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驗證
春寒夜重的冷宮,殘垣斷壁,爬滿了墨綠的爬山虎,猶如那魑魅魍魎。庭院處花枯水斷,一片蕭瑟之景,毫無生活氣息。
「大俠,已快接近午夜時分,怎還不見那人身影?」宋南柯躲在假山後,側身探頭往前望,悄聲問道。
她只見那一片荒涼蕭瑟的庭院,黝黑的一片,仍是沒有半點人影。
修遠背倚假山,雙手抱於胸前,看著西方那上弦月已成呈落下之態,輕輕說道,「姑娘莫要著急,這子時快到了,想來那人亦要來了。」
宋南柯收回往外探的身子,望向她右手邊的修遠,一身銀白色錦袍,修身而立,沒有被這黝黑的夜晚帶走半點光芒,仍是氣質飄逸。
她突然使勁掐了掐大腿,在心中狠狠地告誡自己,要事當前,切勿沉迷於美色!
她在心中念了好幾遍五字真言,方才輕輕問道,「大俠,燒掉牽挂之物不能使太后蘇醒過來吧!」
宋南柯自是不相信修遠所說。如他所說,太后因執念而陷於幻境,這不就如她之前因為執念而昏迷一般,若是只要燒掉那執念之物便可,她就不需要來到這異世。想來這只是誘餌,將那知情之人引出。
修遠眼中閃過一絲光芒,臉上淡淡的笑意融進了縷縷溫柔,溫潤的聲音在那一張一合的嘴唇間傳出,「姑娘,心中不已是有答案了……」
宋南柯看著修遠溫柔的笑意,心中一顫,慌忙移開視線。心想,失憶前,修遠絕對是撩妹能手,這才認識幾天,便撩得她跟懷春少女似的!
「來了!」
就在宋南柯胡思亂想之際,修遠的聲音傳來。
她趕緊側身探出頭張望,只見一位身披拖地黑斗篷之人,頭戴寬大的帽子,若非手上提著一盞小琉璃宮燈,想來已是與黑暗融為一體。
看那斗篷下略顯寬鬆的身影,估計便是位宮女。
那黑衣人匆匆走到庭院的南邊角落,將宮燈插在那石縫中,拉出挎在手臂上的黑包袱,只見其中裝有一副捲軸,以及一些衣物。
黑衣人將衣物包裹著捲軸,扔在地上,從懷中拿出火摺子,正準備點著。
「這半夜三更的,流鶯姑姑不在房內歇息,這是在做甚?」
宋南柯正屏氣凝神地看著那黑衣人的所為,不曾注意到修遠竟已走到了假山前面,還出聲驚動了流鶯。此時若是再躲在假山後亦是毫無意義了,她亦走到假山前。
流鶯本是偷摸著來這冷宮,所以一直都提著顆心,在她全神貫注地準備燒毀這些東西時,不曾想修遠的聲音突然想起,嚇得本是蹲著的她一個踉蹌便坐在地上。
她尋聲望去,只見假山前站著兩個身影,一個是一身銀白錦袍的修遠,一個是身著水綠長裙的宋南柯,男子溫潤,女子靈動,若非在這荒涼的冷宮內,倒是令人賞心悅目的一對俊男美女。
流鶯到底是在後宮中浸染多年的老人,驚嚇過後,不多時便調整過來。
慢慢站起來,拂掉斗篷上的泥土,摘掉那遮蓋面容的帽子,一面正色地看著修遠與宋南柯,道,「奴婢鄉下的一位侄女福薄,一個月前生產不順去了。奴婢膝下無兒女,將其視若己出,昨日聽聞此噩耗,便趁夜深人靜之時,為她燒些物件,讓她在下面不至於凄苦。這宮中禁止祭拜亡人,望二位勿要外傳!」
流鶯話語間偶有哽咽之聲,說道最後,眼中蓄滿了淚水,拿出手帕,扭過身子輕輕擦拭,一副痛徹心扉的模樣。
宋南柯看得都傻眼了,若非她知道流鶯來冷宮的目的,看她那一臉的悲痛,想來必定會深信不疑。
此時只見流鶯轉頭望向他們,繼續輕聲說道,「只是,不知二位為何在這蕭瑟冷宮內?宮中宵禁甚嚴,二位還是莫要亂走,否則,讓這宮中巡邏的侍衛看見,豈不是惹禍上身!」
修遠淡淡一笑,冷聲道,「我們自是在等人!流鶯姑姑,莫要擔心,夜間出行,在下自有分寸。只是姑姑為何要燒掉這畫?想必那作畫之人定是傾注了畢生心血,方畫就如此美艷動人的新嫁娘,若是就這樣不聲不響地燒掉,太后,豈不是心痛不已!」
流鶯一愣,那滿是濡濕傷痛的眼中閃過一陣犀利之色,只是,很快便消失了。
她冷聲道:「公子倒是說笑了,這不過是奴婢收藏的一副不值錢的畫卷罷了,又怎能入太后之眼!」
「這值錢與否,便要看此畫在太后心中的分量了。若是此畫關係到太后心尖上那人,恐怕只是一卷白卷,在太后心中亦是無價之寶……」
流鶯眼神如利劍般銳利,直直地刺向修遠,緊緊抿著的雙唇此時張開,道,「你究竟是何人?」
修遠一笑,道,「我不過是過路人罷了,姑姑何須緊張!我剛到晉城時,發現這皇宮之上的龍鳳之勢竟被一團霧氣所包裹,剛好聽聞太后鳳體抱恙,便想入宮一探究竟!至於這畫中所畫,僅因我入宮無聊的緊,見夜色迷人,便想嘗試那文人墨客的浪漫,來一番月下漫步。路經太后寢殿,無意之中便與這畫有了一面之緣。想來姑姑定是十分珍惜此畫,要不也不會在眾人皆歇息的夜深時候,拿出來細細觀賞。只是,此番卻要燒掉這畫,豈不是十分可惜。」
宋南柯聽著修遠的話,頓時對修遠刮目相看。長著一副溫文爾雅的正經樣,卻將這無禮之話說得振振有詞,實是厚臉至極,非常人所能比擬!
她想,修遠知道那畫中所畫何物,估計便是他們進宮那個晚上,趁人不備,溜進太后寢宮所看到。也難怪他知道太后心有執念,然後編出如此一個理由將流鶯引出。
流鶯心知自己中了修遠的計,心中頓起一把無名之火,抓住畫卷的手指指節皆泛白。
這淳于棼,活著的時候流連花叢,辜負自家小姐一番深情;死後,那該死的回憶還纏著小姐,害得小姐就沒過過幾天舒心日子,如今還害得小姐昏迷不醒!
她看著眼前的修遠,若是她繼續隱瞞,想必這修遠亦是不肯罷休;可若是她將此事告知修遠,萬一他將其說出,那小姐的顏面又何存!
流鶯在心中掂量了幾番,便開口道,「公子倒是有計謀,竟將奴婢戲耍了一番。只是奴婢不知公子所求,又怎敢全盤說出!」
修遠見流鶯心中已有鬆動,便輕輕回道,「請姑姑見諒,若是此前便要姑姑說出實情,怕是姑姑心中對我們產生敵意,以致諸多搪塞和隱瞞,所以方才設下如此一個圈套。至於我的所求,我乃無名門下的弟子,斬妖除魔本是我的職責,我所求便是將那邪祟收服。」
話語落下,修遠便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牌,將其遞於流鶯眼前。
流鶯見玉牌玉質細膩,純質無瑕疵,玉面上紋有祥雲,祥雲圍繞之處有修遠二字,想起前些日子皇上的修書請求,一時之間,心中便將修遠的話信了個七分,便回道,「原來公子如此俠義心腸,倒是奴婢狹隘了!只是,不知公子為何要隱瞞此事。」
修遠看著手中的玉牌,微微一笑,輕輕地說,「我派以斬妖除魔為己任,向來不願於世人面前現身,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此次,修遠受師門囑託,不可以無名仙派弟子的身份入宮。」
流鶯一愣,有些瞭然,聲音中掩不住那幾分喜悅,「原來如此,那公子可有醫治太后之法?」
修遠看著流鶯手中的畫卷,不理會流鶯的問題,淡淡地問道,「不知這作畫之人與太后是何關係?」
流鶯一愣,低頭看著手中的畫卷,方才用力過大,在這卷上留下了五個手指的凹印,一如當初她在青樓門口甩下的一巴掌,口中無奈地嘆出一口濁氣,說道,「這作畫之人名喚淳于棼,當年小姐因外祖母病重,來到了江南的清州,與這淳于棼相識相戀。可是這淳于棼乃是一個風流才子,一手字畫引得眾人皆折腰,同時他亦喜好畫那青樓女子,經常在煙花之地流連忘返,不知進取。小姐乃相國之女,門不當戶不對的,自是無法在一起,最終小姐流幹了眼淚后,選擇了嫁入帝皇家。只是,這情傷痊癒,又談何容易……」
修遠看著那畫卷,似乎極其無意地問道,「那淳于棼,如今可是已不在人世?」
流鶯苦笑道,「沒錯,就在小姐回金陵后,入宮前一天,淳于棼的小廝送來這副畫卷,說淳于棼得罪了地方豪強,被活生生打死了。臨終前囑託勢要將此畫送與小姐。只是,小姐夜夜落淚的傷痛方才好轉,我又怎忍拿著這畫去將小姐的傷口劃開。所以,我便將這話與畫藏於暗處,不讓他人看見。」
修遠聽完后,對此不置一詞,僅問道,「不知姑姑可否將此畫借與我,事後我定當奉還!」
流鶯心中雖不解,但是此刻已是無法拒絕……
宋南柯聽著流鶯的話,心中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只是,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