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瑞皇后的快樂生活(一)
轉眼就到了靖德七年的春天,我當皇后的第七個年頭。
昭聖宮裡,依然是鳶蘿盛開,春光猶在。
但人來了去,去了又來,總不是當年那批,始終有點慘淡。
烏梅子的男人在多年前的奪宮之亂中死了。她老了,祁貴人也老了,就我還年輕著,因為我是皇后,可以一天換三身衣裳,用三種不同的玫瑰露水擦身,這種待遇很讓人稱意,所以我還是美麗如昔。
可惜精力不復當年啊,以前為了出門賞個花要試多少件衣裳,如今打扮起來的就只想打瞌睡,烏梅子梳頭的時候就說可能是最近累著了,可來串門的祁太妃卻說不一定,近日擺夷送了個美人過來,還是個部族的公主,聖上見了一面就跟丟了魂一樣,當場就封了人家做昭儀,這幾天都泡在新來的茹昭儀那裡,難怪我要氣到發昏。
「你們懂什麼就瞎嚷嚷」我倒在躺椅上唉聲嘆氣:「我哪是氣,我這叫勞心勞力,人家分明是做好功課來的,什麼玩意就送來個公主,還不是找了跟嫦雲像的姑娘硬塞進來,這一招當年就用過,大概是驤國又開始往擺夷部族試探著搶地盤,這就打算送個美人來,好哄咱們聖上去發兵解圍,做夢么。」
祁太妃給我捶捶腿,哄我消氣:「聖上的老毛病了,見著個眉毛鼻子像的就恨不得往高了捧,好歹是一往情深,你就大度點,昭儀算什麼,當初那個鼻孔朝天的玉妃不也因為說了嫦雲的壞話被賜了白綾了,你有空操心這個,不如想想自己,皇后膝下就一個公主,連個嫡子都沒有,這像話嗎。」
「哪就一往情深了」我輕輕嗤笑道:「男人嘛,就那麼回事兒。當初香桃子好歹還有始有終,她和常清有一面之緣,人家在宮人巷遞了條汗巾,說了兩句話,她就肯記一輩子,肯陪著常清一起死,哪像咱們聖上啊.............」
找那麼多嫦雲的替身,明明曉得沒有任何人能比的上她,還故意放在後宮來噁心我。
祁太妃是個熱心腸,就皇后的地位和職責問題跟我開導了半天,終於發現我其實不是生氣,是只想著讓她給我多捶會腿,於是半點臉面都不留,拎著裙子氣呼呼地就走了。
果然,我還是想念她在廣寒宮無私奉獻的樣子。
正是惆悵的時候,外頭嘉雲跟一頭小鹿似的,不知從哪裡躥了出來,一下就撞進我懷裡,滿頭的汗全蹭我衣領上,笑道:「嘿嘿,母后又趁著父皇不在的時候一個人躲懶!」
「是啊,每次想睡個懶覺,就被嘉雲發現了,母后都不怎麼敢偷懶了呢」我笑著用帕子給她擦汗:「今天又去賀貴妃那兒玩了?賀娘娘是不是又留了醬肘子給你吃?」
嘉雲說醬肘子好吃,但是吃到一半的時候另一個賀娘娘又帶著二皇子和五公主來串門,肘子就沒有啦。
「母后,賀娘娘她們還說留了新鮮的瓜子,就等著您下回去磕呢」嘉雲才九歲,可已然變得乖巧懂事,雖然很多人都說四公主生的很沒有聖上的樣子,五官也深邃了些,可這並不妨礙她是皇帝身邊最受寵愛的公主。
誰都知道皇帝勤政,在含涼殿辦公至深夜是常有的事兒,這時候誰去伺候筆墨都不好使,可能還得被灰頭土臉地趕出來,但只要帶著四公主進去,嬌嬌糯糯地喊一聲父皇,皇帝的心就軟了,晚膳也就順勢能多進些了。
所以我有什麼好怕的,管她來十七八個茹昭儀,我只要好好照顧嘉雲,傅森便永遠都不會動搖我的皇后之位。
烏梅子帶著嘉雲去更衣,可嘉雲扭扭捏捏的,就是不肯伸出手給她牽,我好笑地看著她,不用問就知道這又是瞞著宮人爬樹去了,手上指不定被劃了多少口子,怕烏梅子瞧出來,又要給我一頓數落。
「母後放心,這回一點事兒都沒有,兒臣還遇上相父大人,他就在樹底下,一伸手就把兒臣給接著了,還跟兒臣說話了來著.........」嘉雲有些不好意思:「母后,相父大人為什麼總是孤身一個人,每回兒臣都能在毓德宮前頭看見他,那裡不是早就被父皇給封住了嘛?」
這話說來就長了。
我揉揉嘉雲的腦袋:「因為他在懷念故人啊~」
看著嘉雲似懂非懂的樣子,我好笑的讓烏梅子帶她去洗了把臉,嘉雲還要說些什麼逗我開心,外頭綠迆便進來,不出聲地沖我使了個眼色。
我會意,便起了身,可一邊的嘉雲卻看著有些不高興,扯扯我的衣角,癟著嘴道:「是不是齊總管又要來跟母后回稟宮務了,他就不能不來嗎?」
不能,但是理由我也說不出口,總之就是不能。
我笑著搖了搖頭,讓嘉雲過會兒去輔城公主那兒請個安,自個便轉身往內殿里進。
齊開霽一身緋紅衣袍,配寬邊玉帶,老早地就候在裡頭,幾乎是我進去同一時刻,他就回了身,綠迆也順勢掩上了門;
又是熟悉的二人世界。
我沖他招小貓似地招招手,又打了個哈欠,吩咐道:「累死了,扶我去床上歇一會兒。」
齊開霽溫順的沒有任何言語,將我打橫抱去矮塌,又伸手替我摘了滿頭的珠飾,動作輕柔,叫我很是受用。
等身上都乾淨了,他才欺身上來,在摘護甲的時候還不忘親上一口,笑道:「還在為茹昭儀的事兒生氣?」
「她是什麼東西,也配叫我生氣?」我閉著眼,笑的有些落寞:「就是祁太妃有句話說得對,我這輩子怕是生不出孩子了,聖上同我也不過是相敬如賓,各過各的,總得有個嫡子才能說的響嘴,不然後位始終被那群小賤-人盯在眼裡,叫我怎麼對得起嫦雲,對得起咱們呂家。」
齊開霽得寸進尺慣了,伸手探進衣-襟子里不住地揉-搓道,在我耳邊呢喃著:「這個你放心,後宮里的主子我都替你看著,要誰生要誰死都是一句話的買賣,大不了抱一個過來,想必聖上也不會說什麼。」
「德行!」我避開他的親吻,氣都要氣笑了:「上回玉妃死了,我都沒說你什麼,可以權當不計較,這回你要是敢背著我下手,仔細你的皮!」
「玉妃出言羞-辱皇後娘娘,說什麼怕您同二小姐一樣福薄,奴才只是氣不過」齊開霽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冷漠道:「好在她死前腹中已被診出是位公主,全沒有皇子精貴,死了也就死了吧。」
「再等等吧,不急」我枕在他膝蓋上,困意也逐漸襲來:「明天初五,聖上怕是要過來,你後天再來找我吧............」
然而,第二天傅森居然沒過來。
我守著一桌子的好菜咽口水,就等著他來吃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女人膽子這麼大,敢在帝后同聚的日子裡來搞事。
派了綠迆去仔細打聽,打聽出來了。
原來是茹昭儀吐了。
吐的很厲害,這種情況要不就是胃酸,要不就是遇喜。
她很明顯是後者。
可憐見的,擺夷來的小公主忽失奇茹才進宮沒幾月,自己都沒多大,這就要懷孕生孩子了。
我對茹昭儀很是關照,傅森看在她那張長得同嫦雲有六分相似的臉蛋上也很喜歡她,可能還在床底之間玩笑似的許諾過她什麼,哪怕她來昭聖宮給我發表下屬宣言時很不客氣,旁邊賀貴妃都用看弱智的眼神看著她,我在上頭也能笑著不跟她計較,宮裡就是需要這樣沒腦子的女人,無知者無畏,所以最後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真是又省時又不費力啊。
賀貴妃和賀婉儀被我這幾年訓的很是識相,她們倆結伴來我宮裡聊天時說起過茹昭儀這一胎,說怕是要叫我失望了,她們都去瞧過,那個忽失奇茹吐的昏天黑地,躺在床上懨懨地都不敢多動彈,瞧著肚皮圓圓的,怕生下來也不過是個公主。
我跟她們擺手說不礙事,先開花後結果,花開了果子就結成串了,早晚都會有的。
可惜茹昭儀實在是很命大,三年抱倆,當間還小產了一回,生的兩個都是公主,到後來我都恨不得盯穿她的肚子,想這個女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正式下線,傅森在她身上看見了嫦雲的影子,從脾氣和性子都附和他對嫦雲的美好想象,可嫦雲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的一切都是假的,連她當初進宮的那份嬌蠻和天真都變了,也變得很假。
眼下都封她做茹妃了,接下來是不是還要封她做茹貴妃,妃位已經可以自己撫養孩子,那我的算盤不就都打空了?
齊開霽安慰我說不用著急,他按著我吩咐,天天給她送補藥和固本培元湯過去,身體好當然適合生養,可沒人管著她,補藥一味地亂喝,補的茹妃血氣上涌,的每一次生產都兇險萬分,大概再有個一回,她就差不多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