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躍華

一行人朝廚房走去。

周慕清拉著若嵐走在後面，悄聲問道：「怎麼了？」

若嵐不答，瞥一眼躍華，能感覺到他惶惶不安。

慕清心領神會，拉起她的手，對老爺子說道：「爹，我和嵐兒先回房了。」老爺子應允，兩個人一起上樓。

慕清的手溫暖寬大。今天他一身洋裝，打著筆挺的領帶，頭髮清清爽爽，配著他帥氣面龐，眼神溫柔，唇微微抿著。整個人玉樹臨風，可謂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她竟有些痴了。只要有他在旁，她很心安。

兩人一起進了慕清的房間。

「嵐兒，沒想到你會說破。恐怕娘會記恨你的。」

「從小到大我忤逆她的事還少嗎？」若嵐無所謂地說道，「已經虱多不癢了。」

「你獨自在家得小心點，嵐兒。」慕清擔憂道。

「放心啦。你猜大哥又犯了什麼事？」若嵐神秘地笑道。

「因為什麼？」慕清被她說得好奇起來。他猜測躍華的事，十有八九和女人有關。

「廚娘馬家的女兒阿花被他壞了。馬家不依不饒，在那裡吵呢！可憐馬姑娘，年紀這麼小，大哥也實在不該就這麼毀了人家姑娘一生。」

「搞不懂大哥怎麼想的，總歸『兔子不吃窩邊草』嘛。」慕清道，「爹肯定又給點錢打發她們母女出去了。」

說起躍華，慕清雖然平靜，若嵐卻從他眼裡讀出了不屑和鄙夷。

「他向來如此。」若嵐嘆道。

「嵐兒。你今天在家幹嘛了？」慕清眼神親昵。

「就看了書，畫了幅花草。我覺得在家好無聊。我只恨自己是個女兒身，不能出去像你和爹那樣為萬德出力。我真羨慕哥你呢！」

慕清想了想，說道：「如果你覺得無聊，我倒有個提議。你不是會畫畫嗎？最近我發現我們萬德銀樓的首飾樣子毫無新意。我記得家裡好像收藏過一些圖樣方面的書籍。你在家學學畫畫圖樣，說不定日後用得上，也可以打發時間。你年紀輕輕又是讀過學堂的，在家賦閑是可惜。」

著實是個好主意，慕清看她眼神一亮，就知道這個提議提到她心坎里去了。

「嗯，好！就這麼辦！不愧是我哥，能理解我。」

他受用著她的撒嬌，看著她的笑容，自己也開心起來。

她就是有這樣的本事，不經意間一顰一笑就平復了他的心緒。唐明皇當年稱楊貴妃為解語花，不過如此。

「哥你先換衣服休息下。」她推門出去，「等會我們一起去吃飯。」

「好。」慕清笑道。

若嵐出去了，他看見窗邊的桌上又放了瓶醒好的紅葡萄酒。他想起她曾勸自己不要飲酒，便沒有動。

丫鬟鳳凰把洗手水和衣服送來。趁著慕清盥洗，她找話說道:「二少爺，沒想到今天又聽到了三小姐的琴聲，還是那麼美妙。」

嵐兒又開始彈琴啦？他心念一動，不置一詞。

鳳凰把水盆端下去，給他帶上房門。

換好衣服，他兀自在房中沉思，嵐兒她觸景傷懷嗎？相信再要點時間，自己就可以慢慢拔除她心中的那枚釘子。

若嵐和他一起長大。對於母親林蕙馨，他記憶並不多。

母親常常臉色蒼白，她身體羸弱，就是三伏天也不能吹風。入秋之後更是常常倚靠在墊得厚厚的躺椅上，腿上搭著絨毛毯子，身邊還放著炭爐。

記憶中母親常用冰涼的手撫著他的臉龐，神情不舍而憂傷。

她是個講究的人，就是在病中也會把頭髮梳理得一絲不亂，臉上總是化著淡淡的妝。

他還記得母親望著獨自玩著玩具的若嵐對自己說：「清兒，萬一娘哪天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顧妹妹。」

那時他還是三四歲的小男孩，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之後的兩天，他做了一個飛鳥的夢。再然後就是全家人披麻戴孝，爹悲痛地抱著他。

他一夕之間全懂了，娘果真是仙女，飛回了天上她的故鄉。

此後他和若嵐相依為命。

不知何時，他覺得這種情感開始變了。他變得愈發在乎若嵐，甚至還私心希望他們不是兄妹。

他也曾害怕逃避過，當若嵐身邊出現了唐榮，每次向他吐露心事時，他終於意識到什麼是妒忌。

直到唐榮不辭而別，本想她難過一陣就會放下。沒想到......

「哥，下樓吃飯了。」若嵐的聲音在外響起。

他打開門。

「哥你明天去聽戲嗎？」

「我不能去。明天有一個很重要的客人，爹和我都得接待。明天大哥會去。」

「好可惜。我看報上說花琪芳可是本城新晉名旦，唱貴妃醉酒的新段子，還有點期待呢。」若嵐惋惜道。

「等這陣忙完了，我一定好好陪你逛逛街。」慕清不忍心拒絕。

「好吧，你工作要緊。」

慕清歉意地摸了摸若嵐的發，聞到一陣馨香沁入心脾。糟糕！他有點忍不住想抱她了，忙轉移話題：「走吧，吃飯去。」

「對了，順便去瞧瞧大哥的熱鬧。」她心急，一溜煙下樓去了。

慕清在身後緊跟幾步。

下樓后，她卻沒見意料之中的熱鬧。大家都已經坐等布菜完畢了。

躍華明顯鬆了一口氣。若嵐望向身後的慕清，後者手插口袋對她眨眨眼，似乎在說：「不出所料吧。」

老爺子用罷了飯，待下人們清理了殘羹剩菜，吩咐道:「明天去梨園閣聽戲，我和清兒要接待遠道而來的客戶不能出席。明天你大伯他們一家也過來同我們家一起去，華兒你要負責照顧這一大家子人。

另外梨園閣門口會有很多記者，我們周家一向不接受記者採訪。你們記住：我們周家人出去必須謹言慎行，絕不能作出有辱家聲的事情！」

「是。」若嵐兄妹一起應道。

大太太面色陰沉，心情不悅。看得出來老爺子是把慕清當作接班人培養。雖然慕清現在還沒有正式接手，但老爺子到哪兒都少不了帶他。

大太太深恨，同是老爺子的親生兒子，躍華作為萬德銀樓的經理，遠沒有慕清這麼多的機會。何況同是老爺的兩個兒子，躍華堂堂正房嫡子，卻得不到老爺的青睞，這如何說的過去？

她望著慕清，暗暗咬住下嘴唇。無意中餘光掃到若嵐看著自己，立即掩藏情緒，恢復原有淡漠神情。

散席后。

若嵐還惦記著馬家的事情，打算找容媽問問結果。正碰上容媽送來換洗衣服。

若嵐叫住她：「容媽，下午廚房的那件事結果如何？」

容媽嘆口氣：「和以前一樣，還不是給了錢打發她們母女出去。聽說老爺單獨詢問了大少爺，大少爺承認了，把太太氣得不行。」

容媽放好了退下去。

她估計今晚大哥又要被大太太拎到佛堂去挨訓了。沒想到被慕清說中果然如此。

一瞬間，若嵐感覺周公館從來沒有變過。家裡對大哥依然寬容，而大哥從來不曾改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