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當代有宋江,嫡宗會娶妻
楚瑜端茶喝了一口,道,「第一個人,或許是一群人。你們想一想,江南各地的書生忽然雲集南京,他們是幹嘛來的,又是誰通知他們來的,組織這些人來又有什麼目的?這裡面肯定有首腦人物,如果我們能找出這些首腦人物,讓他們答應放咱們一馬,當然,萬事大吉。達韜,你的相貌最不清奇顯眼,那天也沒動過手,這冒險向書生們打聽的事,就交由你去辦了,總之,具體到人名之上!」
劉達韜恍然大悟,連忙答應。
楚瑜很滿意劉達韜的乾脆,回憶了一下,詢問道,「在開打之前,書生們和我五哥拌嘴時,好像曾經提到過一個人,說他很有聲望,你們還記得他的名字嗎?」
張氏兄弟在錦衣衛里做事,社會人事方面的諮詢很豐富,特務的職業記憶力好,「記得。是安徽歙縣的縣吏汪文言。瑜少爺,這個汪文言,您別看他身份低微是個門子賤籍,但江湖上的朋友稱他是當代宋江,官場上的朋友叫他士林郭解……」
「對,這個汪文言就是我們要……等等,你說他叫汪文言,是當代宋江?!」楚瑜正要說翻出汪文言的原因,卻陡然間記起這個名字很有印象,再一搜腸刮肚,不由得大吃一驚。
靠,汪文言這個人,似乎是明末黨爭中的關鍵人物之一啊。
東林黨曾有兩次輝煌的執政時期。第一次是在前些年,由首腦顧憲成背後操縱,李三才直接操作,將葉向高(汗,拼音差點打成了也想搞)這個東林幹將推上了首輔要職,爾後整個東林黨牛逼了好幾年。而第二次則將發生在兩年之後。現在主政的方從哲,其背景屬於東林黨的對立面――齊楚浙三黨聯盟,獲得了萬曆皇帝的支持,壓製得東林黨氣喘吁吁。東林黨將寶壓在太子朱常洛的身上,等萬曆皇帝一命嗚呼的時候,東林黨一舉擊碎了固若金湯的三黨聯盟,重掌大權。
這個瓦解三黨聯盟的人物,就是這位當代宋江汪文言!
而在楚瑜那有限的歷史知識中看來,汪文言又豈止是宋江可以望其項背的人物?這汪某不僅有著宋江那樣的江湖聲望,而且能周遊京師達官貴人之中,縱橫捭闔,奇謀迭出,先是破天荒地以白衣賤民身份獲得了捐納監生的機會,接著又被也想搞先生破格舉薦為官員,用奇謀奪回主政權之後,此人儼然成為和楊漣,左光斗等並列的東林黨幹將之一。雖然他最終被九千歲魏忠賢弄死在獄中,但用現代化來說,這老兄也曾闊過,他所達到的高度,遠非及時雨宋江的先草寇后汞殺的命運能相提並論。
頃刻間,楚瑜有些氣餒……這是厲害的危險人物,能不招惹之,盡量不觸怒。
想了想,楚瑜將不客氣的「翻出」改口成「查出」。
「此人應該與我們的事情沒太大關係,不過,既然連書生們都為他打個好沒意思的抱不平,可見此人在書生中的聲望也不小,如果能說動他幫忙斡旋,應該有用。百佳,百良,利用你們的職務之便,要是汪文言目前正在金陵的話,查他的地址出來。要快,但不許驚擾,我自有主張。」
張氏兄弟聽了,也連忙答應。三人知道楚瑜才從傻子變回明白人,金陵城的東南西北,楚瑜尚不認識,當然不會希望他也幫著打探消息了。楚瑜約好大家明日午時在此碰頭之後,便起身告辭,各忙各的去。
離開劉家的時候,北風更加徹骨,天空也陰沉下來,似乎就要下雪了。楚瑜坐在馬上緊了緊身上的猩紅麻呢斗篷,任僕人們牽著韁轡前行,心情比這天氣還要陰霾。
翻人出來的任務,楚瑜已經下達給了劉張三人,他們也毫無疑義自去做了,可是楚瑜自己也不曉得,真的找到了這些人之後,又如何讓他們放自己這些人一馬?
暴力逼迫?異想天開!一方是能調動江南幾百童生的未知人物,一個是登高一呼則江湖震動的汪文言,前者似可干涉政治,後者似能糾集草莽,自己一沒小弟,二沒武器,三沒權勢,憑什麼去威脅人家。真要不客氣地去幹了,簡直就是政治上自絕前程,**上自尋死路呢!
軟語相求?一廂情願!書生那方人多勢眾,是斯文輩的後備大軍,氣勢上也義憤填膺。自己這邊勢單力薄,是紈絝輩的幾名附庸,目的上是惶惶求饒。即便召集書生們來的人和汪文言都是豬,他們的豬頭也知道,到底應該支持哪一方的。真要去求了,請君入甕,自投羅網!
唉,禍從口出,麻煩。
靠!老子發誓,再也不隨便泄露來自未來的東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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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嫡宗府,楚瑜口稱著涼,把自己關在房中誰也不見,支楞著腦袋苦思應對之策。
「兄弟,你到底怎麼啦?怎麼院子里沒人伺候?」
晚飯時刻,老五尋上門來,連忙問楚瑜到底哪裡不舒服。又喝罵自己的僕人,責問老爺們答應派來的丫鬟為何還沒到位。楚瑜雖被他老爹與***姦猾心機搞得滿肚子不爽,卻並不懷疑老五也參與到了其中,不然,人心可就真的是全都壞了。所以,見到這哥們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楚瑜也就不瞞他,把張氏兄弟所探知到的衙門消息告訴了老五,甚至連對於事情可能沒完的分析,也倒竹筒一樣地全說出來。
老五大驚失色,一跳三尺高,痛罵知府大人和那幫書生,又虎眼通紅,心疼那些狐朋狗友遭毒打。激怒之下,他便嚷著要保護他們這些沒落網又沒依仗的人,「兄弟,我去稟報父親大人,你這就做好準備,等老爺同意了之後,你就去接他們三個進來,看誰敢來我們徐府抓人?!」
楚瑜聽了,也不多說。本來,他之所以點燃老五這炮仗,等著為了瞧嫡宗府老爺如何回應兒子的要求。也許,若是老爺們真的去求徐達直系子孫魏國公,說不定人家瞧著兩百多年前聯宗的情分上能施以援手呢。
但老五回來的也快,臉上帶著五個手指印痕,顯然,挨了他老爹的一記耳光。而這記耳光徹底表明,金陵徐嫡宗府的當家人,也沒有擺平這件事情的能量,他們想保老五都還沒有把握,不得不把老子弄來準備去當替罪羊呢,你還想指望他們去保劉達韜張百佳三個?
老五憤極,怒道,「兄弟,咱們翻牆出去接,接來藏在家裡。」
楚瑜苦笑,搖頭,「五哥,把他們全都接來,若真是無法擺平,豈不是讓他們連跑的機會都沒有?」
「那咱們五個現在就跑!」
老五彷彿受了提醒,忽地歡喜了起來。畢竟只是「才高三斗」,缺了五斗的他,也沒有擺平此事的好辦法,「咱們臨走之前,抽冷子再暴打書生們一頓,然後逃去北京我舅爺爺家死活不出來。若這邊的風聲不對,憑舅爺爺家的權勢,幫我們補個軍戶戶籍改頭換面,簡直是易如反掌,哼,老子們一樣逍遙!」
一走了之?楚瑜一愣。
不到萬不得已,他才不願跑路呢。萬一背個負罪潛逃的罪名之後,還怎麼參加科考追逐富貴?而且,這一逃之後,多半再也難得回江南,風花雪月的享受大打折扣。再說,老五說的補軍戶籍完全是個餿主意,目前黑山白水間有女真在崛起,幾年之間就將大戰頻仍,一個運氣不好被調過去打仗,犧牲了找誰喊冤去。
不過,老五口中提及的那個舅老爺家,引起了楚瑜濃烈的興趣,連忙問究竟。這段時間以來,楚瑜一直聽到人在說金陵徐氏嫡宗府這邊,如何如何,卻老沒有機會弄清楚嫡宗府到底有什麼權勢背景,此時聽老五說到,楚瑜心中不由得好奇……徐達的王爵不是世襲,子孫也只是世襲公爵,兩百年下來,嫡宗府又和魏國公他們越走越遠,應該只算是普通高門而已,族長兄弟的官也不是很大,為何那知府面臨了那麼大的壓力之後,愣是還盡量幫徐家保護著老五呢?難道那些被抓住的紈絝人販和尚就一個字都沒供出咱們來?
定然是官員們也有某方面的忌憚呢。
老五答道,「也沒什麼,就是咱們老太君的娘家,是世襲罔替的英國公府;我母親的娘家寧波沈家,前幾年父執輩里也曾出過首輔;而惠廷的母親娘家是無錫顧家,有個故去的伯父曾主持過東林書院。真的,不算什麼。」
楚瑜聽了,有些失望,但細細品味后再一回憶,竟然是駭然跳起,指著老五手指直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明朝的世襲罔替英國公,似乎每一輩子孫都在皇帝身邊晃悠。
――――沈家首輔莫非是沈一貫?此人留下的浙黨貌似正執掌朝綱呢。
――――主持東林書院的顧某某,不是那東林黨締造者顧憲成還有誰?
靠,老五你也裝這種逼?如此鐵的關係網,在你眼中竟然還不算什麼?只怕那徐達的直系子孫魏國公也未必比得上呢!
嫡宗府的父子兩代三人,可真是他娘的會娶婆姨啊,竟然一門和朝廷三方勢力都連了親,同這三方都能搭上話,難怪人家應天知府盡量不招惹他們的。否則,徐家只要修書送出去,求告說被人欺辱,別說是三方一起出手了,便是只有兩方發了話,小小知府都會被訓得滿頭鼓大包的!
「哈哈哈。」楚瑜放聲大笑,彷彿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
嘿嘿,嫡宗府的這種關係網,也許真的無法抗衡江南士林的眾怒,但卻可以被楚瑜拿來,當作向汪文言等人「軟語相求」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