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八十三章
所有的希望都破滅,景恆之跌坐在床上,手掌捏得咯咯作響:他寧可自己不是那個運籌帷幄的帝王,不要把所有的事情想得那麼周到,這樣,或許錢程還會壞蹦亂跳地在他面前得瑟,還會小人得志地燦爛微笑,還會偷雞摸狗地不斷斂財……
忽然,景恆之想到了什麼,轉頭怒視著小安子:「既然這血跡大衣上也有,你為何昨夜沒有看出有異?為何沒有向朕回稟?」
小安子驚駭地縮了縮身子,強自辯解說:「陛下,奴才只是在遠處看了看,錢大人當時的確無恙,不信……你問問那個獄卒……」
這話彷彿一支強心劑一般,景恆之驟然提起神來,激動地說:「對!方澤呢?方澤去哪裡了?」
李逸也大喜過望,在牢房內外仔仔細細地查看了片刻,沒有發現那暗衛動手的痕迹,拍腿笑道:「差點把他忘記了,方澤膽大心細,聰敏善謀,必然能護得錢大人周全!」
景恆之倏地一下站了起來,卻由於站得太快,腦中一片暈眩,差點跌倒,他扶著牆,看著那件貂皮大衣,一字一句地說:「好,就算是把大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
錢程整個人都迷迷糊糊,一忽兒彷彿墜入千年寒潭,瑟瑟發抖;一忽兒彷彿踏入了熾熱的火焰山,被人烘烤;一忽兒口乾舌燥,喉嚨就像著了火;一忽兒彷彿被人封住了口鼻,透不過起來;一忽兒好像利刃加身,痛得渾身發顫……
無數的聲音在她耳邊嗡嗡直響,嚴厲的、溫柔的、斥責的,讓她茫然不知所處,她努力掙扎著,想睜開眼睛,可是那眼皮卻重若千斤……
「怎麼搶來了這麼一個燙手的山芋!她會不會死?」一個粗魯的聲音響了起來。
「將軍,她這是高熱驚厥,手臂的傷口化膿,拖了太久了,小人已經儘力而為。」另一個聲音小心翼翼地說。
「拖到亂葬崗里扔了算了,看他那副文縐縐的模樣,一定活不了。」那個粗魯的聲音煩躁地說。
「昆莫還在都赤等著呢,將軍你切莫壞了昆莫大事!」小心翼翼的聲音勸說道。
「這大乾人能知道些什麼秘密,昆莫非得把她弄到都赤去?就你們這些人花花腸子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還不如讓我率領大軍和他們一戰!」那粗魯的聲音又道。
……
錢程聽著聽著,有點想笑,嘴角微微翹了起來,然後她的身子便被人拍了了一下,那個粗魯的聲音哈哈大笑起來:「你看你看,他笑了!一定在裝死!快起來!」
「將軍,你別動他!他大病初癒,經不起你的力氣!」那個小心翼翼的聲音有點變調了。
「你再動他,我就和你們同歸於盡!」忽然,有個熟悉的聲音憤怒地喊道,旋即,一陣拳腳相擊聲響了起來……
錢程有些心急了起來,努力了很久,終於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眼珠轉了轉,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輛馬車上,馬車東倒西歪,榻前狹小的空隙里正有兩個人在互博,雙手各自按在對方的肩膀上,只聽到骨頭擊打在肌肉上的悶響聲。
不一會兒,兩個人驟然分開,其中一人蹬蹬後退了兩步,攔在了錢程的床前,另一人勉強穩了穩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別打了,」床頭一個大夫模樣的人戰戰兢兢地說,「病人醒了了!」
頓時,一個人撲在榻前,半跪著看著錢程,激動地說:「大人,你可算醒了!」
錢程定定地看了很久,這才認出眼前這個人正是大理寺的獄卒,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麼,掙扎著想要坐起來,語無論次地說:「我……我要回去……誰把我拉出來的……混蛋!」
那個獄卒小心翼翼地扶著她,低聲說:「大人,你的身子還很弱,還是躺著吧,別太激動了。」
另一個人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到榻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笑著說:「你想回去?做夢呢!你折了我這麼多兄弟,等到了都赤,讓昆莫一刀砍了你。」
錢程惡狠狠地看著他,恨不得衝上去咬他一口:「是你把我從大理寺擄出來的?快把我放回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那人哈哈大笑了起來:「做夢吧你!就算你回到大理寺也回不了家,大乾那個小皇帝要把你砍了呢。」
錢程一岔氣,眼睛一翻,差點沒暈過去,唬得那個大夫慌忙在她人中上掐了一下,急了起來:「將軍,你再激她,這病我沒法治了,你自己治吧!」
那人也嚇了一跳,悻悻地看了錢程一樣,埋怨說:「怎麼跟紙做的一樣,不就是手上開了個口子嘛。」
「將軍你還是先下去吧,」大夫下了逐客令,「等他的身子好壯實了,再來審訊。」
那人語塞,狠狠地瞪著錢程道:「你給我聽好了,現在你不是什麼大乾的大官了,你是我烏孫左大將翁歸逖的俘虜,少給我裝腔作勢,不然我一刀砍了你!」說著,他氣勢洶洶地一掀車簾不見了。
大夫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溫言安慰錢程說:「這位大人,將軍就是這個脾氣,你放寬心,先把病治好了再說。」
「多謝秦大夫,」一旁那獄卒感激地說,「我會照顧大人的,你放心。」
秦大夫點了點頭,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嘆息著也走了,馬車裡終於安靜了下來。
那獄卒扶起錢程,把一碗葯遞到她的嘴邊,語聲低沉:「大人,大夫說的對,先養好身子最。你那時候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身體有恙,我要知道了,萬萬不能讓你弄成這幅模樣……」
錢程睜開眼睛,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急促地說:「我要回大理寺,我有的事情,十萬火急!」
獄卒看著她,顯然十分難過:「大人,你知道嗎,你都昏睡了大半個月了,病情兇險,我……我都想一死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