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凰天之城 第六章 左佑
?「藍師兄,他究竟是什麼人。」
鎮外,出現三具屍體,憑空聳立起一座巨大的石像。
半黑半百,正是那個修者腳踏拜將台的金甲元神,孤獨的佇立在這裡。任風冷,隨葉落,只能在沉默中孤獨的傷春悲秋,仰天卻無法垂淚,抬腳但無法頓足。
一腔悲哀,徒任無情石像跟隨時間緩緩剝落容顏,化為塵土。
鎮中有不少修者關注這裡,從始至終,一直在看著事態的發展,直到這座石像的突然出現。終於,整個小鎮陷入了無聲的沉默中,直到有人發問,打破這種寒冷的寧靜。
這些人,不知道是什麼來歷。那個藍師兄,只能壓著嗓子,道:「我們此來的目的不是為了這個人,青牛鎮無端出現這麼多的修者,和我們都是為了同樣的東西,不能有差錯。此人的事得先稟明師尊,再做決定。我懷疑,此人和前些日子世俗間盛傳的那件事情有關。不管是什麼人,總之先別驚動他。」
突然,藍師兄似乎感覺到身後有人,就在此時,一道恍如來自於幽冥地獄般無情的聲音,在這館子里響起:「可是……你已經驚動我了……」
……
天空陰沉沉的,似是狂風將來,暴雨將傾。
羊腸小道上,無端颳起一陣狂風,滿地枯葉刷的被卷上高天,絞成了粉末飄散在黃泥土地上,化作無名塵土。
小道上走來兩個光頭和尚,一老一小。老和尚頭頂戒疤,身著赤色袈裟,炯炯有神的雙目,給人感覺精神飽滿,絲毫不顯老態。小和尚大約十六,長的不算英俊,但卻十分秀氣,一身黃布衣衫,頭頂也沒有戒疤,看來不是真的和尚,也許是隨著和尚留的這光頭,並沒有出家。
迎面吹來的這一股風,夾帶著一股陰氣,撲面而來一陣陣血腥味,鑽入鼻息,不知是真實還是幻覺。
陰天。大風。枯葉。古道凄涼。
「師父……」小和尚心中隱隱生出一股不安,擔憂的看著老和尚,道,「那些人一路上緊追不放,我們只怕是甩不掉……」
老和尚裝作不理不睬,只顧自己走路,過了很久,方才答道,「前面不遠有座鎮子,看來今晚不用露宿野外了,咱們可以去找家客棧。」
見老和尚不願多說話,小和尚也只能隨他,低著頭只管走路。
高天之上,道道青光、白光、紅光飛速劃過,老和尚沉默的看了一眼,天空依舊是陰沉沉,不知是對小和尚說,還是自言自語,道,「快些走吧,要變天了……」
皇武大世界,本來是沒有佛門的,更不可能有和尚。但是自從發生了鬼域中的種種事情之後,佛的傳說,漸漸在世間傳開。相傳遠古佛宗十分的強大,世俗間對於這種力量和信仰漸漸產生了興趣,衍生出來新的一脈。
佛門。
青牛鎮座落於大玄王朝邊陲,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鎮子。居住在這裡的,大多是貧苦的窮百姓。青牛鎮雖小,但青牛鎮卻是坐落於道門新生大教之一,九劍山地界。若在平時,青牛鎮平平靜靜,家家戶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今日卻與以往大不相同。
坑坑窪窪的黃泥街道上,來來往往有不少手執飛劍或是各色法寶的修道者,許多村民都獃獃的站在自家門前,怔怔的看著這些「不速之客」。平時,這些修道者在樸實村民眼中總是高來高去,御劍雲端,宛若九天真神。只是偶爾會有經過青牛鎮的,哪像今日,修道者頻頻光臨此地。
這些人,哪一個不是神仙般的存在?哪一個不需得他們抬頭瞻仰?
老和尚和小和尚一踏足青牛鎮,便察覺出青牛鎮今日的異常。老和尚微微皺了皺眉。小和尚則看著街道上那些修者,怔怔有些出神,緩緩才道,「師傅,這些人是……」
老和尚輕輕哼了一聲,道,「別管,總之不是些好人。」說完便拉著小和尚走進不遠處一家簡陋的客棧。這客棧確實簡陋,不單屋檐角落布滿蛛絲,甚至連塊門匾都沒,也不知喚作什麼名字。
兩個和尚一進客棧,頓時便有不下十道眼神投在二人身上。九劍山全是道家修者,所以青牛鎮的農民也多通道,很少有見和尚在鎮上走動。那十幾道目光有些不善,多是道教修真者,看著這兩個和尚,有的人甚至發出不屑的嗤鼻聲。
老和尚沒有在意,見客棧老闆靠著木頭柱子上傻笑著發獃,於是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店家,給我們兩碗清湯素麵。」
在平時,這青牛小鎮哪會有這麼好的生意,可今日卻幾乎爆滿,樂的老闆都合不攏嘴,於是靠著柱子就這麼痴了。見被人推醒,剛想對客人點頭哈腰,見卻是兩個窮和尚,於是稍稍有些不滿,眼神甚至有些蔑視,但想好歹也是筆生意,於是便準備叫自家老婆子去煮麵。
鄉野小店,連個廚子和小二兒都沒,可見平時生意有多慘淡。
「老闆,你們店裡有素麵么?」店老闆正想去廚房,卻忽然聽見這麼句話,頓時一愣。只見門邊一張桌上,三個道士打扮的中年人,正是其中一名說的話。雖是詢問,但語氣卻讓人生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感覺,如同質問,就等店老闆答話。
老和尚皺了皺眉,眼中稍有怒色,也只是一閃而過。
這店老闆四十多歲,南來北往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平時偶有各地貨商路過歇腳,幾個大老爺們坐著都是一陣天南地北的胡侃,店老闆自然也是練成人精一般的人物,一聽便察覺到那三個道士話語中的不善,以及故意想找和尚的麻煩。於是,店老闆故意裝作恍然大悟般的模樣,拍了拍額頭,道,「哎呀,對不起了大師,您瞧我這記性,今兒生意實在太好,都忘了面早賣完了。」
店老闆說話間,老闆娘剛好出來,聽見自己丈夫這麼說,當下便不樂意了,道,「什麼賣完……」
還沒等老闆娘說完,店老闆突然瞪了她一眼,斥道,「婦道人家知道什麼!」吼完朝她使了幾個眼神,道,「還不給我進去!」
老闆娘著實被嚇了一跳,眼球滴溜溜一轉,見場中氣氛不對,最終悻悻的走了。
店老闆又轉過頭,作出一副笑臉,道,「大師,不好意思,這是內子,管教無方,讓您見笑了。」
小和尚環視客棧一圈,見每張桌上都是魚肉雞鴨,朝店老闆冷笑一聲,道,「店家真是好會做生意,這素麵果然賣的快!」
「左佑!」老和尚瞪了這喚作「左佑」的小和尚一眼,道,「休得無禮。」
左佑無端被訓,撅著嘴在一旁干生氣。
店老闆見狀,也不敢多說什麼,紅著臉只能賠著乾笑。
那門邊三個道士冷哼一聲,其中一名很不友好的怪笑一聲,道,「大師,連日趕路一定是累了吧,何不過來一敘,吃些酒肉消消疲乏?」
老和尚哼了一聲,回道,「不勞施主掛懷。」轉而又對店老闆道,「店家,既無素麵,清水總該有吧?」
店老闆這下又為難了,撇了撇眼神看著那三個道士,見那三人沒什麼反應,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
「店家,清水總該有吧!」老和尚這次是真的有些惱了,加重了語氣又重問了一句。
店老闆見三人還沒反應,只好硬著頭皮,道,「有,有,後院有口井,大師稍等,我這就給你們去取。」心中卻罵道,「該死的,這些人究竟中了什麼邪,和尚和道士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傢伙。」當然這些話只敢放在心中,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
「不勞煩店家了,還是老僧自己去吧。」老和尚說完拉起左佑胳膊朝後院走去。走到一半,又轉過頭問道,「敢問店家可有空房。」
店老闆還是尷尬的看著那三個道士,怔怔的說不出話。
老和尚見狀,閉上眼口誦一聲佛號,道,「罷了罷了,店家還是隨意給老僧和小徒找間柴房吧,房錢照付便是。」說完也不等店老闆答應,徑直拉著左佑朝後院走去。
「轟隆隆!」
那天說變就變,陰雲翻滾只一瞬間,彷彿天地間所有的光線,在剎那間,消失不見。所有人眼前一黑,瓢潑大雨便至。
房檐,屋瓦,窗檯,響起「噼噼啪啪」的雨打聲,清晰的打入每一個人的耳中。彷彿這天下的不是雨,而是碎石,能將屋瓦都擊出一個個窟窿。
雷聲。振聾發聵。震得人心一顫一顫,似要這世間萬物都臣服在這天地之威之中。
「我們為什麼要修行。」老和尚站在柴房屋檐前,望著陰沉沉的天,不知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那不可名狀的天。
「師父,修行是為長生。」左佑將稻草鋪在干硬的地上,突然插嘴道。
老和尚笑了,搖了搖頭。
修佛,究竟是為了什麼?
「哈哈……哈哈……」這不大的小院中,突然傳來一聲聲冷笑,笑聲彷彿傳上了高天,徘徊著怎麼散也無法散盡。
「禿驢,快快交出六龍寶玉,留你全屍!」
雨勢中走來三個身影,仔細一看,正是日間在客棧大堂找老和尚麻煩的三名道士。
老和尚一見來人,臉色便陰沉下來,哼了一聲,道,「紫霞山,不過一群烏合之眾,宵小之輩,也配叫我低頭!」
「給臉不要臉!」三名道士,其中一名白髮蓄鬚,腰纏赤帶,手執赤色長鞭,一身水藍色長袍的老者怒道,「印光老禿驢,雷音寺若想獨吞六龍寶玉,那是萬萬不行!你若執迷不悟,就休怪我師兄弟不念正道同門情誼!」
說完,長鞭一揚,似一言不合,便要開打!
印光和尚一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轉瞬又沉下臉來,冷聲道,「就你們?你們也佩稱正道!」
「你這牛鼻子老道好不要臉!」左佑滿臉正氣,指著那道人道,「六龍寶玉明明是我們的,你們竟也敢厚著臉皮一直追逐我們來奪!還口口聲聲自稱正道,你們到底知不知什麼是廉恥!」
左佑說完正色迎上那道人兇惡的目光,在氣勢上竟絲毫不落下風!說的那道人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煞是難看。
少年陽剛!剛則強,強則不懼!
這三名道士,要說在修真界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紫霞山,是與白竹禪院、萬佛寺並稱的三大新起教派。紫霞山雖說屬道派,但是,紫霞山的作風問題一直是修道人眼中的笑料。
東方大洲離水江江北紫霞山,道法玄妙,這是不爭的事實,但紫霞山卻是個提倡雙修的道派。紫霞山上女弟子雖然不少,但總不及男弟子。又因紫霞山道法所限,往往會出現一女與多名男弟子共修的尷尬情況。雖說現在世道亂,連修道界也沒有十分明確的正魔之分,但一女同侍多男,傳到外人耳中總會惹些閑言閑語。
這三名道士,乃是紫霞山十二長老之三,在紫霞山的地位不低,分別是蒼龍、顏涼和趙構。這被左佑指著鼻子罵的道人正是蒼龍,紫霞山十二長老中以他修為最低。
「好個小輩,這般無禮!不給你點厲害嘗嘗,當真目無尊長了!」
蒼龍雖然在十二長老中排老末,但也是高高在上慣了,何曾受小輩這樣侮辱過?更別提是別派的微末弟子。當下長鞭一揚,一腳快速踏出,漫天雨水竟是如同附著在那赤色長鞭上,隨著蒼龍的手一抖,竟是化作一條白色水龍,張開一爪便朝左佑胸口抓去!
龍之威,更勝劍之利,刀之剛!
其餘兩人也是不作停歇,分別祭起手中長劍,化作一青一白兩道光芒朝印光和尚刺去。印光雖然修為高絕,但面對兩名紫霞山長老的飛劍,也不敢託大,一下子也顧不上左佑,大手一揚,便對上了來勢洶洶的兩道劍芒。
見那水龍一爪,左佑心裡一突,知道這蒼龍雖然在十二長老中修為最低,但也是相對而言的。比之自己,那是高上太多了。
但即使如此,左佑臉上也沒有絲毫懼色,左手收到右胸結了一印,口中大吼一聲,「臨!」霎時,左佑臉上布上一層金光,由上及下蔓延出去,整個人金光寶相,立於風雨中像是扎了根一般一動不動。
右手也不閑著,收到左胸口也結一印,大吼,「兵!」頓時全身金光一抖,像是漣漪般盪開一圈,右掌用力一吸,朝那水龍拍了出去,一道金色光芒氣勢洶洶,如同車輪般滾得飛快,朝那水龍壓了過去!
「轟!」
地面像是震了一震!水龍與那金色法I輪相撞,像是一隻水袋炸開般,濺了左佑與蒼龍一身。爆炸產生兩股推力,左佑像是扎了根,一動不動,但卻見他滿臉通紅,嘴角更是溢出幾滴鮮血。而蒼龍卻硬生生被撞出三步,驚駭的看著左佑,已是吃了小虧。
「好個小輩,果然不愧為印光的關門弟子。年紀輕輕竟有這等實力!」蒼龍也是第一次開始正眼瞧左佑。雖然剛剛只出了一半實力還不到,但也足夠蒼龍驚訝了。要知道,蒼龍修道近百年,左佑今年才幾歲?
「你這左右手同時結印,左手『不動』,右手『金剛輪』確實有些門道。但你年紀太青,火候差上太多,要是讓你師父來使,只怕我今天還真得栽在這裡。」蒼龍奉命來追六龍寶玉,本與雷音寺沒有仇恨,再加上對雷音寺印光神僧本就十分佩服,故此對左佑說話也客氣起來。
「哈哈哈,我道是哪位高人,原來是紫霞山與雷音寺道友在此。」話聲剛落,只見周圍屋頂已是站了四名道士,那四人就那麼站著,漫天的雨水卻不能沾身,卻是神奇。
「噗!」左佑突然吐出一大口鮮血,恍恍惚惚,身子搖搖晃晃的就要倒向一邊。這時,印光見狀,奮力一掌逼退趙構與顏涼,一閃身將左佑扶住,掌中渡過一道真氣給左佑,才使左佑原本蒼白的臉色好轉了些。
左佑睜開眼,勉強的笑了,道,「師父,徒兒逞強,給您丟臉了。」
印光搖了搖頭,道,「你才多大?紫霞山門徒近千,同輩中何人能受蒼龍老道一擊不死,還讓他吃個小虧?你給師父長臉了才是。」印光又瞪著蒼龍道,「牛鼻子,你說是不是?」
蒼龍三人默默的看著這對師徒,很默契的竟沒有反駁,全都沉默了。
「原來是紫霞山的蒼龍、顏涼、趙構道友和雷音寺印光神僧,貧道這廂有禮了。」說完,屋頂四人向著虛空鞠了一躬。
印光哼了一聲,不理會四人。
「原來是神劍宗陳氏四兄弟,我紫霞山與神劍宗素無瓜葛,不知爾等來此所為何事。」趙構冷冷的道。紫霞山乃離水江北大派,神劍宗不過是離水江北二流門派,趙構自恃身份,自然不把四人放在眼裡。
「道友這話就不對了。江北修真各派,皆以弘揚道教為宗旨,向來同氣連枝,怎麼能說是素無瓜葛呢?我等皆是道門信徒,尊聖祖法旨,對付外教,自然是應當站在同一戰線上。」神劍宗宗主陳穆說這麼一番話,一是告訴紫霞山三人,神劍宗對他們沒有惡意,首安其心;二是知道印光修為高深,欲將印光孤立起來。
「哼!爾等還是快快離去。大家今次都是為取六龍寶玉而來,我紫霞山雖是道教教眾,但也深深敬佩雷音寺神僧,斷然不會與你等聯手,以多欺少。這等行徑,紫霞山萬萬做不出來!想要六龍寶玉,爾等自己憑本事去奪便是。」趙構說此話時正氣凜然,儼然一副大家風範。
「哼哼,」陳穆如何聽不出趙構話中之意?心中狠狠的將趙構鄙視了一下,「這老兒說的好聽,還不是想坐收漁利,趁我們兩敗俱傷,自己撿便宜!」
印光此刻是有苦難言,原本紫霞山三人,自己要對付便是極難,現在又來四個狼子野心的傢伙,身旁左佑又是毫無戰力,怕是今日是在劫難逃!
印光摸了摸懷中的六龍寶玉,心中嘆道,「哎,六龍寶玉關係重大,是萬萬不能被這些人奪走。」看了看懷中奄奄一息的左佑,印光咬了咬牙,像是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沒其他辦法,只能這麼做了。」印光抬頭看著黑沉沉的天空,道,「願佛祖庇佑,保得左佑逃出大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