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見風起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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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起天瀾,東宮之中,蕭承越從暗衛手中接過第十三張字條,只隨便看了一眼,便將之扔到桌案的燭火之上。
孔凌風站在一旁,看著蕭承越忽明忽暗的臉色,心下一定,試探道,「主子,您命屬下日日盯著寧王,今日,寧王又有了新舉動。」
蕭承越一身黑衣,負手立於書案前,看著燭火上的紙條一點一點被吞噬,最後化成一抹殘灰。
沉聲道,「說。」
「寧王今日,照列去了百花樓,不過不曾見過任何人,只在堂中喝了一壺清酒,匆匆而去,之後,便去了……」
孔凌風頓了一頓,繼續道,「之後,寧王繞道東街,一人獨自去了洛府,留下用完晚膳方才回來。」
蕭承越這幾日隻字不提林杳,亦不提洛白蘇,甚至不允許聽到有關她的半點語句,然而孔凌風卻知道,蕭承越表面越是雲淡風輕,內心便越是風起雲湧。
他表面看似不關心,但實際上,心裡惦念得緊。
「今日在百花樓,他當真不曾見過任何人?送酒的小二呢?」
蕭承越直接略過有關林杳的一切,將重心放在寧王身上。
送酒的小二?
孔凌風一愣,當即斂了神色,「屬下這就派人去查。」
「不必了,人,恐怕早就死透了。」
還未待孔凌風反應過來,蕭承越長袖一拂,走出幾步,在書案前坐了下來,繼續處理公務。
「讓你找的人,找得如何?」
「回主子,人,是找到了,不過,那人心氣很高,說是十幾年不碰這行當了,不肯來。」
「報仇之事可說了?」
「說了,只是那人說,當年事當年勇,他的女兒早已經不在,就算報了仇,他女兒也活不過來,何必再招這殺身之禍。」
「去求,無論如何,定要在三日之內將人給我帶到百花樓。」
孔凌風點頭稱是。
早在十日之前,蕭承越便下令讓孔凌風前去尋找一位當年在宮中唱反戲的旦角,名叫劉孟。
據說,劉孟曾是十幾年前魏府的門生,因著魏貴妃極愛聽戲,所以進宮之後,按例將他帶進了宮,極是厚愛。
劉孟膝下只有一女劉子羅,進宮時,年僅五歲,常年跟隨父親學戲,經而久之,常進出魏貴妃宮中。
然而不幸的是,劉子羅年僅十二歲,便早早喪了命,當年,魏貴妃以一己之力將此事掩蓋下,對外宣稱是不小心失足落下戲台摔死了。
一平民之女,何以掀起大風浪,這其中的真相更是鮮少有人知曉。
但蕭承越消息來源四面八方,想要尋這點小道消息,簡直易如反掌,據知,劉子羅當年並非意外而亡,而是死於年幼的蕭卿逸之手。
由此,也正好給了蕭承越一個一舉擊敗他的好機會。
既然他要成親,那便送上一份大禮。
他倒要看看,面對悠悠眾口,這親,他要如何去成!
孔凌風卻不明白其中的所以然,更不知蕭承越心中所想。
眼看三月初春至,林杳和寧王的婚期將近,蕭承越卻在四處尋找一個戲子,絲毫不為此擔心,不禁連孔凌風都開始懷疑,蕭承越心中是否真有林杳。
「主子,還剩最後十日,您就真的眼睜睜看著林姑娘嫁給寧王爺嗎?若是將來後悔,可就晚了。」
孔凌風再也忍耐不住,開口勸道。
然而,蕭承越依舊毫無所動,執起一支毫筆,在宣紙上靜靜描繪,一幅潑墨山水圖,瞬間成型。
「做好你自己的本分,他人之事,少去插手。」
「可是,林姑娘不是別人。她是騙了您,但屬下相信,林姑娘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林姑娘對主子的心意,屬下看在眼裡,同樣,屬下也看得出來,主子還是在意的,既然心中有她,為何還要眼睜睜看著她嫁給他人?」
孔凌風一口氣說完,他今日篤定,就算是冒著觸怒蕭承越,被處罰軍令的危險,也要將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
明明如此相愛的兩個人,為何要互相折磨,不能直接在一起?
蕭承越沒有應聲,依舊俯首作畫,面上一派平和。
「主子!」孔凌風不甘地又喚了一聲,見他依舊沒有反應,終於失望地抱拳行禮,「屬於告退。」
然而身後,蕭承越看著孔凌風離開的門口,院外墨夜漆黑,突然頓住了筆。
還是在意的嗎?
蕭承越一愣再愣,袖下的雙手緊緊握成拳狀,隨即,寥寥草草在宣紙上揮下幾筆,山水圖中,赫然一轉鋒芒,幾朵嬌俏的花朵顯露紙上。
定眼一看,正與當日林杳在慶功宴會上所作的那幾幅,一模一樣。
蕭承越突然擱下筆,幾個閃影,快速消失在靡靡黑夜之中。
東街洛府。
已是三更過,天空中,上一刻明明還圓月高懸,下一刻烏雲疊密,突然地便降起了暴雨。
因著生病,林杳早早地喝完葯睡下了,臨了夜半,突然被這一陣雨打窗檐的聲音給驚醒過來。
「醜醜……」她躺在床上喚了一聲,門外無人應答。
「咳咳……丑,醜醜?」依舊無人。
林杳連著咳嗽幾聲,睜開雙眼,屋內的燭火已被冷風吹滅,四周黑漆漆一片。
卻那時,驚雷乍乍,一閃而過,院中叮叮咚咚響起一陣暴雨擊打石台的聲音。
林杳這才看清楚,院內屋門未關,而醜醜此時也不知所蹤。
蕭承越站在暗處,看她掀開錦被,顫抖著起身,眉心跳了一跳。
剛欲轉身離開,誰知身後的人雙腳剛剛伸出去,還未來的及落地,便被床沿絆了一下。
隨即,整個人再也按捺不住,閃身過去將她接住。
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未降臨,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溫暖的懷抱,軟軟的,略帶著幾分熟悉的香味。
「我才不在幾日,你怎麼就將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黑暗之中,蕭承越大掌一扣,將她穩穩地禁錮在懷中,隨即穩穩抱起,走向床榻。
「蕭承越?」
黑暗之中,林杳突地清醒,略帶幾分慌張地探手,順著他的衣袖往上觸碰,「是你嗎?」
「嗯,是我。」聲音略有幾分沙啞。
蕭承越適時將她冰涼的手握住,用自己的掌心,給她溫熱,慢慢撫上自己的臉頰,氣息微亂。
「蘇……」蕭承越剛欲喚出口,突然頓住,腳下的步子也稍地頓住,黑夜之中,黝黑深邃的眼神盯著懷中的女子,聲色沙啞道,「不,阿杳。」
他的聲音,幾乎聽不出任何溫度。
林杳方欲燃起的希望,隨著他短暫完結的話語,隨之消沉下去。
「你終於肯相信我了。」林杳嘴角泛起一絲冷嘲,這些時日,她常在睡夢中見到蕭承越,但每一次,都是蕭承越手執青銷劍,直對著她。
他說,定要讓她為洛白蘇償命。
他說,若非是她的侵入,洛白蘇根本不會死。
他說,從頭到尾,他心裡只有洛白蘇,而林杳這個名字,他從來都未聽過,更遑論稱上一句喜歡。
而現在,蕭承越就在她的面前,她的聲音和夢中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不帶溫度。
林杳不禁以為,這一次,又是一個夢。
「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會相信。」同林杳一樣,蕭承越這幾日亦是徹夜連夢。
然而夢中出現的人,卻並非洛白蘇,而是眼前這個女子,以及他們一路走來,經歷過的種種。
蕭承越也曾經一度以為,自己心中的那個人,是洛白蘇。
然而就在前一刻,蕭承越才終於想通,洛白蘇,不過童年陰影里的一個美夢,現之於影,失之於影,她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出現過,卻從未走進過他的生命。
而林杳,才是真正走進過他生命,觸動過他的人。
這些時日,他反覆糾結了許久,沒日沒夜都在期待那張記錄她生活的信條。
若是得知她病情加重,心中便會隨之泛起一陣絞痛,若是得知寧王前去,便會升起一陣怒意,但又見信條說,寧王前去,三小姐閉門不見,便又會隨之一陣歡喜。
如此循環,反覆無常。
夢境可以欺瞞人,但心和感覺不會。
蕭承越將她抱上床榻,隨之和衣躺了下去,緊緊將她抱在懷中,生怕一個眨眼,她又消失了。
「蕭承越。」林杳在睡夢中囁嚅一聲,隨即帶著哭腔,「她不是我害死的,我沒有害她,你相信我。」
身前的人望他懷裡縮了縮,像是夢到了可怕的東西,身子微微帶著一絲顫抖。
「我相信你,別怕,有我在。」
他輕輕拍著林杳的後背,感覺懷中的人漸漸冷靜下來,在他懷中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很快,便再次陷入沉睡。
林杳醒來時,屋外天色大明,房門緊閉,房中空無一人。
醜醜端著一碗蓮子羹推門而來,見她醒了,連忙過去扶她起來,「小姐,今日可感覺好些了?」
林杳四處看了看,「他人呢?」
她明明感覺,昨夜蕭承越來過,然而醒來,卻不見人影。
「他?小姐說的是誰?」醜醜疑惑地抬起頭,伸手扶上她的額頭,「小姐莫不是病情又加重了?」
林杳一頓,將她的手從額頭上扒拉下來,皺眉問道,「昨夜,無人來過嗎?」
「昨夜奴婢一直守在屋外,不曾見人來過。」醜醜起身沾濕巾怕,給她擦手,「莫不是小姐太過思念誰,產生了幻象?」
林杳直愣愣地掃視了一下房間,隨即,立馬翻身下床,推開門,院中乾乾淨淨,儼然不像經歷過一場風雨的樣子。
難道,真是自己的幻象?
昨夜明明……那熟悉的溫度和味道,是何其真實。
「真的,無人來過?」她又重複問了一句。
「小姐,昨夜真的無人來過。」醜醜盡量掩蓋下心中的笑意,依照蕭承越的吩咐,一本正經地回答。
卻那時,房樑上突然飛身而下一抹身影,花十七手執玉扇,橘黃色打底的眼角邪魅一挑,珠玉一般清潤的聲音傳來,「丫頭,可是在等本公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