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然而周亦棋最終還是幫李田田向顧硯書「諮詢」了這個問題。
那是周五放學的時候,他們在學校附近的公交站台等公交車,周圍大都是穿著校服的學生,嘰嘰喳喳地交流著哪個老師布置的作業最多,哪場球賽最精彩,一群學生當中站著幾個穿著工作制服的年輕男女,低頭擺弄著手機,不時抬起頭往公交車過來的方向張望。
周亦棋用肩膀撞了一下顧硯書的胳膊:「哎,顧少爺,我同桌想請你幫她補習哎,一周一次,一次兩個小時,您意下如何?」
顧硯書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右邊眉毛往上一揚:「沒空。」
「你除了打籃球,還能有什麼事?」雖然她早料到會如此,但還是厚著臉皮湊到他下巴前面,表情像是揭穿了他的一個陰謀。
顧硯書用兩根手指抵住她的腦門兒,有些嫌棄地推開:「打籃球怎麼就不是事兒了?再說了,我是真的沒空,」他看著她明顯不相信的神情,補充道:「兩個月以後有一次物理競賽,姚希向宋老師申請成立了一個學習小組,周五大家要在一塊兒上課。」
「姚……希?她物理很好嗎?上次我偷偷看到她物理周測成績才剛剛及格哎!」她幾乎脫口而出。
顧硯書不在意地聳了聳肩膀:「誰知道呢?競賽物理跟我們上課教的物理研究領域不一樣,側重點也不同,我看她應該還挺有興趣的吧。再說了,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不思進取是條鹹魚?」說罷示意她掏出公交卡,公交車已經進站了,穩穩噹噹停在他倆正前方。
周亦棋跟在顧硯書身後,盯著他的後腦勺忍不住一陣腹誹:她哪裡是對物理感興趣啊,分明是對你感興趣!做人蠢成顧硯書這樣的,真的是好難得。
當天晚上難得顧啟豐沒有加班,吃過晚飯以後幾個大人在客廳里拉家常,從球賽討論到房價,又說起了綜藝節目里某個女明星的下巴不自然。顧硯書和周亦棋兩個人安靜地待在書房裡,桌上的鬧鐘滴答滴答,不緊不慢地走著,沒有拉好的窗帘後面,是掛著雨絲的玻璃,這是三月以來的第一場雨,潤物細無聲。
顧硯書對這次物理競賽十分重視,他上一次這麼嚴肅地準備一件事還是在二年級。那時候的顧硯書和現在的顧硯書已經有了幾分相似,板著一張小臉,脖子上的紅領巾系得周正,一遍又一遍地修改他作為學生代表發言的演講稿。
顧硯書正在看與物理競賽相關的資料,蹙著眉頭,時不時地拿起周亦棋的筆在上面寫寫畫畫。他背對著燈,五官顯得有些暗淡,柔和的光線自他身後來,頭頂的幾根頭髮像是被染成了金色,深色格子襯衫微微解開兩顆紐扣,手指有節奏地輕輕敲擊桌面。
周亦棋是一直知道顧硯書長得好,但這卻是第一次通過自己的觀察來得出這個結論。
「你有完沒完?作業寫完了?還是我臉上有答案啊?」顧硯書抬起頭看了一眼偷窺者。
「嘿嘿,你臉上雖然沒有答案,但是你能告訴我答案。」周亦棋將作業本放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遞上了一支筆。
「要找出一個比你還笨的人,還真是不容易。」他嘴上雖不饒人,但手卻拿起了那支筆,開始在稿紙上演算解題過程。
笨?不知道誰才笨呢,美女想方設法地往某人懷裡鑽,可某人卻表現得像是一棵不會開花的鐵樹。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在她面前裝蒜,周亦棋嗤之以鼻。
李田田聽說了班裡成立物理競賽學習小組的事情,頓感「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打了雞血似的寫了個申請交給班主任,還給自己找了個無比做作的理由:「與優秀的同學們在一起,可以鍛煉自己的思維」。可惜老實巴交班主任察覺不出她的花花腸子,只當她下定決心好好學習,痛改前非。
物理競賽小組每次組織學習交流活動的時候,李田田都興高采烈地跟著他們到其他自習室扎堆,然後垂頭喪氣地帶回來一張難度足以令人瞠目結舌的空白物理卷子。
周亦棋看著教室里那五個空位,不由得有些唏噓,五個人當中,就有兩個心懷不軌,虧得物理老頭還以為是他孜孜不倦的探索精神鞭策鼓舞了這幾個求上進的學生。
李田田原本也不是鐵了心要跟顧硯書擦出點什麼火花來,但是卻因為受了某種刺激反倒生出幾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心來。
她每次拿著那些足以令她抓狂的物理卷子去勾搭,哦不,請教顧硯書的時候,總是碰著對手,且人家還比她高好幾個段位。
姚希軟綿綿的語調,水汪汪的大眼睛,說話的時候還歪著頭,她倆往一處站高下立現,簡直就是糙老爺們兒跟嬌嬌小姐之間的區別。難道她來這個說火星語小班,拉長苦瓜臉對著一堆連標點符號都看不懂的東西,就是為了襯托班花?
那不行,必須要有策略,不能輸給小妖精。
「他不會同意的,你別白費力氣了。」周亦棋用手撐著臉頰,看了李田田一眼,開什麼玩笑,顧硯書怎麼可能跟她去滑旱冰。
「所以我才讓你把他騙出來然後消失啊,剩下的就看姐姐我的造化好不好?算我求你啦!」
「你不知道,關鍵是就算我騙他他也不一定能搭理我......」
「打住,我就當你答應了!」李田田抓起書包就往教室外面沖,絲毫不理會周亦棋。
她這交的是什麼朋友啊,一天天的比她還能折騰。
果然不出她所料,顧硯書並不想買賬。
「你剛剛說什麼?」他從冰箱里拿了一罐酸奶扔給她。
「我問你周末去不去滑旱冰,我想去,你教我吧。」
「不是不想學了嗎?」他喝了一口飲料,瞥了她一眼。從前她跟他一起學過滑旱冰,但因為摔過幾次磕破了皮就再也不學了,至今不會。
「你管我,突然想學了不行啊。」
顧硯書笑了一下;「這麼簡單?不會有什麼陰謀吧?」
「就是,還有個女同學也想一起學而已,我和她都不會。」
他皺眉:「兩個女生待在一塊兒,我一個大男生去湊什麼熱鬧?」
「你哪兒那麼多廢話,去不去一句話!」
「看我心情。」
然而當天顧硯書磨磨蹭蹭地還是照著周亦棋給他的那個地址去了滑冰場,只是當他遠遠地看見和周亦棋站在一起穿著短裙的那個女生,忽然間就都明白了。她這哪是想學滑旱冰,怕是又要騎到他頭上犯上作亂,拿他跟其他女生做文章,歪風邪氣不僅不能助長,還必須得扼殺在搖籃里。
於是他就這樣悄無聲息地來又悄無聲息地走了,周亦棋和李田田久等不見他來索性到附近的小吃街大快朵頤一番,吃飽喝足也各自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