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前籌謀 第十四話 春祭大典,酬轉子民
花薔離開雅間未過多時,殘雪就走了進來向吳啟仕欠身行禮。
「殘雪,這裡沒有外人,就不用多禮了。」吳啟仕在看到殘雪時,胸中結起的氣瞬間散了。
殘雪起身,坐在吳啟仕對面,「吳將軍可是又遇到了煩惱?」
殘雪稚聲猶如百靈,聽得吳啟仕心中清甜。
「嗯,春祭大典在即,可是琴師卻突然染疾,樂坊內又找不到合適的人。」
「確實棘手,但既為王城內的樂坊應該不缺琴藝出眾的人呀。」
「琴藝出眾的年紀不合適,年紀相當的琴藝又不合心,終是個難解的麻煩。」吳啟仕呷了口茶,「所以我才特意過來找你。」
「找我?」殘雪不解。
「對,殘雪姑娘豆蔻之年,琴藝出眾,是吳某心中祭典琴師的不二人選。」
殘雪聽了久久沒有回應,低著頭很為難,半晌才開口,「既是將軍相求,殘雪本應傾力相助。奈何我的身份實在是容易被他人詬病,到頭來怕是幫不了將軍不說,反而會讓將軍落下諸多不是。」
「殘雪,這次春祭大典你是以在下摯友的身份參加的,誰敢刁難?吳某保證,大典之上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定會護著你!」
看殘雪還在猶豫,吳啟仕又道:「這件事只有你能夠幫我。」
「吳將軍,既然你如此看得起我,那我定會竭力相助!」殘雪最終還是下了這個決心。
琴師一事解決,這春祭大典便已然來到。
是日惠風和暢,百官齊聚,高台之上備置周全,祭典眾人也已就位。
「春祭開始,你要第一個上去鼓琴。」吳啟仕對身旁盛裝的殘雪說。
「那我這就去準備一下吧。」
「好。」
殘雪還未離座,就聽到不遠處的一個男聲響起。
「這位姑娘就是吳將軍心中春祭鼓琴的不二人選嗎?」
殘雪看那男子也就弱冠年紀,面龐素凈,濃眉薄唇,額上一點硃砂。他一身玄色蟒袍,頭戴冕冠,想來這位就應是酬轉國主李成風。
「回國主,正是。」
吳啟仕一邊回話,一邊行國禮叩拜,殘雪見狀隨著他一同叩拜。
「她是何人?春祭事大,她當真能夠擔此重任?」李成風並沒有讓吳啟仕起身的意思。
「此女名為殘雪,乃是末將摯友,琴藝精湛。讓她鼓琴再合適不過。」吳啟仕恭敬地回答。
吳啟仕回答得毫無破綻,李成風並未回言。
只見李成風身邊的小太監在他耳邊輕語,李成風挑挑眉,立刻來了精神。
李成風原本換了琴師,想以琴藝不精斥責吳啟仕。不想吳啟仕竟然用風塵之女,這個倒是更好借題發揮,他心中甚悅。
「摯友?本王聽聞將軍甚是喜歡逛花樓,吳將軍的摯友莫不是那不三不四的風塵女子吧?我說吳將軍,你身邊的女人怎就都是些這樣貨色?」
聽到「風塵女子」幾個字,在場官員無不驚乎,人聲沸沸,再加上李成風凌厲的言辭,羞得殘雪雙頰通紅。
吳啟仕察覺到她的異樣,握住她的手,拉著她站了起來。
「國主,有什麼事儘管朝著臣來,何必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清白?染指煙花柳色之所的人,有何臉面談清白?」
「殘雪的確是風塵女子,但也確確實實是清白之人!」李成風是故意找茬,即便是吳啟仕想躲也躲不過去的,於是他乾脆直面這件事。
吳啟仕並沒有想到李成風毫不留情,眼下連累了殘雪他心中滿是歉意,胸中生慍。
「國主,試問天下何人肯入風塵?還不是逼不得已,走投無路才會入此道?」吳啟仕的聲音鏗鏘有力,「她們的走投無路還不是這個世道的逼迫?是誰造就的這個世道?還不是高高在上的您?」
先王臨終時曾托他重任,要時時鞭策新王。李成風為奪兵權先是在春祭大典上動手腳,后又在大典上生事。如此混賬之舉,吳啟仕怎能容他?這次他就要好好敲打敲打李成風。
吳啟仕正慷慨激昂,他並沒有注意到殘雪眼中閃著的異樣神色。
李成風從小就被吳啟仕指指點點,他自認多年都活在吳啟仕的陰影之下,他早就受夠了。這次又當眾被吳啟仕說得這般沒有面子,心中憤氣難消。
「吳啟仕!我已經不是當年的李成風了,我才是酬轉國的國主,說話時別忘了你的身份!」
「請國主也要記得自己的身份,身為國主卻做些個傷國傷民的事,真為天下所不齒!」
李成風知道吳啟仕別有所指,打春祭大典的主意他是不能讓人知道的,聲譽受損對他將來掌國毫無益處。
「你不要命了嗎!」李成風從君座上竄起,右手已經搭在了腰間的佩劍上,劍刃出鞘。只要是吳啟仕說了不該說的話,那麼他就來個魚死網破!
原本只是在一旁觀望的群臣都緊張了起來,但卻無人敢上前來說句話。一個是當國國主,一個是兵權在握的大將軍,幫著誰都得不到任何好處。
殘雪見李成風握上佩劍,雙手冰涼,不住盜汗,心知此事不好。趕在吳啟仕開口前,站在了他身前。
她心中狂跳不止,向李成風再次行禮后,微正語氣道:「國主稍安,可容小女幾句?」
李成風自己也知道現在不能和吳啟仕撕破臉,但是君劍已出他也是騎虎難下,還好有一明眼老臣出來解圍。
「國主息怒,不如聽她一言未有不可。」
老臣權重,出來求情自然是解了李成風的為難。他順勢收了佩劍,「有老臣求情,本王姑且聽你幾句。」
有了前車之鑒,李成風這次沒敢把話說得太絕。
殘雪見事有轉機,心中微定,趕忙言道:「賤民敢問國主,春祭大典為何而辦?」
「當然是這酬轉百姓!」
「賤民再問,這酬轉的花樓中人可是酬轉百姓?」
「既有酬轉之籍,便為酬轉之民。」李成風脫口而出。
「賤民既為酬轉之民,參加這大典又有何不可?」
「若是其他也罷,你確是要鼓這《神人暢》的。此曲可是要祈仙降世,庇佑酬轉的聖潔之曲。百姓亦分三六九等,你雖為酬轉之民,但你的地位不配鼓這《神人暢》!」李成風還是不肯讓步。
李成風再次出言挫傷殘雪,吳啟仕有些看不過去,想要上前維護卻被殘雪攔下。
殘雪不惱,開口又問:「敢問國主,酬轉當權治世者為誰?」
李成風對這個提問泛起了嘀咕:他知方才出言甚重,想來這殘雪是打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身為國主,豈能為賤民指責?要是她敢和吳啟仕一樣羞辱他,他便用她的血喂他的劍!
待李成風打定主意,張口就道:「當然是本王!」
聽著李成風的回答,殘雪莞爾一笑。百官望著她皆是不知所解,李成風更是將她的笑當成是不懷好意,右手再次搭上佩劍。
殘雪徐徐開口,「國主當道,酬轉百姓安樂,天下之人有目共睹是或不是?」
聽她之言是在奉承李成風,眾臣也趨勢附和,都稱李成風仁德。李成風聽聞甚悅,面色緩和,收了佩劍上的手。
「國主恩德浩蕩,酬轉百姓深沐其中,無不感激涕零。殘雪自認今日前來參加春祭的身份既不是青樓之女,亦不為吳將軍摯友,只為蒙受君恩,感激之至的酬轉子民!」
殘雪不做停頓,「昔日皆是國君為百姓祈福,今日便讓殘雪帶著酬轉浩浩子民的感激之心,為國主向神明祈福。祈求神明庇佑國主康健,萬事皆成。望國主念及這份赤誠民意,准允殘雪鼓琴。」
李成風面帶笑意,他高興不是為別的,就是聽著「萬事皆成」特別合心意。
群臣心中皆是驚嘆:小小女子口齒竟然如此伶俐,幾句話就將李成風哄得心愉神悅。
見李成風心悅至此,方才求情的老臣再次附和,「民心赤誠,皆因國主仁德聖明,此乃酬轉之福!」
其他臣子見勢無不俯首附和,「國主仁德,國主聖明。」
一聲又一聲的誇讚久久不斷,李成風心中滿是得意。
「身為國主怎好拂了這赤赤民意?」李成風正正衣冠重新坐回君座,「本王准你鼓奏。」
李成風終於鬆口,如此一來難題得解,春祭大典順利進行。
殘雪對著吳啟仕粲然一笑,正好衣冠便登台了,聖水凈手后才撫琴來。她著了盛裝卻嬌而不媚,風隨琴起,袂角依依。
吳啟仕竟為方才的事出了神:小丫頭擋在他的身前,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丫頭,你可知道方才你若說錯一個字,就是萬劫不復啊。」吳啟仕迎著下台的殘雪說。
「我當時只是覺得再那樣僵持下去,錯過了良辰,開不成大典著實愧對百姓,就沒想那麼多。再說之前不是說過你會護著我的嗎?那我還有什麼可怕的?」殘雪歪著頭說得雲淡風輕。
握著她冰冷的雙手,看著她如花的笑魘,吳啟仕搖搖頭,不再多說什麼。一陣微風拂過,勾皺了吳啟仕心中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