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聚雪國 第二十八話 兩國齊動,嘗盡所有
「謝王,快些回營帳吧。您衣服都濕了,若是著了涼,楚國師回來我們都是不好向她交差的。」凝眉撐著傘,勸著立於滂沱中的謝釋信。
謝釋信點了點頭,抬眼間看到了凝眉頭上的桃花簪。
「你喜歡桃花?」
「是。」凝眉頓了頓,「謝王可是因奴婢頭上的桃花簪才這樣問的吧?」
見謝釋信沒有否認,認她便大著膽子道:「這桃花簪原是少主之物,少主以前是極喜歡桃花的。」
「她不是喜歡梅花嗎?」謝釋信從不知道楚歌笑也喜歡桃花。
「謝王不知?」
「本王需要知道些什麼?」
凝眉聽后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心中暗嘆:雖說楚歌笑骨子裡就有梅花的品性,但她卻是喜愛桃花的。之所以喜歡上梅花,那是因為謝王,然而他卻全然不知。
她又想起楚歌笑曾經說過的話,「桃花太過於柔弱,還是梅花傲骨迎霜,開在冰天雪地。」凝眉望了望眼前的謝釋信,心中一陣凄涼,這個冷酷殘忍的人,怕是連這個人世都不會看在眼中,更何況是楚歌笑的心呢?
國師生死未卜,謝王一反常態,並沒有大發雷霆。他未治那士兵的罪,也未屠那瘦婦和嬰孩,只是令人繼續搜救。搜尋幾日未果,他終是坐不住了,決定親自搜尋。
「謝王,屬下實在無能,這河中的泥沙都快陶幹了,也不曾見國師的蹤影。肯請謝王降罪。」
謝釋信並沒有理會,繼續說:「不只是要找這裡,整條河流過的地方都要找。」
他抱過楚歌笑,她很輕,被衝到了其他地方也不一定。
「回謝王,整條河都已經找過了,岸邊的人家也都問了,仍然沒有國師的下落。」
謝釋信望著流向遠方的河水,她是被水帶來的,難道又要把她帶走不成?
「老天,想要從我的手中拿走一樣東西,一定要問問我同不同意才行!」謝釋信不會輕易放棄,「找!再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謝釋信仍不死心,又沿著河岸苦苦尋找。可沒想到,這河竟然有一處斷崖,高崖俯瞰,深不可測。
「謝王,那兒有東西!」一個士兵驚呼。
俯視那盤生在絕壁上的小樹,樹枝上掛著發巾。他認得,那正是楚歌笑的發巾。
「謝王,這崖如此之高,少主她……」凝眉見那發巾有些哽咽。
「想個辦法到這崖下去。」
「謝王,此何處斷崖絕壁無路可下,唯有繞行才可。」士兵說道。
「拿地圖來與本王一閱。」
「是。」
謝釋信看著地圖,要想繞行到這崖下,須經過玉瓦舊址。如此一看路程不近,需得另作安排。但尋人緊急,不可耽誤多時。
他心中略作打算,道:「備好馬車,再備些乾糧。」
謝釋信此話一出,眾人都已明白,他這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非要找到楚歌笑不可。
「謝王,請讓凝眉一同前往!」凝眉說著跪下來請求。
謝釋信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凝眉猜不透他的心思,但還是壯著膽子跟上了他。
在天承國尋找國師的事如火如荼地進行著的同時,勤合國的尋人準備也做得差不多了。
《雪國志》殘卷,呂城煙已閱詳盡。志策載記:雪國,更確切地說是一個部落,坐落在一座高原上,四季飄雪,故稱為雪國。國立伊始便與外世隔絕,與世無爭,故鮮有人知。
按照志策所載,再加上他的推算,這一代的雪國之主將在這個月望日的承權大典上成為新國主。
之前,在楚天項說承權大典乃是雪國一大奇景時,呂城煙早就有意一觀,此下正為合適。這等大事,勤合國誠信前去祝賀,想必雪國不會拒之千里。於是呂城煙便扮成勤合的使者,與楚凌淵帶著賀禮前往了雪國。
承勤兩國都在尋人,只是無人知曉,他們所尋之人都身在何處……
水,窮無盡的水,冰冷刺骨。她的呼喚被一層一層的河水淹沒。
「你這小賤人,才洗了幾件衣服?就來這裡偷吃?」
辱罵與毒打聲分不清先後,女童只能用生了凍瘡的手儘力護著自己,那段日子她不知道是怎樣挺過來的。也不知道她是被打得發昏,還是餓得沒有力氣。總之,那一天,她沒有力氣再爬起來,就連用手護著自己的力氣都沒有了。
「絕對不能讓這小賤人死在老娘這裡!老娘可沒有那個功夫和閑錢葬她。」
這次不再是沉沉浮浮而是搖搖晃晃的感覺,她多想喊「救命」,然而她卻張不開嘴。她不想死,她還那麼小,但是卻沒有反抗的力氣。
「您看看這個行嗎?」一個細尖男音在耳畔響起。
「這個這麼瘦,還就吊著那麼一口氣兒,買回來也是賠錢,你還是另尋他處吧!」
「哎,您別走,您看我給您便宜點兒。」
回應那男音的是重重的關門聲。
「媽的,這麼個小雜種扔給老子,真是麻煩!」那人踢了一腳裝著女童的草籃子,「反正得來不費錢,且留你在這兒自生自滅吧!」
沒過多久,那人又走了回來。將女童從籃子里像倒雜物一樣給倒出來,瞥見她腳上的一雙鞋,那人拔下鞋子藏在懷中,背起籃子揚長而去。
好長時間都沒再聽見人聲,女童心中很平靜,許是過會兒就會有閻王的小差來接她了。
「娃子,拿著吧。」一位好心的大嬸,將一隻饅頭塞在了她的手裡。
女童伏在雪地中並未理會,依舊等著,可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小鬼來接她。
呵,連閻王都不待見我呢!不想死時將我推入絕境,想死之時又將我拒之門外。地獄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她嗅著饅頭的馨香,拼盡最後的力氣將貼在冰雪中的頭抬了起來。饅頭送到面前,她狼吞虎咽地啃著。在這冰天雪地呆得太久了,雙腳凍得略有發紫,但她早已經麻木。
饅頭已經被凍得發硬,女童只能啃下些許碎屑,飛濺地碎屑又被她吸入鼻腔,痛感灼得她腦仁生疼。她噴嚏著,淚水也一併而下。
女童抹了涕淚,繼續啃著饅頭。她歪著頭,閉著眼,終是咬下了一口饅頭,來不及嚼就吞了,那饅頭竟卡在了喉嚨中。她很痛苦,雖是吐不出那饅頭,但她也是不捨得吐掉,就抻著脖子硬生生地往下咽。
她留了一半饅頭藏在懷中,餓的時候,就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下一小塊兒,放在口中含著。
乞討的生活毫無終止的跡象,就像是太陽升了有落,落了又升一樣沒有盡頭。那段日子裡,女童嘗盡所有,辱罵,追打,白眼,譏笑,以及來自同為乞丐人的欺凌……她含盡所有的淚,咽下所有的血,不吭,不求。
天又不知不覺地飄起了小雪,女童早已是沒了鞋子,她將一隻腳疊在另一隻腳上,蜷縮著倚靠在牆角,瑟瑟發抖。這裡雖沒有惡女人的打罵,但這陌生的地方並沒有讓她有多好過。
「本公子有意一統天下,你可願助我?」那是一個沙啞的男聲。
不知何時,女童的面前站著一位穿著黑蟒袍的鷹眸男孩。
她抬起頭,隔著凌亂的額發望著他,「區區江山,又有何難?」
女童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說,只是見了他就想這樣說。許是她覺得,這樣說了就可以跟著這個人,跟著他就可以有饅頭吃。
「本公子不喜歡說大話的人。」
「連大話都不敢說的,便是無用之人。」女童毫不怯弱地迎著他的目光。
「你叫什麼名字?」
女童垂下憂傷的小臉,她只知道自己有父,有母,有兄長,家中有很多的人,但他們的名字和樣子她怎麼也記不起來。而她的名字,就像她的親人一樣,只知道有,卻記不起是什麼。此時,她的回應只能是沉默。
男孩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事,道:「那你就叫楚歌笑吧。即便四面楚歌,亦能笑勝疆場。」
「楚歌笑,楚歌笑……」女童反反覆復將這個名字念了又念。
「你要記得今日所說,這輩子都不準忘!」男孩面無表情。
「我楚歌笑言出必行!」
他舒展了鷹眸,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伴著一路的風雪回了府。那府門匾額上描著三個大字,女童並不認得,但覺得那字大方,好看得晃眼。那府邸,那男孩,那女孩的樣子漸漸模糊……
「此人是從何處而來?」一聲男音撞進耳朵。
「回護法,這個人是在雪原下的湖邊兒發現的。那時她渾身冰冷,還有划傷,想著應該是被河水衝來的。」回應的是個女聲,但聲音卻是顫抖。
「雪原之下的湖邊?你們去原下做什麼?難道雪國的國律都敢不放在眼裡了嗎?」
「護法息怒,小奴不敢。之所以到原下是因為原上的提水車壞了,小奴是沒有辦法才去的原下。在湖邊見她實在可憐,就把她救了回來。」
「提水車壞了?有沒有報人來修?」
「小奴救下這女子剛到這裡就撞見了護法,還無暇上報。」
那男子似乎剛想開口,卻被打斷了。
「護法,瀟然國子有請。」另一個女聲響起。
「算你誠實,暫且不罰你。如若再有違國律,決不輕饒!你先下去吧。」那個被稱為護法的男子又補充了一句,「別忘了將提水車損壞之事趕緊上報。」
「謝護法。」
一陣沉重的鐵鏈聲過後又是一晌寂靜,也許是沉沉浮浮得太久,土榻上的女子感覺很疲倦,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