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周亦棋回宿舍的時候，一片亂糟糟的，盆子、書本擺在門口走廊上，宿舍里的過道上放著一隻攤開來的行李箱，這使得原本就狹窄的空間變得更加逼仄。馮小微正將疊好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放進箱子，似乎沒察覺到她進來;孫露盤腿坐在床上，對馮小微侵佔了公共通道不滿，趙佳芸坐在椅子上，偶爾幫馮小微遞一下東西。整個空間里只有衣服和衣服摩擦的聲音和拉拉鏈的聲響。

「這是在幹嘛呢？」周亦棋有些艱難地跨過了擺在地上的行李箱。

馮小微沒說話仍舊低著頭整理衣裳，倒是坐在床上的孫露下巴一揚對她解釋道:「401有個女生退宿，馮小微跟她們商量要搬去。」

周亦棋有些震驚，怎麼好端端地要換宿舍？

「可是，換宿舍不是要先跟輔導員寫申請，批了同意才能換呀？」以輔導員辦公室的辦事效率，這事少說也得一個星期才能辦下來，難道她早就開始準備了？

此時馮小微已經收拾完畢，她正準備將行李箱從地上拉起來，聽了周亦棋這句話卻突然放了手，行李箱重重磕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像是在對誰發脾氣。

「我就是偷偷換的，根本沒打算知會輔導員，你要是想告狀就去吧。」馮小微看著周亦棋，眼神略帶嘲諷，說完不等她回應就重新拉起行李箱走出了宿舍。

在走廊的拐角處，周亦棋衝出來拉住她的胳膊:「你突然換宿舍，是不是因為我？」

馮小微站直身子，盯著紅色的消防栓:「不是，你沒那麼重要。」

「那就是因為韓鋮，你喜歡他，是不是？」

突然被人說到了痛處，馮小微心思一橫，「是又怎麼樣，你難道今天才知道嗎？還是你站在這裡，是想向我炫耀勝利者的喜悅？」

周亦棋從來不知道寡言內向的馮小微說話竟也可以這麼刻薄，她一時語塞，「不是，我只是覺得朋友變成這樣挺可惜的......」

「朋友？你難道不是一直在可憐我，一直在利用我來表現你的善良和友好嗎？你的同情一直以來都讓我挺噁心的，其實我知道你覺得我不配，不配喜歡他更不配做你的朋友，你們都是這麼想的!那我現在離你們遠遠的不好嗎？」

那一瞬間周亦棋覺得，她真是瘋了才會對馮小微有負罪感。別說她在答應韓鋮的時候不知道馮小微的心意，就是是知道也沒有什麼錯，兩個人的戀愛從來就與第三個人沒有關係，更何況他們光明正大，你情我願。

「好吧，是我的錯，好端端的瞎管什麼閑事呢，慢走不送。」一直以來，她知道馮小微有一些些自卑，但沒想過她心裡這麼扭曲。

任何一個明事理的人都會覺得馮小微過分，就在她說出這些惡意揣摩別人的刻薄話的時候，就連她自己都有點看不起自己，但是不得不承認，在諷刺周亦棋的時候她心裡有一種難以言狀的快意。她心裡明明白白地知道，對於周亦棋的討厭和疏遠，絕大部分是因為嫉妒，嫉妒她家庭情條件優越，嫉妒她與生俱來的自信和落落大方，嫉妒這世上最好的男孩喜歡她。她心裡太苦了，卻偏偏對韓鋮怨恨不起來，只能將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他喜歡的女孩。

自這以後，兩個人再也沒了任何交集，即使碰面了也能做到熟視無睹，在一切公共場合不動聲色地避著對方，裝出了一副陌生人的姿態。馮小微本就生活得很透明，很少有人能注意到她，周亦棋幾乎沒有聽到過有關於她的消息，要不是公共課教室和食堂偶爾的幾次碰面，她都快以為這人已經人間蒸發了。

時間過得很快，學校里迎新的橫幅再一次掛起的時候，周亦棋升了大二。

她跟韓鋮的戀愛談得四平八穩，從來沒有吵過架，更多的時候兩個人都在謙讓，但是關係也沒有因此而更進一步，最親密的舉動仍然是牽手散步。

對於一對交往了這麼長時間的情侶來說，這樣的親密度似乎太過於淺薄，也許韓鋮早就感應到了這一點，才會那麼迫切地想要跟她更親近。

那天上映了一部人氣頗高的迪士尼動畫電影，韓鋮早早買好了票跟她一起看。電影散場兩個人又在外面吃了冰淇淋，回學校的時候已經快要十點了，韓鋮像往常一樣送她到宿舍樓下，兩個人隨意說了幾句話，周亦棋就跟他揮手告別。

宿舍門禁時間近在咫尺，樓下有好幾對依依不捨的戀人，有的牽手坐在長椅上，有的擁抱在一起，更有甚者正在旁若無人地親吻。

許是被這氣氛所感染，許是因為室友對他的刺激，他捉住了周亦棋的手臂，將她扯回自己懷裡，用最快的速度在她臉上啄了一口。她一時間愣愣的，臉上有些發熱，但還是笑著跟他說了晚安。

可韓鋮並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攬住她腰身的手緊了幾分，讓她軟軟的前胸貼在自己身上，偏頭就吻上了她的嘴唇。那觸感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好，柔軟、嬌小，等著他採擷，等著他撫慰。就在他的舌尖帶著幾分試探觸碰到她的牙齒時，周亦棋猛然推開了他。

韓鋮一個趔趄后迅速站穩，正要說點什麼，周亦棋卻只是微微喘了口氣就頭也不回地跑開了，留給他一個背影。

周亦棋走後，韓鋮有些頹敗地坐在樹下的長椅上，他用手蓋住眼睛，自嘲地笑了一聲。連親吻自己女朋友都是一件冒險的事，他活得可真挫敗。他們的戀愛，既可以說是他感動了她，也可以說是他說服了她，他的殷勤或許給了她壓力。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他能明顯感覺到她的拘謹，一開始以為是害羞不適應的緣故，他給足了她空間，總以為她會慢慢接受且認同這段關係。可是後來韓鋮慢慢發現，周亦棋好像習慣了他的退步，他一旦靠近，她會立即緊張不自在，唯有在他刻意保持距離的時候，她才會輕鬆自在。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現象，韓鋮從來就不喜歡相敬如賓的相處模式，他羨慕別人能抱著撒嬌的女朋友，羨慕別人可以跟女朋友隨意親吻甚至做更親密的事情，他是宿舍里最早談戀愛的人，同宿舍的男生已經跟女朋友在外面單獨過夜好幾次了，他還僅限於牽過周亦棋的手。年輕氣盛的男孩怎麼可能不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