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大婚
「我不是你的女兒。」冉子仙顫抖了一下身子。自從司夫人拿她出去頂罪,又把她嫁到了靖安侯府,她就徹底心死了,從此只當她冉子仙孤苦,再沒有一個親人。而在靖安侯府的這些日子,她雖過得不如意,卻也發現了那些骯髒的勾當,才知那尊婉的女人不僅不配為她的母親,更不配為國公府的當家主母。
「你的女兒......早就死了。」大婚那日,老太太親手給她灌了杯毒酒,教她安安靜靜地嫁了過去。也的確是安靜,因南蠻的事,她的婚禮連個樂師都沒有,冷冷清清地嫁過去了,自然不得那邊人的尊重。那晚,她躺在冰涼的喜床上動彈不得,二少爺宇文沖像塊肥肉似的粘在她身上,口水滴了她一身,那晚,她痛得咬破了舌頭,卻叫也叫不出來.......
「仙兒!仙兒!」司夫人毫無形象地爬了過去,妄想再一次拉住冉子仙的手,卻被她無情躲開了。
「仙兒......」她張了張唇,卻忽然拔下了富貴飛天髻上的金簪,趁著冉子仙迷茫之時,刺向她的胸口。
一雙添了些風霜的圓眼裡是瘋狂的狠意。仙兒不能為她保守秘密,她白白疼愛了她十幾年,十幾年的養育之恩換她一條命,值了。她現在不能死,靖兒名譽未光,如今她唯一的兒子銘兒正忙於仕途,這時候她這個做母親的不能拖累他。
仙兒,對不起。
忽然眼前凌厲來一陣清風,接著拿著金簪的手猛然火辣辣似的疼,金簪自然也落了地,發出悶而細的聲音。
「虎毒還不食子呢。」一個軟而清麗的聲音明媚響起。
滿臉懵然到有些不知所措的冉子仙身邊站著一淸嫵的少女。一如既往的綾羅流花白裙,披了一血紅的火狐斗篷,襯得那美而媚的臉愈發活色生香。雪白纖瘦的手上拿著的斷月鞭,鳳眼處的藍寶石閃耀刺目。
「冉子豫?」司夫人顧不上手上的鞭傷,為什麼這個丫頭在這裡?五雷轟頂似的,她再次癱坐在地。
「怎麼?大娘不認識豫兒了?」冉子豫抱著手臂,居高臨下地看著司夫人,又攬住冉子仙的肩膀,「三姐姐邀豫兒來這裡做什麼,怪冷清的,不若出去晒晒太陽,冬天的陽光啊比什麼都金貴。」
「仙兒!你.......你與這個丫頭串通一氣,構陷你的親生母親,仙兒,你的良心呢?」司夫人落著淚,咬著牙齒恨恨道。
冉子豫冷睨了她一眼,輕輕勾了個輕蔑的淡笑。構陷?好一個偷梁換柱。不過,這裡就她們三人,也不知她辯解給誰看。
冉子仙抹了一下眼睛,「人已經在這裡了,你要問什麼問就是了。」說罷,便決絕推門出去了。
冉子豫緩緩眨了下眼,心中一下明了了不少。幾步便跨到堂上的尊位上,懶散一坐,淸嫵的面上帶著意味深長的郁笑,長而大的眼卻幽冷無比,似乎壓抑著什麼似的,聲音不自然地低沉著,「大娘。」
司夫人本打算趁著冉子仙出門,自己也逃出去的,卻怎麼也拉不開門。
「來人啊!來人啊!」
「人都死到哪裡去了,都給本夫人出來!」不甘心地拍著門,直到拍得手紅腫發痛了才停了,身子被抽去了魂靈似的,沿著門緩緩癱了下來。萬念俱灰之中,她才意識到自己被自己的親女兒與外人聯手算計了。
「司敏君。」撐著下巴看夠了司夫人的鬼哭狼嚎,冉子豫冷笑了一聲,玫瑰似的嬌艷紅唇張了張。
幾十年未曾聽人叫過自己的名字,這時候聽到一聲,條件反射似的抬起眼來。那聲音冰冷似埋在冰天雪地里的刀子,教她止不住地發抖。而那幽幽的眼神更是令她毛骨悚然,幾十歲的婦人了此刻像位驚慌害怕的少女抱著自己的肩膀。
「我問你......」冉子豫緩緩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陰沉沉問道:「你十七歲嫁給父親,一直沒離開過,府里新人舊人來來去去,就你安穩不動。」
司夫人擦了擦淚,「你......你到底想問什麼?」
冉子豫呼了口氣,抑制住心中的激動,「當年作戰圖......到底是不是我娘泄露的。」
聞言,司夫人面上表情一僵,「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冉子豫本滿心期待著,本以為她能聽到她想聽到的,本以為作戰圖泄露一事會有進展......手掐住她的脖子,怒吼:「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國公府的一切你都了如指掌,你知道我娘何時臨盆,也知道我娘平日要服的葯,更知道我娘信任的穩婆。」
越說越氣憤,不覺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你知道的。」
看她臉因缺氧而慘白,臉上的表情也越發扭曲,她才鬆開了手,冷冷道:「說。」
司夫人捂著胸口咳嗽著,淚花迷濛中,彷彿看見眼前的少女身邊開出簇簇血紅妖冶的曼珠沙華,而那少女一身綾羅白裙也漸漸染上了血色.....猶豫了再三,終於還是張了張早已嚇得慘白的唇......
三日後,天色剛亮,宮裡派來的喜娘們便聲勢浩大地入了凌雲閣,為冉子豫梳妝打扮。
一件金線綉著的大朵媚色牡丹煙柳紅霞褧衣罩在金鳳長鳴大紅喜服,寬大的衣擺上綉著金色的奢華花紋,腰間繡花金線腰帶墜了成色極好的寶石與碧玉,並一穗祈福長流蘇。
這身喜服昨日才從床底下找出來,想到這裡,冉子豫穿在身上總覺得不舒服,很不舒服。
頭上是低垂髮髻插著翡翠步搖,金冠鑲嵌紅寶石將她的發高高束起。花冠旁的一圈細碎的寶石流蘇小墜子如瀑布般垂落在冉子豫的臉頰旁,顯得她愈發肌若凝脂,唇紅嬌艷欲滴,眼媚如秋水。
國公府的長輩們過來添彩頭,縱然是極不喜歡她的老太太都看得有些呆了。這身子骨瘦弱,一看便有不足之症的丫頭竟是這般難以形容的國色天香。
司夫人稱病不出,誰都知道她不待見這位女兒,也沒有多提起她。
冉子仙與冉子柔站在喜娘們中間,久久看著這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隨後,老太太親手給冉子豫蓋上了綉著龍鳳的紅紗蓋頭,讓白嬤嬤扶著她上了轎。
白嬤嬤看著冉子豫,雖然知道這場婚姻在外頭人看來是祖墳冒青煙的好事,但看她依然忍不住含了眼淚。
「豫小姐......」她低聲道,「你只管放心......」
冉子豫有些怪異地看了她一眼,隨後笑了笑,「嬤嬤,豫兒就要成為太子妃了,今後誰也不能再欺我、辱我,我自然放心。」
放心?
什麼是放心?
這是一場什麼樣的婚禮,她不清楚,但只要那大妖孽在世一天,她又如何放心。
她這番話,雖是回答白嬤嬤的,卻更像是安慰自己。
軒轅承穿著綉著金龍紅袍的喜服,蟠龍金冠顯得玉面神姿。高頭大馬,前來接新婦。這身精製的喜服也將他襯得唇紅齒白、劍眉星目、俊美不凡。終日冷厲的臉在這一天終於露出些笑來。
皇家婚禮不同於民間,面對娘家人的刁難,不需要過五關斬六將便接到了冉子豫,再滿面春風地在禮官的指引下,耐著性子,完成繁瑣雜長的禮儀。
冉子豫雖是外族人生的庶女,但卻是第一個被封為太子妃的冉家女兒。因著這層關係,國公府老太太一行人雖不待見這丫頭,卻還是準備了還算豐厚的嫁妝。
所以冉子豫救帶上了國公府的一百二十擔嫁妝,和南宮夫人為她藏在床下的值錢物件,並先前徽帝賜給她的萬兩黃金剩下的,也是車載斗量。還有軒轅皓在前一日差人送來的五十箱極其珍貴的海外珠寶、華衣與藥材。
堪稱是十里紅妝。
讓所有人艷羨,尤其是已經嫁為人婦的冉子仙。
新娘與新郎在祭壇拜過天地后,再去重華殿受賞,才被送入了洞房。於此同時,另一邊冷冷的送親儀式結束,也將一位新嫁娘送入了東宮偏殿,一間貼了紅紙的房間。
雖然軒轅承很想看一看,親近親近自己心心念念了許久的太子妃,但是,他的皇族子弟們與一些重臣權貴卻一個勁兒地將他拖住,要敬酒,要不醉不歸。
冉子豫只得在新房裡等著,但這一等就是大半天,知道日落西山,雪又大了起來的時候,打發了在一旁等著伺候的喜娘與婢子,直接揭了蓋頭,脫了喜服,著身素白的月白絲織里裙,大快朵頤桌上的燕窩、小菜與水果。
用過燕窩、小菜與水果后,又把採薇叫進來聊天解悶,聊了一會子,白嬤嬤忽然進來了,神色奇怪地把採薇扯了出去。
採薇沒有多想,也就跟著白嬤嬤出去了,「小姐,你等會兒啊,採薇忙完了就來。」
「去吧去吧!」冉子豫毫不在意似的,擺擺手。
白嬤嬤領著採薇直接去到了一旁的耳室,自己便下去了。採薇到底是個習武之人了,再不濟警惕性也高了些。聽得門外隱隱約約有些腳步聲,掏出了短劍,看準了一處便刺了過去。「誰!」
短劍被卡住,拔不出來也刺不過去。
「你這把短劍可是我給你的,你卻拿來對付我。」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抱怨道:「你和你主子一樣,都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門突然推開了,黑衣男子閃電似的閃了進來。大手一撈,便將她的細腰攬入,往懷裡一帶。
採薇嬌弱的身子此時便與他健碩高大的身軀緊緊貼在一起。
她緩緩抬起漲得痛紅了的臉,「是你!」
……
冉子豫等了半天也沒見採薇回來,更別提軒轅承的影子。她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辛奴阿月見冉子豫困了,互相對視了一個眼神,「小姐,你先休息一會子吧,我們在外面給你望著風。」
辛奴搖搖桌上的一壺美酒,笑道:「這裡放了奴從北夏帶來的蒙汗藥,保准讓這大越太子一覺睡到天亮。」
冉子豫咬咬唇。從北夏帶來的?那麼多年了,藥效還有嗎?「好啦,謝謝辛奴了。」
她知道,在辛奴心裡,她還是應該嫁給完顏律,可惜啊,她並不知道完顏律已經有了心儀的女子,不但不願意娶她,甚至還要殺她。
辛奴與阿月正欲出去了,卻忽然聽到門外傳來的腳步聲。
「八成是大越太子來了。」辛奴不覺眉頭一皺,「怎麼外頭的嬤嬤也不報個信!小姐……你記住……」
冉子豫立刻在阿月的幫助下,把脫下來的喜服,取下來的鳳冠一一穿戴回身上,還未整理,辛奴便把蓋頭蓋上了。
「小姐……」辛奴擔憂地拉著她的手。
「辛奴,你放心吧,我不會讓自己吃虧的。」冉子豫沉沉道。
阿月把辛奴拉下去了。
冉子豫靜靜地坐在喜榻上,看上去沉穩,到底是第一次結婚,還是很緊張的,而且第一次結婚便要算計自己的夫君,她更緊張了。寬大袖子下藏著的手緊握在一起。
「啊?」也不知出了什麼事,只聽得辛奴一聲驚而惑的輕呼,便再沒了聲響。
冉子豫調整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聽見了男子向自己款款走來。隔著蓋頭,她看不清他的人,只見得一個詭魅高大的身形。暗藍色雲錦華裳上遍布的華美精緻到詭異的金繡花紋。
冉子豫一愣,已經斷定:這不是軒轅承。
這時,一桿喜秤緩緩撩起了她的紅蓋頭,她那雙長而大的眼映著滿屋燭光,格外嫵媚惑人,看著來人,美麗的面上閃過一絲驚愕,隨後便綻放開來一秋水般媚而軟的笑,「主子!」
面前這個一身暗藍的華服妖孽男子,精緻絕倫的臉瑰麗動魄,眉目間揉著一把濃郁的戾氣,周身散著詭譎陰冷的氣息,仿若拒人於千里之外,不是軒轅皓又是誰?
「怎麼?見到本王這麼開心嗎?」軒轅皓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看她在殷紅喜服的襯托下,狐狸精似的媚色動人。清嫵的長眼彎成了明媚的月牙狀,嬌嫩的唇塗了口脂,泛著玫瑰似的紅,更顯得嬌艷欲滴。他很是滿意地笑了笑。
「今日難得好顏色,是嫁人的緣故嗎?」平日這丫頭舒服慣了,不喜打扮,不曾這樣盛裝。又總是兇巴巴的模樣,從不這樣發自內心地驚喜地叫他。
「主子啊,今日是豫兒大婚之日,今夜豫兒要和夫君洞房,你未免也太大膽了,萬一待會太子回來了,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冉子豫很無奈似的嘆了口氣。她就知道,辛奴她們剛才的異常就是被這個大妖孽給打發了。
「怎麼?就這麼想和他洞房么?」軒轅皓輕挑了眉,輕蔑道,順勢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今日,他來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