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九章 小木乃伊
?師夜然在水裡泡了將近二十分鐘,直到水溫都變涼了,眼中才終於有了神采。整個人被熱氣蒸的有些發昏,身體被水包裹著,很舒服,但只要稍微一動彈,就會牽動數道傷口,紅色的血霧從破裂的傷口中鑽出,融入水中。
她靠著桶壁癱了下來,藥水淹過頭頂,封住了口鼻,窒息壓迫著她的胸口,她在水中浮浮沉沉,十秒,二十秒,嘩~
猛然從水中站了起來,帶起一大片水花。
果然,自己還是不想死。
女人自嘲著,雙手將緊貼在臉頰兩邊的黑髮順到了腦後,神色帶著迷惘。殘破的衣物濕透后,貼在身上,勾勒出誘人的曲線,明明是這具滿是傷痕的身體這麼糟糕,身體的每一個部分卻能引起人最原始的情慾。
士兵找到白莉莉的時候,她正在居住區出「義診」,軍區的藥物儲備很充足,她每周都能得到一定量的藥物,所以她總有兩天會是出診狀態。
白莉莉本就生的漂亮,又是御姐身,一些男人即便無病,也會遠遠的聚在一起,對她評頭論足,只是言語間沒多少尊重便是了。
士兵說明來意后,她一下子就記起來了,一是因為季白的身份太特殊了,還有就是那個姑娘,自己並不知道對方叫什麼,但卻能很輕易的想起對方的相貌。
白莉莉處理完手上的病人後,就開始收拾藥箱,那些排著隊看病的人一看到她要走,頓時鬧了起來,他們可是好不容易等到義診的機會,又排了好半天,心中一下子就不平衡了。
「大家安靜,安靜一下。」
不管她職業有特殊,要是亂起來,她可不指望身邊這個持槍的就能保護自己。
「這位軍人是季政委的兒子季白派過來的,有一個很重要的人突然發病了,我必須要趕過去看一下,抱歉讓大家白白浪費了這麼多時間。」
說完,女人彎腰以示歉意。
話不必多說,點到即止,在避難所待了這麼久,即便不知道季春林這號人物,季白的一些事情,這些人還是有耳聞的,畢竟那麼大的一個青龍幫立在那兒。
果然,要鬧事的氛圍頓時停滯了,人群開始竊竊私語,討論著季政委,季白這兩個人是什麼來頭。
「他是病人,難道我們就不是病人了!」人群中間,不知道誰乾嚎了一聲,空氣安靜了幾秒,眾人環顧周圍,沒找到聲源,又低聲交談起來。
可笑,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階級,階級形式穩固的時候,下層階級想要和上層階級平等,這要放在以前還可能,現在,呵。
她只當沒聽到,很快的收拾好了東西。
「能幫我抱一下這個瓶子嗎?」她把一個透明的大玻璃瓶子塞給了士兵,然後自己挎一個,提一個藥箱,哼哧哼哧的擠開人群,走在了前面。
士兵很快趕上了她,對於這個漂亮的女人心有不滿,雖然是有求於她,給自己的長官扣了這麼大的一頂帽子,這年頭,人言可畏,更何況還是這種負面的風評。
「白醫生,我記得軍隊給你們不是配的有坐診的地方嗎?幹嘛要出來義診呢?」
「他們這裡面,有很多人,是看不起病的。」箱子很重,她提的有些吃力。
「但白醫生你來這些地方總是比較危險,專配的地方至少有我們巡邏。」士兵單手抱著瓶子,騰出一隻手想要幫忙,白莉莉連忙拒絕了。
「沒事沒事,你抱好瓶子就行了。」
「不礙事,這個很輕的。」士兵執意要幫忙提藥箱,女人直接換到了另一隻手,站定看著他,笑的滿面春風。
士兵一下子看的有些呆了。
「你不是說我到這兒義診會有危險嗎?知道我為什麼不怕嗎?」
對方有些迷惑的搖搖頭,我哪裡知道。
「這個瓶子里裝的,是濃硫酸。」女人張揚著她的笑容,像是說著什麼無關痛癢的話。
士兵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只覺得懷中的大瓶子有點晃。
白莉莉到的時候,季白站在門口,兩人只是簡單寒暄了兩句,男人讓開通道,就讓她先進去了,要說多重的話,還是看她過會兒的反應再說吧。
房間很沉悶,她反手剛關上門就感覺到了。
此刻正是午後,昏黃的陽光從窗外打進來,將窗框的影子投在了地板上,屋內的陳設很簡單,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
正中擺放了一個大木桶,旁邊是一堆濕透了的破爛衣服,依稀還能辨別出衣服的顏色,最扎眼的還是那條純白的浴巾,上面有斑駁的血跡。
她最才把目光轉向了氣氛的源頭,白莉莉其實從進門就看到她了,只是自己那雙眼實在不敢去認那個人。
她第一次見到師夜然的時候,雖然大半是被她脖子上的傷口吸引了注意力,但那安靜的睡顏,只看一眼,她卻記到了現在。
師夜然整個人縮在牆角,坐在地上,雙手環著膝蓋,濕漉漉的黑髮搭在兩邊,低著頭,根本看到她的面容。
這麼冷的天,她就穿了一條黑色長褲,一件白色的T恤,兩隻腳疊在一起,裸露在外的腳趾相互咬在一起,看的出來,她很冷。
和初次見面相比,她看起來像是瘦了一大圈,這副模樣,就好像被關在籠子里受盡虐待的動物,想要自我保護卻又無助。
女人放下藥箱,走到她面前蹲下,手剛伸出去。
「別碰我!」
是了,她明白房間里為什麼會這麼沉悶了,師夜然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太冰冷了,就好像一具沒有生氣的屍體,試想,如果你進到一個房間,卻發現裡面躺了一具乾枯的屍體,那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陰冷,壓抑,恐懼。
白莉莉此刻就是這樣的感覺,尤其是被那雙充滿警惕的眸子盯著,身子陡然冷了幾度。
「沒事的,我不會傷害你的,我是醫生,有什麼不舒服的告訴我好不好?」女人仍舊無所畏懼的將手伸向她的頭髮。
白色的T恤上已經滲透出血跡了。
毫無預兆的,師夜然抓住那隻手,惡狠狠的咬了下去。女人吃痛,眉頭瞬間皺了起來,卻抿嘴忍耐著。
她沒有將手抽回來,而是順勢將她摟入了懷裡。師夜然像是瘋了一般,死死的咬著她的手側,涎水從嘴角流出,瞪大的雙眼滿是血絲,口中已經有了腥味。
白莉莉一聲都沒有吭,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輕輕撫摸著她腦後的頭髮。
「沒事了,沒事了。」
那語氣好像安慰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大概過了半分鐘,她才終於鬆了口,轉而大哭。
她的哭是沒有聲音的,白莉莉卻能感覺到她的悲傷,害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這個女人宣洩情緒,也許是因為她的懷抱有她所需要的一切吧,溫暖,安全。
這麼一折騰,師夜然好多了,但整個人也徹底焉了,任由她把自己抱到床上,然後用干毛巾給自己擦拭頭髮。
只是替她脫下T恤后,白莉莉還是被自己看到的嚇壞了,她到底是承受了怎樣的痛苦啊!
她先是給自己的手纏了兩圈紗布,然後開始處理傷口,有很多傷口附近的肉都已經爛掉了,她不得不一點一點的清除,然後再消毒,上藥,包紮。
整個過程是漫長而又痛苦的,她問過對方要不要用麻醉,師夜然只是閉著眼睛搖搖頭。
雖然在醫生的眼裡,沒有性別,只有人畜之分,但不知為何,白莉莉的臉龐卻越來越紅。等處理完所有的傷口,她長長的舒了口氣,而床上的人,卻被她包成了一個小木乃伊。
她現在明白為什麼之前有厚衣服,師夜然卻穿著一件T恤的原因了。這樣的身體,哪怕是一點點壓力,都會給她增加成倍的痛苦。
女人替她擦了擦額上細密的汗珠,從開始到結束,對方可是一聲都沒吭,她又哪裡知道,對方早就麻木了,或者說,已經忘記怎麼去表達痛苦了。
她是醫生,將人從病痛中解救出來,對於現實的痛苦,卻是無能為力。
病治的差不多了,她也就要走了。
「謝謝。」看到女人挎上藥箱,她突然發出了一道細若蚊蠅的聲音。
都這樣了,還不忘道謝嗎?
「你叫什麼名字?」她想幫她,至少要先知道對方的名字吧!
而後者卻是閉上了眼睛,明顯不想再講話了,她做了一個噩夢,而這個噩夢還會延續,中途的溫暖有一點就夠了,太多了,她這顆心,會被壓碎的。
「我叫白莉莉,白是白月光的白,莉是茉莉的莉。」
床上的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最終,大門還是嗒的一聲關了,師夜然睜開眼,無神的望著天花板。
這是人間嗎?地獄才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