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各得其所（2）

偷襲珍珠港的那天，日本特使在遞交給美國國務卿赫爾的聲明中也明確提到：

「（前略）使萬邦各得其所乃帝國不移之國策（中略）以上與帝國欲使萬邦各得其所之方針背道而馳者，帝國斷然難容。」

這是針對前幾天赫爾的備忘錄提出的。赫爾在備忘錄中強調美國尊重的基本原則，就像日本尊重的等級制一樣。赫爾提出四項基本原則：各國主權及領土完整；互不干涉內政；通過合作解決國際爭端；平等原則。這些提法都立足於美國人所信奉的平等權利。我們不僅在國際事務中這樣做，在日常生活中也這樣做。在美國人眼中，平等是一個理想世界的基本要素，是最崇高、最寶貴的。它意味著沒有**，沒有壓迫，也沒有強制，意味著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以及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當今社會對基本人權的定義就是建立在這樣一個認識之上的。即使我們自己有時破壞了這些原則，我們也主張平等的正義性，憤怒地討伐等級制。

這是美國人建國以來一直堅持的理念。傑弗遜把這一理念寫入了獨立宣言。憲法中的《權利法案》也以此為基礎。它之所以會被寫入一個新國家的正式文件中，是因為它反映了這個國家的人的與歐洲大陸國家的人不同的日常生活模式。19世紀30年代，一位年輕的法國人阿歷克斯·德·托克維耶在訪問美國后寫了一本關於平等的著作，為我們留下了一份重要的國際交流文獻。這位聰明而反應靈活的觀察家在美國這個新大陸發現了很多優點。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年輕的托克維耶生於法國的貴族階層，在當時仍活躍著的貴族的記憶中，他們的貴族社會先是遭到了法國大革命的強烈震撼，接著又遭到了《拿破崙法典》的猛烈衝擊。托克維耶非常欣賞陌生的美國式生活方式，表現出了極大的寬容。但他是從一個貴族的立場來觀察的，在他的著作中向舊世界介紹了新事物。他相信美國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最前線，現在在美國發生的將來也會在歐洲發生，儘管會出現差異。

因此，他詳細介紹了這個新世界，認為只有在這裡人們才能真正平等相處。這裡的人們在一個新的和諧的基礎上平等地交往。美國人從不在意等級上的禮儀，他們不但不要求別人遵守這些禮儀，自己也不主動維持這些禮儀。他們常說的一句話是，自己不受任何人的恩惠。那裡沒有貴族式或古羅馬式的家庭制度，也沒有在舊世界占統治地位的社會等級。托克維耶寫道，美國人唯一信奉的就是平等，甚至連自由都不足以成為他們的信仰對象，因為只有平等是一切生命的基礎。

當我們看到我們一個多世紀前的祖先在一個外國人眼中的這種形象，無疑會深受鼓舞。在我國，儘管也有變化，但基本理念是不會變的。我們可以認為，這部一百多年前的著作中所描繪的已經是我們所熟知的美國了。雖然在這個國家裡，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都有像傑弗遜時代的亞歷山大·漢密爾頓那樣具有貴族情調的人，但即使是這些人也不得不承認，我們的生活方式絕非貴族式的。

因此，在日軍偷襲珍珠港前我們向日本聲明的太平洋政策的基本原則事實上就是我們日常生活中所信奉的原則。我們相信我們所指出的這條路可以通向一個更美好的世界。而日本人所聲明的各得其所的原則事實上也是他們的生活原則。數百年來，不平等已經成為日本民眾的生活常態，不平等是他們唯一能夠設想的，同時也是他們唯一能接受的。等級制在他們看來就像空氣一樣自然。但並不能把這簡單地等同於西方式的權威主義。在日本，無論是統治階層還是被統治階層，都是按照和我們不同的行為模式來組織他們共同的生活的。既然日本人認為我們美國人現在處在了等級制的金字塔的頂點，我們就更應該弄清楚他們的觀念了。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夠預測出他們在現在這種狀況下可能採取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