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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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腹血涌的聲音霎時撞破耳膜!
雲逸章握住利劍的手抖了又抖,雙眼不可置信地直瞪著眼前的景象,腦中嗡嗡作響。
觸及劍柄的手掌鬆開,握緊,愣了半晌,竟用力,將劍從蘇琴綰腹中一把抽了出來,鮮血立即噴涌而出。
蘇琴綰話未說完,傾身倒在地上。
哐當一聲,黑夜之中,銀劍落地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慄。
林杳看著身前突然竄出來的影子,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影子便已然直栽栽倒了下去。
「雲夫人。」林杳連忙彎下腰,欲將她扶起來。
「卿卿……」雲逸章徹底嚇住了,雙膝下地跪在地上,手中的劍也應聲落地。
他搖著頭,連呼吸都幾近凝滯,膝蓋磨著地上,連著幾步爬到蘇琴綰身邊,一把將林杳推開,「你不要碰她!滾開!」
「卿卿……不,你醒醒,你不要嚇我,卿卿……」
卿卿是蘇琴綰的閨名,因當年端元皇后薨逝,為規避忌諱端元皇后名中的「綰」字,蘇琴綰又喚作蘇卿卿。
雲逸章將她抱進懷中,一手扶住她的頸項,一手不斷地擦拭著她口中往外溢出的鮮血,越擦越慌張,眼淚一滴一滴砸在手上,「你怎麼這麼傻,為什麼要跟來,為什麼?!」
「我不是答應過你,一定會保住雲家基業,這是最後一次,眼看要成功了,你可知,我們就要成功了啊!」
「老爺……收,收手吧。」蘇琴綰用力咽下一口鮮血,伸手緊緊地抓住雲逸章的衣袖,「不要再為難她。」
順著她的目光,雲逸章轉頭看向身後的林杳,他仍舊一臉憤恨,此刻,卻完全沒有餘力再對她出手,只知護著眼前的人。
「老爺,你可還記得,當年……我們因何相遇?我又因何嫁給你?」蘇琴綰雙眼迷濛,腹下疼痛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當然記得,當年你貪玩珠水池畔,不小心失足落水,是我恰巧路過將你從碎冰底下救了起來,十二月的冰寒,為了保住你的命,只能犯了輕薄之舉,不料從那以後,竟被你纏上。」
回憶起當年的事,雲逸章臉上劃過一抹笑容,與方才殺戮騰騰的那張臉,恍若迥異。
蘇琴綰躺在他懷裡,亦是一副幸福的模樣,「你第二次救我,是在長公主府門前,我偷偷跟著你去長公主府分發年禮,誰知門前的馬車失了瘋,是老爺你,不顧生命危險替我擋下了那一劫,到現在你的右肩上,還留有一個馬蹄印記。」
「噗……咳咳……」蘇琴綰猛地吐出一口鮮血,血跡噴涌在雲逸章的衣袖上,黑色的袍子遇到紅色,一轉眼便浸潤進去,四周血腥味尤其濃厚。
「卿卿,你不要說了,我這就帶你去找御醫,你不會有事的,相信我。」雲逸章說著,便要抱起蘇琴綰起身。
蘇琴綰在他懷裡搖著頭,雙手緊緊拽著雲逸章的衣袖,撐著一口氣要將剩下的話說完。
「老爺救我的第三次,是我與臨安首富杜溫涼的婚宴上,你一身紅衣走進禮堂,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將我帶走,永久地救我於火海。」
「那時的你,說會給我幸福。」
「可是老爺啊!」蘇琴綰霎時哭訴起來,「當年那個身官正直,滿腔忠義,一心助人為樂的你,那個寧願犧牲自己也絕不傷害別人半分的你,哪兒去了?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從一開始蘭鈴花出現時,我便勸你,那些莫須有的東西不要去想,我以為你會改,沒想到,終是沒有等到。」
「咳咳……」蘇琴綰只剩最後一口氣,氣血在腹中翻湧,連著噴出兩口鮮血,眼淚滾滾而下,扶住雲逸章的手也開始漸漸地往下滑落。
「不,我帶你去找御醫,我答應你,只要你能好起來,我什麼都不要了,卿卿,只要你不離開我,我什麼都不要了,真的。」
林杳從旁站起身,一臉篤定地看著地上的兩人,「我會醫,讓我來為夫人診治吧。」
還剩最後一口氣,只要經她手,就還能活!
說著,俯身過去便欲將雲夫人從雲逸章的懷中拉出來。
「滾開!若不是因為你,她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一個害了雲家,現在又害了他夫人的罪魁禍首,怎會好心救人?
雲逸章一把甩開她的手,不讓她接近蘇琴綰,這一掌,幾乎用足了全部功力,一掌將林杳甩飛出去。
「蘇兒,小心!」
「三小姐,危險!」
楓林之中,有兩個身影幾乎同時竄出,一人攬住林杳的腰,一人擋在她身後,不讓她被掌鋒所傷,而這兩人,恰恰是蕭承越和許梁皆。
卻那時,身後的薄霧被陣陣火焰點燃,官兵暗衛從四面八方涌了上來。
定眼一看,來人竟分為三撥,蕭承越帶著黑衣銀劍的暗衛,許梁皆帶著大理寺的護衛,郭茴帶著府衙的衙役。
那些人突然出現在楓林里,似乎已經從旁等待了許久。
「你沒事吧?」蕭承越低頭輕輕問了一句,凝眸看向她身後同時奔上來的許梁皆,一個旋身,將林杳抱在懷裡隔開幾步,語氣冷冽,「許大人怎麼也來了?」
關於雲尚書的事,蕭承越是事先知曉的,幸在今日林杳一離開,醜醜等不及子時,立馬捎信到了三王府,他收到信一路追來,恰恰看到雲逸章對林杳出手那一幕。
誰知,與此同時趕來的,還有今日撿了林杳玉簪的許梁皆。
就連郭茴,也從中發現了不對勁,跟著來了。
只是幾人出現的方向各有不同,蕭承越稍晚一步,許梁皆和郭茴先到,也將方才雲逸章的話盡數聽入耳中。
「下官見過三王爺。」許梁皆神色微動,盯著蕭承越懷中的女子,心中一動。
「三小姐可有傷到?」轉眸看向林杳。
許梁皆也是疑惑,洛家三小姐和寧王尚有婚約在,三王爺如此公然護著她,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之前臨安城的傳言,是真的?
他左右審視的目光讓蕭承越極是不悅,一拂袖,將林杳擋在身後,看也不願讓他多看一眼。
「有本王在,她當然無事!」
言外之意,本王想要照料的人,就是傷了自己也不會傷到她分毫,然而他的動作更無意於告訴許梁皆,這是本王的女人,你別惦記!
見此,許梁皆手裡緊緊地拽住那枚玉簪,不過晃神之間,又恢復平常的神態,順手將玉簪收進袖中。
林杳緩過神,發現兩人對峙的神態,尷尬地咳嗽一聲,從蕭承越懷中執腳落地。
「你們怎麼會來?」
而且一來就來了仨?!
面前二人還未開口,身後,蘇琴綰撐著最後一絲力氣,雙手緩緩撫上雲逸章的臉頰,滿手的鮮血,卻覆載深情。
「老爺,這輩子能嫁於你為妻,我無怨無悔,其實我要的從來都不是那些奢華的生活,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已經很知足了,我不願讓你為我背負那麼多的罪孽,如今,終於能幫你減輕一回。」
「卿卿。」雲逸章抱著她,眼淚不停地掉,他想救她,卻只能看著她腹中的鮮血染紅了衣裙,氣息一下比一下微弱。
「我……第一次見你,其實不是在珠水池畔,是在城隍廟……那日你白衣翩飛站在夕陽下,一趟一趟地幫助山下的旅人接攬重物,汗水浸身,臉上卻始終掛著笑容。」
蘇琴綰口中緊咬一口血腥,紅唇抑制不住地顫抖,臉上卻漾出淺淺的笑容。
「從那時起,我便心屬……於你,老爺,答應我,放……手……吧。」
血腥上涌,卡在喉頭,只待最後一句話落聲,蘇琴綰雙眼一閉脖子一傾,伏在雲逸章臉龐的手瞬間滑落在地。
四周相安靜謐,有飛鳥驚林,鵑鳥啼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幽幽楓林,悲吟如斯。
蘇琴綰身上的血還在汩汩地往外溢,但鼻間殘存的一抹呼吸在那一刻結束之後,便瞬間蕩然無存。
「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啊……」雲逸章抱著懷中依舊溫熱的身體仰天大吼一聲。
年過四旬,此刻卻像個丟失了重物的孩子一般,嘶吼,咆哮。
他滿手滿臉的鮮血,混跡著淚水,一個勁兒地搖晃著懷中的人,似乎如此,便能重新將她喚醒。
良久,雲逸章安靜下來,對著空氣短短一聲呢喃,「你又可知,當年城隍廟那日,我為何站在山頂遲遲不走……」
像在說給懷中的人聽,又像在說給自己聽,低若罔聞的聲音,林杳卻盡數聽入耳中,心中頓時掀起一陣悲涼,好在蕭承越一直站在她身側,才堪堪搖晃著沒有倒下。
「娘……」
卻那時,人群後方,不輕不重響起一個聲音。
眾人回過頭,只見薄霧消散處,一身白衣的雲棠正站在不遠處,手中拿著一個小錦盒子,身旁牽著一匹小白馬。
雲棠緩走幾步,在人群退讓的中央,幾個踉蹌險些摔倒,走近之處,一個匐地跪在蘇琴綰身側,渾身哆哆嗦嗦顫抖得不行。
他目光血紅,雙手緊緊抓著蘇琴綰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只知搖頭。
下午回府時,雲棠特地去蘇琴綰房中拜見過,話語之間還刻意隱瞞了雲逸章返京的事,只告訴她盡可安心,父親不日便歸。
當時他問蘇琴綰,今晚和喜歡的女子有約,要送什麼禮物才好,蘇琴綰還笑著從首飾匣拿出一支鳳簪,告訴他送心愛之人禮物,不要吝嗇。
怎麼就只過了短短几個時辰,他的母親就渾身是血地倒在了這裡?地上染血的兇器,竟然是他最熟悉的父親的貼身佩劍。
周圍如此多人,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救她!
誰又能告訴他,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杳看著雲棠這副模樣,心裡一陣陣地疼,她俯身蹲下來,拍著雲棠的肩膀,想給他安慰。
「既然案情已明,來人,將雲尚書押回天牢,終后再審,帶走。」
許梁皆自知此地不宜久留,看了一眼林杳,一聲令下,身後的官兵立馬上前。
可奇的是,雲逸章再沒有反抗,緩緩將蘇琴綰放到雲棠懷中,順從地交出雙手,只是三步一回頭,一直緊緊地盯著地上的屍體。
偌大的楓樹林,一時之間,只剩下林杳,雲棠,死去的蘇琴綰,蕭承越和他的兩個護衛。
「她是為了救我,而我卻沒能救得了她,對不起。」
待所有人走後,林杳自責地看著被雲棠緊緊抱在懷裡的屍體,想說什麼,卻最終只有一句對不起。
她身為醫者,仁心之大,卻三番五次連累雲家,她一直追查兇手,想要為雲泊霖正名,卻不料,竟將雲家害得家破人亡。
當初,雲棠阻止她查案,想必就是知道會有今天,可是她在中間,往前不是,往後不是,最終,還是選擇了正義。
她對不起的,何止雲棠?
「林木。」雲棠紅腫的雙眼直愣愣地看著懷中冰涼的軀體,半晌才開口說話,聲音喑啞,「我以後,再也沒有母親了。」
一句話剛出口,雲棠情緒一動,慟然大哭。
他說,「林木,你可知,我以後再也沒有母親,沒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