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嘁
這件事一直壓在他心裡,就連與葛三爺會面時都顯得憂心忡忡。後者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不輕不重地敲了敲桌子:「你有心事?」
「有點麻煩,」談競沒有隱瞞葛三爺的意思,直接道,「日本人在重慶有釘子,那個釘子好像發現了秦廣在領事館里的存在……今天陸裴明把我叫去見了一面,讓我去見他妻子。」
「那就去見啊。」
「他沒有娶妻。」談競皺起眉,「這個妻子是代稱,他是在暗示誰。」
祝七插口:「會不會是代號?」
談競搖搖頭:「他知道我對軍統內部一無所知,不可能知道一個代號妻子的人究竟是誰,這是說給我聽的暗示,我應該認識這個人。」
室內沉默了兩秒,葛三爺咳了一聲:「這件事情,我們實在是愛莫能助,只能你自己努力了。我們見面不容易,還是先把最重要的事情解決了。」
他說著,將一張地圖鋪到桌面上,談競掃了一眼,發現那正是領事館的地圖。他從來沒給葛三爺提供過這張圖,不消說,肯定是祝七的手筆。
葛三爺將地圖推到他面前:「有錯嗎?」
談競仔細看過一遍,提筆補上了更多細節,誇讚道:「祝七真是好手。」
祝七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指著辦公樓后的一處花叢:「行動開始之後,我會隱藏在這裡,而三爺他們會在這堵牆外。秦廣拿到密碼本后,立刻從窗戶拋出來,我傳給三爺,三爺在車裡拍照完畢,由你親自帶回去。」
「不可能。」談競斷然否決,「領事館辦公樓和花園裡是不斷人的,雖然只有一個,但在花園裡,任何動靜他都聽得到。」
祝七志得意滿地笑了:「現在才想起這一點,昨天我從窗戶跳出去的時候,怎麼沒人提醒我花園裡也有人?」
談競皺眉盯著他:「你是怎麼……」
「在花園裡巡邏的人,不會關注辦公樓的方向。他們主要關注點集中在牆根下,每次巡邏的時候,就只沿著牆根走一整圈……從前院到後花園,他們走一圈需要四十二到六十一分鐘。」
「這麼大的間隔?」
祝七聳肩:「有些人會偷懶,小個便,冒根煙什麼的。」
談競搓著自己的下巴:「所以你的計劃是在趁巡邏人員繞到前面的時候,完成傳遞密碼本的所有動作?」
「你覺得怎麼樣?」祝七小心地看著他的表情:「密碼本從三樓落下來,用時不會超過一分鐘,我接到密碼本后翻牆,用時大概在七到十二分鐘之間,整個過程不會發出一點聲音,這一點我完全可以保證。」
葛三爺在一旁幫腔:「我們祝七可是個大盜,心思很細,從來沒有出過問題。」
談競依然在沉吟,他在腦海里來回模擬整個場景,又問了一句:「整個過程里,沒有人替你望風?」
「竊聽器。」這回開口的是葛三爺,「先把竊聽器安裝在固定位置,接收設備就在牆外,我來給他望風。」
「什麼時候安?怎麼安?」
祝七和葛三爺對視一眼,雙雙露出一個志得意滿的笑容:「來,給你開開眼。」
葛三爺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牛皮盒子,從中取出一枚火柴盒大小的黑色盒子:「這個東西,叫『嘁』,毛子發明的,好玩意兒。」
談競仔細看了看那黑盒子,伸出兩根手指拿起來,翻來覆去地仔細看了一遍:「竊聽器?」
「微型竊聽器。」葛三爺說著,小心翼翼地捏起開,照著牆壁做了個虛拋的動作,「能用氣彈槍射到牆上,發射直徑八公里,適配多種接收器……我費老大力氣搞來的,後方都沒有。」
談競看著葛三爺敝帚自珍的樣子,不由得惡作劇心起,從他手裡結果嘁,在兩個男人的驚呼聲中,用力甩到了對面的牆上。
一聲很輕很輕的碰撞聲之後,嘁牢牢吸附在了牆面上,只可惜現場沒有接收器。談競輕輕嘆了口氣,葛三爺和祝七已經大呼小叫地撲上去,小心翼翼地將嘁從牆上拿下來,左左右右地看了一通,確定沒有碰壞才鬆了口氣。
「緊張什麼?」談競道,「氣彈槍打出來的力道,可比我甩的這一下重多了。」
「不是你花的錢,你不知道心疼!」葛三爺怒視他,「完成了這次任務,這東西就要送回後方去,首長會把它送給最需要的同志,如果在我們這裡弄壞了……」
「那送回去也是給同志找麻煩。」談競不咸不淡地接話,同時用手戳著桌子上地地圖,「我把密碼本帶進去,怎麼帶?」
「祝七開車帶你進去。」葛三爺寶寶貝貝地將嘁放回盒子里,回到桌邊坐下,從桌子下面台上一個涮肉的銅鍋,道,「今晚請你們吃大餐。」
談競恍然,笑著摸了摸那個鍋:「東來順的嗎?如果不是的話,我可不吃。」
「呸,工作還沒開始干,吃穿倒是先講究上了。」葛三爺笑罵一句,隨即又正色,「今晚爭取把該拍的都拍完,秦廣情況危險,這件事情不能再拖。」
談競點點頭,葛三爺又道:「你的身份,秦廣知道了嗎?」
「沒有,」他回道,「這個節骨眼,我不想節外生枝,先把密碼本拿到吧。」
「現在可以不說,但要考慮了。」葛三爺提起桌下的暖瓶,往自己的小茶壺裡注水,那茶壺裡沒有茶葉,積年累月沉澱下來的茶垢讓白水一入壺便散發出裊裊茶香。談競看著那把壺,忽然想起綿谷晉夫來,他在扮演岳時行的時候,也非常愛茶。
葛三爺嗅著空氣里的茶香,開口道:「如果棲川旬真的埋了顆釘子在重慶,那弄清秦廣的身份,只是時間問題。為了她的性命安危考慮,你現在應該計劃將她撤回後方了。」
「她是陳老總的人,我決定不了她的行動。」談競道,「如果烏篷能活著出來,那……應該會有所行動。」
「你不是中統的人,可你是延安的人。」葛三爺搖晃著茶壺,意味深長道,「在咱們這,你說話是管用的。」
談競抿住嘴唇,和葛三爺目光相接。後者悠然吸溜著手裡的茶壺,唇角帶笑。室內一片沉寂,祝七忍不住開口,想說服談競,但剛吐出一個字,便被談競揮手打斷:「你有門路?」
「門路么,一直都有。」葛三爺笑道,「後勤的時候,交給我,你完全可以放心,連藤井壽辦事都要求到我跟前,你還有什麼好擔憂的?」
「況且咱們的同志在一線,總得有條退路。」祝七插口道,「我們不做無所謂的犧牲,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可現在知道了,就不能眼睜睜看著戰友去送死……不管是哪條戰壕里的戰友。」
談競沉思片刻,為微笑起來,看向祝七:「都是戰友,怎麼只見你們操心秦廣,而不擔憂烏篷呢?」
「烏篷要是我們的同志,營救方案早就擬好了。」祝七嗤了一聲,似乎有很大不滿,「也就是重慶,憋到現在,連個動靜都沒有,丟人。」
「如果救,也不是不可以,但現在我們對他們中統那邊的行動一無所知,萬一大水沖了龍王廟,先自己打起來,那豈不是更麻煩?」葛三爺道,「你如果能聯繫上他們那邊,他們如果也同意,我們兩家可以合作,先把人救出來,再說其他。」
談競又沉默了,那個神秘的妻子還沒有絲毫頭緒,左伯鷹也沒有聯繫他,顯然是不準備讓他插手送陸家人出國的問題。這個關口,他連光明正大往陸家宅子跑一趟的借口都沒有。
陸裴明的妻子……談競將手裡的茶杯放下,對葛三爺拱手:「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這個計劃,我看沒什麼問題,只要你的嘁不掉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