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苦中含甜
「珏兒,你母後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那個地方我們得花一輩子才能走到。所以,你母后現在不能回來看你了。不過她一定希望我們的珏兒是個小男子漢,她一定希望珏兒能好好的長大成人。」
斂憂知道,如今司徒珏還小,對於死亡的概念還很模糊。而她也不想說的太過直白,更何況,那般他也不一定能接受的了。
人這一輩子,走到盡頭就是死亡。而死亡走到盡頭就是重生,一道界限,隔得是兩重天地。死死生生,生生死死,無非是永無止境的輪迴罷了!
「得花一輩子才能走到那裡嗎?」司徒珏輕輕的推開斂憂的懷抱,直直的看著她。也許,這宮裡頭,他最相信的人就是斂憂了吧。
「恩,得花一輩子。」斂憂撫著他的臉龐,將他滿臉的淚漬用衣袖拭去。
「斂憂姨,那一輩子有多久?」
斂憂手一頓,嘴角的那一絲淺笑也若冰封般的僵住了。一輩子有多久?這一輩子有時久,有時又不是那麼久。她,還真回答不了。然而,她希望珏兒的這一輩子能很久很久。
「這我也不知道,等珏兒長大了,也許就能知道了。」等他長大了,也就能明白死亡的意義了,也就不會天天嚷著要見母后了。
「斂憂姨,你瘦了。」忽的,司徒珏捧著她的臉說道。
斂憂心裡不免一酸。人人都說她清瘦了。然而有誰是真正的關心她的,只有司徒珏,他眼中的關心才是發自內心的。但是她不知,這發自內心的關心,她還能擁有多久?
宮廷太過複雜,每個人都似擁有幾顆心般,想的總是那般多。而她,有時卻倦於如此,她只想每天平平靜靜的過日子,看著朝霞升起,晚霞下落。
「斂憂姨,你很苦對不對?」看著眼泛淚光的斂憂,司徒珏再一次問道。
這宮中的傳聞,他都有聽到些.大家都以為他還小,什麼都不懂。其實他心裡明白,母后不是病死的,然而到底是怎麼死的,他也不清楚。還有就是父皇想要斂憂姨做侍妾,然礙於斂憂姨是四皇叔的,父皇也不好現在強要了她,畢竟皇爺爺是不會同意的。
眼中的淚,因著他那句很苦終是奪眶而出了,斂憂含笑著看他,「不苦,有珏兒陪著我,我一點都不覺得苦。」說著一把將他納入懷中。其實,此刻她的心比黃連還苦,然而看見司徒珏卻又是苦中含甜了。
「斂憂姨,哭出來吧,哭出來就會好受點的。珏兒難過的時候,哭出來就舒服多了。」司徒珏學著斂憂方才哄他的姿勢,一下下輕拍著她的背。
哭出來了又能如何?片刻之後,那心又會是陰雲密布。況且,她能哭嗎?司徒珏是孩子,可以肆無忌憚的哭。然而她卻有那麼多的忌諱,想哭卻又不能隨心所欲的哭,常常都是午夜夢回時咬著被角縮在一頭嗚咽。
「珏兒。」
斂憂與司徒珏齊齊的轉身看向院門外,見無曲王一身龍袍傲立當中。
「皇爺爺。」司徒珏緩步走到無曲王跟前喚了一聲。看著司徒珏,斂憂覺得他變了,變的不似以前般活潑,變的不似以前般愛笑,變的一下子老成了不少。
「珏兒近日可有聽話?」無曲王蹲身將司徒珏抱了起來,看著懷中的他問道。
因為在無曲國中,只有太子才能住在宮中,其他弱冠的皇子們都得搬出皇宮,去各自的王府中生活。而司徒離顒至今只有司徒珏這麼一個孩子,所以在宮中,無曲王就司徒珏這麼一個皇孫。加上司徒珏向來乖巧,所以無曲王很是寵愛於他。
「珏兒不曾胡鬧了。」司徒珏低垂著頭,不敢看向無曲王。如今的她,覺得這宮裡的每一個人都很可怕,除了斂憂姨。在他的眼中,斂憂的眼角眉梢處總有股抹了抹不去的哀愁,然而當她對上他的視線時,那股哀愁又會被一股子暖意所取代。他喜歡她的那股暖意,總是想讓他去靠近。
「恩,那很好。你先和乳娘回去吧,皇爺爺還有些事要和你的斂憂姨說。」語畢,便將他遞給了乳娘,示意乳娘抱著司徒珏回東宮去。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無曲王轉身往斂憂走去。
看著無曲王朝自己走來,斂憂屈膝一個福身。隨即垂首立在一旁,不再言語了。
「這梅花倒是開了。」無曲王看著斂憂身後的紅梅,淡淡的說了一句。
「王若是想看梅花,那梅林中怕是更美些。這佛堂中就只這一株,況且開的也不多。」斂憂依舊垂首立著,言語中透著些許冷淡。
「梅林中梅花是多,然而那些人不是都鍾愛這佛堂中的一株紅梅嗎?」無曲王上前,攀住一條梅枝,移至自己的鼻尖輕嗅著。紅梅的香味很淡,不似臘梅般濃香千里。
「佛堂中的梅花只這一株,分不了,想來她還是呆佛堂中最好。王,您說呢?」斂憂知道無曲王意有所指,那些人?哼,無非是他師兄和太子而已。
「那倒不見得,若是只剩一個院子了,那紅梅不就可以直接去那個院子了嗎?」
斂憂抬眼,對上了無曲王的視線。此刻她當真很想問,兩個都是你的孩子,為何你非得讓他們爭個你死我活?他們中任何一個人有所損傷,都是你所樂見的嗎?
「希望這株紅梅能搬進老四家的院子。」無曲王像是喃喃自語般的說道,然而斂憂卻是聽的清清楚楚。
看著無曲王離去的背影,斂憂不禁苦笑,搬進老四家的院子?呵……她本來就是那的,是他們硬將她弄這來的,現如今說的彷彿她本是就是生在這的般,可笑,可笑啊!
師兄,你快回來吧,斂憂好苦,斂憂真的快撐不住了。你的父王母后將我當棋子,你的兄長有意欲要了我,這宮中傳言沸沸揚揚的。守宮砂?為何我是沒有守宮砂的?師兄,你快回來,你告訴我,告訴我啊!
斂憂雙腿一軟,跌跪在雪地上,淚似連綿的春雨,絲絲而下……
「你帶我去看看。」語畢,離塵起身,示意林副將在前帶路。
他自幼隨師傅研習醫理,希望能解了此番的瘟疫,不若真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軍中,許多士兵匍匐在地上。有的許是口渴了,慢慢的王那些陶罐處爬著,然而手一夠,陶罐倒地,見底的水絲絲的流了出來,那些人立馬伸出舌頭急急的舔著。只是,多數的水還是被吸進了泥土裡。
「沒人來照顧他們嗎?」
「四皇子,現如今誰還敢?若是來照顧他們的話,只會讓自己也染上瘟疫。」林副將躬身稟到,身子更是有意的往後一挪。
這世人畢竟都是懼死的,也怨不得他們如此了。
離塵看了眼林副將,隨即往最近的一個士兵走去。他蹲下身子將自己的三指搭在那人的腕上,為他號脈,隨即又檢查了一下他的眼睛及舌苔。
此次的瘟疫來源該是那些沒有處理好的屍體,因為腐蝕潰爛散播出來的。當務之急,怕是得處理掉那些屍體。
「林副將,傳令下去,將所有的屍體搬到空地中火化。」離塵起身看著林副將道,「還有就是派些人去找些石灰,等火化完畢就灑在那片空地上,那水潑潑。」
「遵命。」語畢,林副將就下去交代了。其實這只是最簡單的處理方式,有沒有用還是不能確定,畢竟已經有太多的人染上這種病了。
董紫楓的大帳中「今日還有發現病症的嗎?」董紫楓看著行軍圖淡淡的問道,他對於這種事早已麻木,染了瘟疫就直接丟化池中去。他可不想因為一人,而害了軍中絕大多數的將士。
「今日,就發現一兩例,皆已投入化池。」馭南知道,這雖有些慘然,然這行軍打仗時也只能舍小我保大我。所以,眾將士也只能將那些人的慘叫聲忽略殆盡,將他們丟進化池之後,便轉身大步離去。
「馭南,倘若有一天,我亦染了瘟疫,你就將我火化。那時我想借著風,飄到天地間每一個角落去找尋鳳兒。生時不能相守,但願死後能伴她左右。」忽的,董紫楓抬頭看向馭南道。
如今,瘟疫肆行,他不知道何時那日就會到來,還是早些交代的好。
「諾!」馭南雙手作抱拳狀。忽的,他猛然跪了下去,「王,黑兒她……」
「黑兒怎麼了?」
「幸貴人處處刁難黑兒,黑兒一人在宮中,無依無靠只有受欺負的份,臣想,臣想……」馭南吞吞吐吐終究是難以啟口。如今時行軍的關鍵時刻,若是他為了兒女私情回黑聖國找黑兒,豈不成不忠之人了?
「去吧,你至少還能有個人疼。」董紫楓說著看向那副畫像。鳳兒,你該也是希望我能如此的吧,人人都好,唯獨你我不好。何時你才能出現,還是當初那一面,純粹只是我的錯覺?
看著董紫楓,馭南心中一酸。其實他知,若是他們的娘娘還不出現,那麼他們的王也許離火化的日子不遠了。生不相守,死相伴!
「好好的對黑兒,鳳兒以前很是在意黑兒,你莫讓她受委屈。」他的視線始終鎖在畫像上,那畫像中的女子,拿著杏花枝淺笑著,好似在說,「紫楓,如此甚好!」然而,她卻不知看畫像的人,心中有多苦。
「王,今生只要是娘娘還在這世上,臣不論是翻天還是覆地,也定會找了她來,讓你們重聚!」
「不必了,今生我不會再她。我只是希望還能見她一面,若是她過的安好,我便可以放心了。若是她過的不好,希望日後你們能替我照顧好她。我不喜歡看她落淚的樣子,我更不希望她在這世上受苦!」董紫楓很清楚,如今他的身子不知道還能撐多久,況且他也沒想過要多撐幾日,沒了蔣何鳳的日子,他倒是想早早的完結掉。只是,在死前,他還是自私的希望能用這般血腥的手法她出現。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