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一線生機
「水……水……水,可不是用來喝的!」
「水……水還可以……」
惶恐的結巴聲在趙遠樵的耳邊響起,在這種緊張的氛圍之中,作為一個直腸子的武人,他痛恨這種結巴。
趙遠樵憤怒的目光順著聲音處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姜龍狸一瘸一拐地從營帳之中走出,結巴的孩子激動地解釋著。
「我……我……我想……想起來了,那些東西怕水!」
「你怎麼知道!快說!」
趙遠樵急迫地想知道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真的!」
結巴的龍狸不再猶豫。
「我躺著的時候……遇……遇到兩……兩三個活死人!」
「他……他們想吃了我,我……我沒有武器,就……就拿水袋砸他們,結……結果水灑了……他……他們一身,那些……會走動的屍……屍體立刻就逃開了!」
姜龍狸想起了曾經發生的場景,也是這個回憶令他心中的恐懼得到了些許緩解。那時候,他分明記得活死人那張滿是腥臭味的大口即將咬到自己脖子的那一刻之時,自己隨意一砸的水袋,純粹只是慌忙之下的盲目選擇。
但盲目救了他一命!
令姜龍狸感到意料的是,那水袋在活死人身上炸開的時刻,四濺的清水濺到了活死人的身上,活死人就如同被滾開的水燙到了一般,驚叫著逃開。
對,那是驚叫,不同於低吼的嗓音和咯咯的牙齒碰撞聲,那種對人們再平常不過的水,到了他們的身上,就如同是劇毒的藥水一般,開始腐蝕他們身上的腐肉,並且發出那種刺啦啦的聲音,伴隨著聲音的響起,那青紫色的皮膚開始冒起了白煙。
這種種的一切,讓他有了確定的猜測,這鬼東西絕對是怕水的。
所以,他再次強調著自己的回答。
「沒錯,就是水!」
甚至這次說出口時,結巴的孩子罕見的不結巴了。
「刀手!去把水桶拿來!快!越多越好!」
這次新月疤參將黃擒虎的反應比趙遠樵迅速。
於是很快便有軍士扛上來了木桶。而屍體組建的大軍此時已經越來越近。若是單說人數,上千的屍軍對於這隻不到百人的軍隊來說,簡直就是一股洪流,隨時會淹沒這裡僅存的活人……更別說這上千的屍軍不怕刀劍不懼生死。
眾人在屍軍可怕的呻吟聲逼近時屏息凝視。
令人驚喜的是,僅僅是木桶里滾動的水聲就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面對「嘩嘩嘩」的水聲,屍體大軍不再敢於靠近,這些行動的屍體竟然著了魔一般地發出乾涸的吞咽之聲,痙攣地起舞,並且開始不斷擁擠著往後退,如同看見什麼極為恐怖的東西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原本只會前進的活死人竟開始後退,慢慢遠離活著的人。
「搖晃水桶!別停下!」
找到了救命的稻草,新月疤的參將黃擒虎臉上露出了誇張的驚喜笑容。
伴隨著水聲的越來越響、屍體大軍不再聚集,他們調轉了方向,移動著殘缺腐朽的身軀緩緩遠離,直至退回到了密林和更早降臨的夜色中,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外。
在活死人離開了許久之後,眾軍士還守在原地,大氣不敢出,那些搖晃木桶的士兵直到晃到雙手酸軟,甚至於開始抽筋,可活著的人依然不敢停止下來,生怕活死人會調轉的身子再次調轉回來一樣。
整整一炷香的時間過去,遠處的密林依舊一片寧靜,甚至連一連風吹草動的身影都沒有。
終於,不知在何處發出了一聲如釋重負的笑聲。隨後,更多的笑聲響起,在倖存的軍士中蔓延開來。
「現在可以說了吧!朝廷派你們來幹什麼的?」
伴隨著從刀刃上滴落凝血,當眼前的危機已經解除,趙遠樵冷不丁地問出了心中積蓄已久的問題,這支軍隊人數雖不算多,可剛剛一番排兵布陣可見,這群人可都是出自紀律嚴明的部隊,並且他們個個魁梧有力,這在身材普遍矮小的南國,必然他們個個都是精銳。
所以,這群人數不多的精銳部隊出現在這麼一個荒郊野嶺,必然有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
「尋找嬋娉公主!」
新月疤的參將黃擒虎意外的誠實作答。
「那用得著諸位精兵良將,全副武裝,又帶上這麼多輜重嗎?你們是來找公主,還是來謀害公主的?」
對於趙遠樵來說,黃擒虎的誠實遠不及他臉上表現出的一半。
趙遠樵並沒有將手中帶血的長劍收回劍鞘,而是依然持在右手之中,蘊含著滿滿的威脅之意。
「大人此言差矣,皇上獲悉北邊怪病頻出,病者入棺不死,特派我等前來探查,順便探知嬋娉公主有無危險,以便隨時保護公主!」
新月將官黃擒虎不卑不亢道。但他依然自知似乎隻言片語騙不了這位趙遠樵大人。
「少跟我打官腔,公主行轅中有扎昆護衛,還有一眾精銳士兵,會缺你們這些人嗎?」
「還有,朝堂之上的官老人們嗎,若是沒有親眼見過活死人之事,怎會輕言相信?那群朝堂上的大人恨不得每天歌舞昇平呢,豈有憂國憂民之思,就是你們,一開始,對活死人之事不也是滿滿懷疑嗎?」
「趙大人,此言……」。
黃擒虎一時因為理虧而語拙,可他再怎麼笨也知道不能輕易的將真相說出。
「就算如此,你們為何僅帶了這一位醫士?若是為了瘟疫而來,一位醫師頂什麼用?」
趙遠樵不想再繞圈子了。
「倒是你們的輜重,自備了這麼多水桶,你們只想途徑此處,意欲北上不是嗎?這麼多糧草輜重……這距離,足夠到達長城以外的地方了!」
「真是逃不過您的法眼!」
新月疤的參將黃擒虎心悅誠服地恭維道,再次抬起頭時,眼睛里多了一絲狡黠。
「但是大人身處於桂王所領水軍之中,怎知曉北境變故的?還是你們早就預料公主車轅途經此處了呢?」
「況且,大人所謂的說尋找嬋娉公主下落,又是真是假呢?」
就像趙遠樵不相信黃擒虎,黃擒虎也同樣不相信趙遠樵。之前的合作和信任只不過是建立在危機情況之下,他們需要同仇敵愾共同解決面前的危機。
而今,危機已經告一段落,從恐懼中恢復過來的新月將官黃擒虎又重新回歸了鎮定,他不滿於趙遠樵指責的語氣……
就像趙遠樵所說,自己等人的理由站不住腳,而他趙遠樵出現的理由也同樣站不住腳!
桂王率領水軍出行,遠在千里之外,就算是兄妹情深關心公主的安危,派來的人馬也不過寥寥幾人,根本起不到什麼實質性的效果。
若不是有姜龍狸的應對之策,恐怕這裡數百活人也變成了活死人中的一員,更遑論保護公主!
面對新月參將不甘示弱的反問,趙遠樵悲哀的想到了此行的真相。
他想起了齊昌王,那個英姿勃發的皇子,曾經自己追隨的人。他又想起了往昔在西極軍中的過往,自己建功立業,榮耀加身的過去。
如今,一切已成雲煙散盡,榮耀於權謀間消逝。
桂王殿下卻要讓自己殺了嬋娉公主,而嬋娉公主恰恰又是齊昌王殿下的同母胞妹,齊昌王殿下最疼愛的妹妹……
再次想起這一切時,趙遠樵覺得命運和自己開了個悲傷的玩笑,於是他的嘴角有了一絲謎一樣的淺笑。
「是的,我們特地來此地迎接公主,而我們的迎接,不需禮節,只要帶上刀就足夠了!」
話很平靜,但是那臉上的笑讓看到的人發冷。
趙遠樵原以為自己的直言不諱,至少會讓對方感到震驚,然而結果出乎意料。
新月疤的參將黃擒虎只是微微一怔,隨後若有所思地看了趙遠樵一眼,最終苦澀地笑道。
「我們實為北上契丹迎接泰西巨龍而來!」
巨龍?那就是自己曾經聽過的巨龍嗎?趙遠樵知道,這不像是假話。
面對黃擒虎的開誠布公,趙遠樵臉上的神情落寞下去,即使是自己說出可怖的真相,但對方沒人出來阻止,甚至沒人對驚悚的陰謀感到意外。
他本希望說出真相會令黃擒虎他們出面阻止,屆時自己所帶人馬不多,秘密行動的目的又遭暴露,剩下的部從便再無理由行追殺之事。
但是事實並非如此,偶遇的人馬同樣帶著神秘的使命,所以他們根本不會在意自己的秘密。所以自己善良,可能的對齊昌王殿下最後的盡忠……卻也毫無轉機了嗎?
嬋娉公主,她真的會死在桂王的陰謀下嗎。趙遠樵悲哀的想到,不禁哀嘆命運的玩弄,以及積壓的情緒,放聲對著天空大笑,震得林中的鳥兒紛紛飛舞。
只是這時,一陣突然插進的話語將氣氛再度拉回到緊張與窒息之中。
「黃將軍!黃將軍!那裡!那裡還有一個活死人。」
「只有那具行屍不畏水聲,還在向我們走來!」來報的士兵驚慌地叫道。
這成了趙遠樵放聲大笑的終結,不知為何某種悲傷和絕望的情緒伴隨著極壞的預感一起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