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細微入至
?蘇郁岐的話不啻於一道雷霆閃電,落在祁連庭的頭頂上。
「王伯,您知道侄子今天為什麼要來見您嗎?」蘇郁岐緩和了語氣,仍是那副謙恭的態度。
「為什麼?」祁連庭抬頭望向蘇郁岐,眸子里半是疑惑,半是疑慮。
蘇郁岐容色誠懇地道:「王伯,您知道嗎,今天皇上中了奸人的蠱毒,差點就落入奸人的控制。」
祁連庭豁然站起來,大驚失色:「你說什麼?」
蘇郁岐神色算得上淡然,但語氣卻凝重:「王伯,有人正在暗中策劃一場動亂,矛頭不僅指向蘇祁兩家,甚而連皇上也成了他的獵物!咱們兩府若是再不同仇敵愾共同抗敵,只怕是會全部落入敵手!成他人砧板上的魚肉!侄子絕不是在危言聳聽!」
祁連庭定定地看著蘇郁岐,良久,才從震驚中醒過神來,一字一句沉聲問道:「你說的,敢保證全是真的、沒有一句妄言嗎?」
蘇郁岐信誓旦旦:「若有一句妄言,叫蘇郁岐不得好死,蘇家家破人亡。」
祁連庭沉思良久,才道:「世道險惡人心叵測,蘇郁岐,我又怎麼相信,這一切不是你一手策劃的呢?」
蘇郁岐反問道:「如果是侄子一手策劃,王伯您以為,侄子現在還有必要站在您面前嗎?」
祁連庭探究地審視著蘇郁岐。佛前長明火映著蘇郁岐那張集英氣與魅惑的一張臉,薄唇緊抿,眉眼堅毅,倒像是臉在發光。
「好,老夫暫且就信你。」
半晌,祁連庭痛下決心似的,沉聲道。
蘇郁岐心裡終究是略略鬆了口氣,但還是怕祁連庭反悔似的,補了一句:「王伯放心,待揪出幕後黑手,粉碎這一場陰謀,祁王府的頭功,侄子一定表給皇上。」
能說動祁連庭不易,來的時候,蘇郁岐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只是抱著一個盡人事,聽天命的想法。畢竟,祁雲湘這些年都拿這個冥頑又怪異的老父親沒有辦法。
雖然說有僥倖的結果,但也有它的必然性。蘇郁岐在來之前,已經將事情的前前後後不知分析推演了多少遍,從而斷出,這絕不是一個人或者一伙人的圖謀,而是各個派系勢力各有所謀。
的確是存在著那麼一股勢力,想要圖謀不軌,甚而已經對皇上下了手。而這股勢力,未必就是屬於雨師內部的勢力,他們極有可能已經與雨師的某位或某些位大臣結為同盟,但顯然這股勢力的力量要高於他的雨師同盟,不然也不會對雨師皇帝都下了手。因為就現在看來,雨師的文武群臣中,還沒有人有這樣的膽量和野心。
這件事的起因在於奎治的死,而奎治的死是必然,即便是沒有對方下黑手,他也會被皿曄打死在角斗台上。奎治這個人的性格便是如此,不死他絕不會罷休。
但對方一定是還不甚了解奎治的這個個性,所以才按捺不住下了黑手助他一臂之力。
而祁連庭不可能不了解奎治,所以,不可能是他動的黑手。從一開始,就已經顯示,有一股勢力躲在暗處伺機而動。
就像蘇郁岐要的是改變雨師現狀,祁雲湘要的是除掉奎治,小皇帝要的是平衡朝內勢力以達到親政目的,而祁連庭祁老王爺,他也必是有所圖謀的。他謀的,應該是祁王府的未來,應該是削弱蘇王府的勢力。
自靖邊建功歸來,蘇郁岐的卓著功勛和超凡能力得老皇上青眼,以致於蘇王府二度中興,一躍成為朝中最有勢力的權貴,壓了所有臣工一頭,因而,蘇郁岐也就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這位祁老王爺,自然也不例外。
奎治死後,祁連庭自然悲憤,但以他老人家的心計,絕不至於為此做出那般不顧後果的事來。豁出一副老臉,演了一場轟動京都的戲碼,為的不過是壓蘇郁岐一頭,削弱蘇家勢力。
將這一切都分析透徹想明白之後,蘇郁岐已大概得出一個方向,該和誰結盟,該拉攏誰,以對抗那藏在暗處的敵人。
至於誰才是那個幕後之手,現在看來,朝中最大的幾派勢力,只有陳垓和裴山青還置身事外。
陳垓,蘇郁岐一直視他為兄長,對他極為尊敬,自然不會將懷疑加諸在他身上。
裴山青,這位老王叔,皇上的舅舅,他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但一向是對皇上忠心耿耿,總不至於害自己的親外甥吧?
而且出事的這些日子,他人在出使玄股國,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遙控京都的事件。
更何況,到京都的所有出入口,都已經被蘇郁岐暗中鎖死,任何的消息出入,都極是困難。
還能有誰呢?蘇郁岐暫時也想不出。
想不出就暫且不想吧。只要他或者他們還有所圖謀,就還會再有行動。只要是行動,就會留下蛛絲馬跡。
安撫好了祁連庭,蘇郁岐仍由小廝送出祁家府院去。離開時那一院的曼陀羅花,還是讓蘇郁岐略覺得不舒服。終究是毒花,哪天還是要勸勸雲湘,把這一院子的花鏟掉換成別的植株吧,松柏什麼的,都好。
離開祁王府時,才發現一身官服都已經濕透了。祁連庭那個佛堂里的味道也實在是太過詭異,熏得人頭昏腦脹。蘇郁岐晃晃腦袋,翻身上馬,催馬回府。
那種味道卻如影隨形,直到回到自己府中,依舊還縈繞在鼻端,熏得人頭昏腦脹。蘇郁岐下馬,差點一個不支,跌倒在地,門房小廝忙上前相扶,關切地問:「王爺,您這是怎麼了?」
蘇郁岐晃晃腦袋,力圖讓腦袋清醒一下,道:「沒什麼。」
心裡卻在想,祁連庭日日出入那種地方,是怎麼忍受的來?怪不得瞧著他有時候會頭腦不清,竟幹些混賬事。
不過,今日能說服他,委實幸甚。說明他今日腦子還算是清楚吧。
但祁老王爺多疑是出了名的,難保他來日不變主意,所以,還是得儘早找出幕後黑手。
蘇郁岐回到謹書樓,看看天色,已經是傍晚,上樓瞧瞧,皿曄還在昏睡中,復又下樓來,清荷在樓下守著。
「餓了,備飯吧。」
蘇郁岐吩咐一聲,清荷趕緊去備飯了。
很快便將飯菜用一個食盒提了來,擺在小飯桌上,簡簡單單的幾個菜,清粥饅頭。
清荷一臉的不解,「王爺,奴婢去廚房拿飯菜,還以為廚房的人備錯了呢。您就吃這些嗎?奴婢以前伺候的那個大戶,也不止吃這樣的飯菜呀。」
蘇郁岐凈了手,在飯桌前坐了下來,提了筷子吃飯,邊吃邊道:「吃飯是為了填飽肚子,睡覺是為了恢復體力,吃飽睡好就行了。」
清荷訝然:「您說的的確是這個理兒,可……別人不這麼想呀。有錢人家哪個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妻妾成群的,您比他們都有權有勢,怎麼倒比他們還樸素?」
蘇郁岐瞥了她一眼,忽然道:「說到妻妾成群,你對我和玄臨的婚事怎麼看?」
「這……」清荷為難了,但她是個聰明孩子,曉得話要揀好聽的說:「您和公子都是好人,我們姐弟二人一輩子便是做牛做馬也還不完您和公子的恩情。」
「讓你說看法,你這說的什麼呀,驢頭不對馬嘴。」
「嗯……奴婢覺得,您對公子很好,公子對您也很好。」
「你這說的是廢話。誰瞧不出來我們對彼此好?不好能成親嗎?」
清荷小聲嘟囔:「也不盡然吶。您不是還娶了以為凌王妃嗎?不還是把她幽禁了起來?」
聲音雖小,蘇郁岐卻聽得清楚,笑了一聲,道:「你這是替她說話?」
「不不不,絕對沒有。」清荷哧溜跪下了,「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的意思是,未必成了親的人就會恩愛,您和公子,那自然是因為恩愛才成親的。」
蘇郁岐淡淡掃了她一眼,「你起來。我不喜歡底下的人跪來跪去的。」
清荷忙站起來,一臉嚴肅謹慎地立在一旁,不敢看蘇郁岐。
「其實吧,我和玄臨成婚之前,彼此連面都沒有見過。說恩愛,那是胡扯。」
「啊?那您為什麼和公子成親?您不知道,外面都傳得沸沸揚揚,說您……」
清荷立時發覺說錯了話,忙閉口不言。
但她閉嘴還是閉的晚了,蘇郁岐瞥她一眼,淡然地笑了笑,道:「外面是不是將我傳的很不堪?」
「也,也沒有。」清荷低著頭,臉因為說謊漲得通紅,「您,您可是為國為民鞠躬盡瘁功德無量的大司馬,誰敢對您不敬?」
蘇郁岐哼笑了一聲,道:「自古以來,沒有哪個人身上沒有一點污點,也沒有哪個人能博得所有人的愛戴,做到問心無愧也就罷了。」
因為今日說服了祁連庭,蘇郁岐連日來陰鬱的心情終於見了一絲光明,連帶說話也和氣了許多,清荷說了這麼多造次的話,竟也沒有生氣,反而和清荷開玩笑:「你知道玄臨為什麼把你安排到這裡來伺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