桌而起。

黃毛聽見動靜,趕緊放下了手裡的杯子,站起身拉著那人胳膊笑道:「和小毛孩子計較什麼,來,坐著咱繼續喝。」

男子瞪了站著的長生一眼,就坐了回去,坐下之後冷哼,「小毛孩。」

「二流子就是二流子。」長生站在原地小聲嘀咕。

黃毛離長生非常近,把他的嘀咕都聽進了耳朵里,「大學生,這麼晚都不回家,還和我這個二流子呆一塊做什麼?」他伸手彈了彈空酒瓶子。

「你……」長生張嘴剛想說什麼就被黃毛堵了回去,他有些不耐煩的說到:「她也沒叫我回去,你又瞎操什麼心。」

確實,就像黃毛說的那樣,她……今天並沒有打算叫黃毛回去。來找黃毛完全是他自己的想法。

「趕緊滾,看見你就煩。」黃毛背對著他揮了揮手。

長生低頭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了,腳步聲輕的和沒有一樣。

黃毛聽著那遠去的幾不可察的腳步聲,低頭無聲苦笑。

他和他們已經不能算是一路人了。他們都是有文化的人,而他……只不過是一個差點連初中都沒上完的,二流子……

「常哥,那孩子誰啊?你認識?」另一個人給常哥也就是黃毛倒了一杯酒,他忍不住好奇的問到。

黃毛拿過重新被倒滿的杯子,「我弟。」

「啊?你弟?」穿花襯衫的男人一臉驚訝。

黃毛喝了口酒,「怎麼?」

「嘿,我還以為常子你無父無母孤身一人呢。居然瞞的這麼嚴實,該罰!來,這三瓶歸你了啊!」

三瓶酒被全部打開,一字排開擺在了黃毛面前,「行,喝!」

黃毛伸手拿起一瓶直接對著嘴吹,沒一會兒一瓶下肚。見黃毛喝的那麼乾脆,花襯衫男人忍不住叫好,「爽快!常子你好酒量啊!」

沒一會兒另外兩瓶也空了。

「就沖你這麼爽快,你說的事兒我幫了!」花襯衫男人伸手拍了拍黃毛有些瘦弱的肩膀。

一連喝了三瓶酒,黃毛腦袋有些暈,聽見男人答應幫忙,趕緊笑著謝過,「那先謝……謝謝,了啊,等,等……我這事兒,成,成了……一定……一定……」

黃毛說著說著就腦袋一垂趴桌上了,花襯衫男人伸手推了推他,一點反應也沒有,男人皺著眉有些不相信,「斷片了?」

「他酒量這麼差啊?」男人轉頭問另一個人,那人搖了搖頭表示他也不清楚,「得,他斷片了,那輝子我倆先走吧。」

「老闆,賬讓桌上趴著的結啊。」說完,男人和那個叫輝子的就腳底抹油,一轉眼不見了蹤影。

等人走後,霍白端了一杯蜂蜜水放在了黃毛腦袋邊,「起來吧,人走沒影了。」

黃毛聽見霍白的聲音后,才抬起頭伸手撈過蜂蜜水一口一口的慢慢喝。

喝完他長長的呼出了一嘴酒氣,「呼――,好在今天選的地兒是霍老闆你這。」

腦子依舊有些暈的黃毛打了個哈欠問道:「霍老闆,幾點了啊?」

「差五分鐘十一點。」

「別忙,酒瓶子我來。」黃毛伸手攔住了霍白收酒瓶的手。

霍白伸回手轉身去做別的事。

黃毛站起來,伸手把桌上的啤酒瓶都抱進懷裡,走到放空酒瓶的筐子邊蹲下,一個一個認真擺好,「嘖,這幾筐的量夠我喝一年。」

這時,霍白正站在灶台前擦鍋,他頭也沒回的說到:「這些你喝完就用了八天。」

「八天啊……」黃毛蹲在筐子前一瓶一瓶的數了數,「不得了!兩個月生活費沒了!」

「哎……窮啊……霍老闆,還是給我來盤炒螺螄吧……」黃毛感嘆了一下,又撐著膝蓋站了起來。

「多放點蔥段啊。」點完菜,黃毛就近拉過一張塑料凳子坐下,靜靜的看著霍白炒螺螄。

黃毛吃炒螺螄喜歡重醬多蔥段,味道還一定要咸。

霍白熟練的往鍋里撒調料、翻炒、顛鍋,一旁坐著的黃毛直勾勾的盯著那些均勻的裹上了濃厚醬汁的螺螄,「我放一樣的調料怎麼就做不出一樣的味道?」

「經驗不夠。」霍白丟給黃毛四個字,一盤炒螺螄被炒勺盛進了一個塑料打包盒裡。

黃毛接過打包盒,笑了笑,「霍老闆還真是了解我啊。」

畢竟,任誰遇見一個每次點炒螺螄都喜歡把螺螄吃光,再把剩下的蔥段和醬汁打包帶走的客人都會記憶深刻吧。況且能少洗一個盤子那也是一個。

找了張桌子坐下的黃毛,打開打包盒用牙籤一個一個慢悠悠的挑著吃。

一直吃到接近十二點,黃毛才把所有螺螄吃完,吃完的螺螄殼子全部堆在了墊著打包盒蓋子的桌面上。

「霍老闆,再給我拿個蓋子唄。」

「給。」

「謝了啊,酒水菜錢月底一起結。」黃毛提著重新蓋上蓋子被裝進打包袋的蔥段和醬料慢慢走遠。

「嚇――!」

「哪個龜孫在裝神弄鬼!出來!」黃毛走在昏暗的巷子里,被無意之間瞥到的一道白色的身影嚇了一跳。

那道身影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黃毛一看清那人是誰,整個人都快炸了,「這個點兒,你怎麼還在外面!」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早早離開的長生,他扭頭看著一邊灰撲撲的水泥牆,「我回不回家管你什麼事,你我誰啊。」

「老子是你哥!」黃毛煩躁的揉了揉腦袋。

「你才不是我哥!我哥才不會是你這種二流子!」長生轉頭瞪著一雙不算大的眼睛看著黃毛。

黃毛一愣,「算了,我不管你,你快點回去……」

「我不回去,你都不回去,我為啥回去?」長生不聽黃毛的話。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這時,巷子外路過了一輛車,車子的路過給昏暗的小巷帶來了短暫的光明。

白色的燈光在長生臉上一閃而過。

「哥……你別做二流子了,回來吧……」

黃毛給長生的回答是沉默。

「你真讓我看不起!做什麼不好,你為啥要做二流子!我和小妹都不好意思說你是我們倆的親哥哥!」黃毛的一再沉默讓長生忍不住爆發了。

黃毛抬頭,「看不起?」他向前走了兩步,「媽都不能看不起我,哪裡輪得到你?」

長生梗著脖子不肯低頭,黃毛抬手把他的頭按了下去,也不管他的掙扎湊到他耳邊說到:「看不起我?你和小妹上學的錢,每天的零花,媽的醫藥費全是我掙來的!你花著的每一分錢都是我這個你看不起的哥哥掙來的!」

「你說說,你又怎麼能看不起我?」

長生停止了掙扎,他的聲音小了小去,「不是……不是還有爸爸的存款么……」

黃毛哼笑,「存款?早兩年媽動手術就花乾淨了。」

「那你也是二流子!」

「我是二流子又怎麼了?你以為我想啊?!我特么的不想坐教室上課,我不想和朋友打打鬧鬧嘻嘻哈哈,我不想去考上的高中上學,我不想參加高考?我不想找一份正兒八經的工作啊!啊?你以為我不想啊!」

「可是……他們都說,你是二流子,我和小妹以後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黃毛鬆開了按著長生腦袋的手,雙手抱胸向後靠在了粗糙的水泥牆上,「他們?呵?他們知道個屁!有事兒求他們幫忙,一個兩個裝的比我還可憐,事後又來說風涼話……嘖。」

「哥……」

「滾回去。」

「……哥……」

「聽不懂人話啊,我讓你滾回去!」

最後,長生還是聽話的回家了。

不放心的黃毛跟在長生身後直到看著他進了小區大門才離開。

「霍老闆,介不介意我在這兒呆到你打烊?」離開大排檔沒多久的黃毛又走了回來。

「不介意,隨便坐。」

黃毛坐下后,伸手摸了摸有些癟的肚子,「霍老闆,現在還有白米飯么。」

「有。」

「那……來一碗吧。」

霍白盛了滿滿一碗白米飯端給了黃毛,黃毛接過飯打開打包盒就著裡面的蔥段吃掉了一整碗飯,飯碗里乾乾淨淨一粒米都沒有剩下。

吃完,他又重新把打包盒的蓋子蓋了回去。

「有什麼想問的?」黃毛抬頭看了一眼有些好奇的霍白。

「蔥段有那麼好吃么?」

黃毛愣了愣,他沒想到霍白好奇的居然就只是蔥段好不好吃?

「你就想問這個?」黃毛有些不相信,一般人想問的因該不會是這個啊……

「我只是個廚子。」這是霍白給他的回答。

「好吃啊。當然好吃。」黃毛看著打包盒笑笑,「比我媽做的好吃多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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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大排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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