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貓妖
?洛寒說完話,揮了揮手,房間內所有滅掉的燭火突然亮起,明晃晃的火焰照在四面牆壁上,顯得有些詭異。
通透的紙窗猶如一塊潔白的畫紙,讓人不禁想在上面灑上墨汁,舞動毛筆。
一個黑影躥躍於紙窗,就像灑下的一個墨點般,暈染在紙上,不斷變大,漸漸大到整個紙窗都裝不下了。
那個黑影四腳著地,長尾不斷在空氣中甩動,兩隻耳朵尖尖地豎起,連影子都好像毛茸茸的。
它邁著優雅的步子,時不時將一隻前爪放到嘴邊舔一舔。
那是貓的影子。
房內的眾人看到四面牆壁上都印著的貓影,嚇得渾身打顫,有幾個已經抱成了一團,還有幾個縮到了牆角瑟瑟發抖。
整個房間,無處遁形,避之不及。
威武大漢氣到發抖,他因為生氣而顫抖的手,狠狠地指著洛寒,「洛寒,你欺人太甚。我向來敬你三分,你竟在我兒大喜之日,多番攪擾,真當我怕了你不成。」
「若安當家稍安勿躁,洛某說過,今兒個是給各位送新娘來的。」
洛寒隨即拍了拍手,「十六。」
男人語音剛落,屋外傳來一聲貓叫,紙窗應著貓叫聲被尖銳的利爪撕出道道抓痕,一隻通體白毛的波斯貓破門而入。
這波斯貓的毛順滑無比,泛著光澤。
它朝著洛寒邁著小步走去,途中還大大地打了個哈欠。鬍鬚隨著吐出的鼻息而輕輕顫抖,眼睛半眯。並不是紙窗上印著的龐然大物,而是一個籃球大小的小毛球。
波斯貓一步一步走近洛寒,站在他身後的柳三千能清晰地看到,這貓竟是異瞳。
一隻眸子就好像琥珀色的糖塊,泛著動人心扉的光彩;另一隻瞳孔則框滿了星辰大海,深藍的瞳體發出寶石般的色澤。
這一雙眸,美得無法言說。
毛球走到洛寒腳邊的時候,洛寒一把抓起了這個有些漫不經心的生物,摸進它毛茸茸的身體,手還四處上下摩挲。
有貓了不起啊?
呵呵,當場擼貓?
柳三千很是不滿,好吧,其實是嫉妒。
你信不信就這毛,我都能給你薅禿。
這貓竟也就任由洛寒上下其手,小眼神兒看起來很是舒服,它將自己的身體打開,貓爪的肉墊正對著柳三千,刺激著她的神經。
柳三千看著這一出別有韻味的貓片,有點兒想流鼻血。
洛寒在貓毛中摸索了半晌,終於像是擼夠了一樣,將手掏了出來。
隨之,帶出了一個黑乎乎、毛茸茸的小球,這小球身上還裹著一件大紅袍。
「……」
「……」
你是怎麼想的?把一隻老鼠放在貓那裡?
柳三千有點嫌惡,也有點鄙夷。
「南泉當家,令嬡如今完璧歸趙,可否放下對洛某的成見,聽我道來。」洛寒雙手捧著那一團小毛球,遞到了南泉的手上。
南泉小心翼翼地接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南泉兄,不要聽信他的鬼話,定是洛寒將琉璃騙到了『兩生』,他的目的就是破壞我們兩族的大好喜事啊!」
若安當家很是激動。
「洛寒,你繼續說。」南泉沒有理會身邊的人。
「洛某撿到、啊不,洛某遇到琉璃小主后,便想派人將小主送回府上。誰知在我旅館酒樓碰見兩個喝得爛醉的白玉族人,我心下奇怪,今兒個白玉、黑黎大喜,宴請全族,怎麼這兩個倒跑到我的酒樓來喝酒了?」
「於是我便上前詢問,誰知這二人告訴我,他們兩個是護送新娘的轎夫,說是聽了籬落少主的命令,將少夫人送到我的旅館。」
「荒謬之言,我兒為何要這麼做?」
洛寒眼睛微微一挑,嘴角輕笑,「這就要問籬落少主了。」
說完,洛寒便將目光轉向一旁漲紅了臉的青年,青年眼神遊移不定,神色慌張。
「籬落,你說啊,這個洛寒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若安當家有點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兒子,半是猜忌,半是不信。
「我、我……」那個叫籬落的青年支支吾吾了半晌,突然化成了原形,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頃刻之間,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那小白毛鼠便已上躥下跳著跑出了一大截路程。
就在眾人慌亂攔截之時,之前那兩個戴著紅、綠面具的小廝突然摘下面具,追逐起了在席間跳動的小白毛球。
其中,戴著紅面具的那個小廝竟然是少女移蓮,另外一個是柳三千不認識的少年。
那少年眉清目秀,比起洛寒和移蓮的絕世美貌,雖說差了一大截,倒也是個清秀佳人。
小白鼠靈活地逃竄,攔截的眾人倒是一個個東倒西歪,摔作一團。
白鼠跳到了一張桌子上,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突然伸手握住了百般掙扎的毛球,他興奮地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活物,走到房間中央。
只見其餘眾人早已一個個癱倒在地,衣衫凌亂。
不想就這樣服輸的白鼠亮起鋒利的牙齒,狠狠地咬著大漢的拇指。
大漢吃痛,無意識地亂晃著自己被咬住的那隻手,借著搖晃的力,白鼠趁機跳到了另一張桌子上。
移蓮見狀立馬向著左前方跑去,卻被突然倒地的大漢絆了一跤,摔了個底朝天。
柳三千自然是不想摻和到裡面,她看著眼前像電視劇一樣的荒誕場面,只覺得手裡缺了包瓜子兒。
一想到瓜子兒,她的舌後跟突然有點泛酸。
啊,好想嗑瓜子兒啊!
一旦興起了這個念頭,便壓也壓不下去了。
柳三千砸吧砸吧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長身玉立的俊美男子,只見他兩手插在寬大的袖口中,饒有興味地看著倉皇不定的眾人。
洛寒好像也並不想有所動作。
就在白鼠趁亂要逃出房間之際,一直在洛寒腳邊趴著打盹兒的波斯貓飛快地動作了起來,它踩踏著眾人軟趴趴倒在地上的身子,憑藉貓輕盈的優勢,一轉眼便跳到了門口,咬住了半個身子已經在外面的白鼠。
完成這一套動作后,波斯貓又恢復了之前優雅的體態,慢慢地向房間中央踱步而來,嘴中的白鼠因為激烈地掙扎而不斷晃動。
「詹十六,你快把我兒給放下!」
若安沖著那傲氣十足的波斯貓說道。
波斯貓置若罔聞,徑直走到了洛寒腳邊。
移蓮和那個清秀少年也走到了洛寒的身後。
波斯貓仰起頭,朝著扶著腰走過來的移蓮拋去一個得意而嘲諷的眼神。
「呵,死貓。」
移蓮嘴角一抽,好看的臉有點抽搐。
波斯貓一口將白鼠吐在了洛寒的腳邊,好像吃到了什麼髒東西一樣,呸呸呸了好幾下。
洛寒彎下身子,提起了那隻縮成一個團的白鼠,他用兩隻手指夾住那個肉球,走到了若安當家面前,把白鼠遞了過去。
若安臉色難看,他已經猜到了琉璃失蹤之事絕對和自己的兒子脫不了關係,「孽畜,還不快給我變回人形。」
「三千,你沒事吧。」扶著腰的移蓮一臉關切,悄悄地問。
「我倒是沒什麼事兒。」
看起來還是你比較糟糕吧。
「你這個孽障,你到底把琉璃給怎麼了?」
此時籬落已經變回人形,跪坐在地上。
若安怒目相視。捧著琉璃的南泉也湊了上來,看著這個本將要成為自己女婿的青年。
「我、我只是讓她喝了點青璃酒。」
南泉十分不解,「籬落,你這是何意?成婚之日,把她叫到別處,再將她灌醉?」
「南伯伯,我自然是不會傷害琉璃的。」籬落皺起臉,解釋道,「我的初衷,只是,只是希望,希望我們能趕不上這婚禮。」
「你在說什麼胡話?」若安一把扯起自己兒子的領口,將他提溜了起來,「你自幼與琉璃一起長大,從小你便護著她,但凡琉璃生病,你比誰都著急。若不是覺得你真心歡喜,我又怎會去向南家提親?」
南泉捧著自己的女兒,不住顫抖,他心痛道:「籬落,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論樣貌,論才華,論家世,琉璃都足夠與你相配。她從來不哭也不鬧,唯你父親上門提親之日,躲在房中無聲大哭。我自是知道,她那是因為心悅你,喜極而泣。而你如今……莫非你……」
南泉頓了頓,說出自己的猜測,「莫非你嫌棄琉璃是個啞女?」
被父親提在半空中的籬落不停擺手,「不是這樣的,不是。我從來都不曾嫌棄過琉璃分毫,只不過琉璃對我來說,就是個妹妹一樣的存在。琉璃她,她只可能是我的妹妹。我一點兒都不希望她嫁給我,我不喜歡我和琉璃的關係有一天會變質。」
柳三千清楚地看到,當籬落說出「只能是妹妹」那幾個字后,南泉手裡的小黑球抖了抖,她翻過自己的身子,用兩隻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隨後,便隨著父親寬大的衣袖,一遛而上,逃進了南泉的胸口。
「荒唐,愚昧。」若安搖了搖頭,將青年一把丟在地上,便向身旁氣到閉上眼的南泉深深地彎下了腰去,久久不起。
「南泉兄,此次是我們白玉欠了你們。小兒頑劣,愚頑不靈,幾日之內,必將登門道歉。」
「不必了,我們丟不起這個人。從此以後,黑黎與白玉,必將勢如水火。」南泉哼了一聲,便想拂袖而去。
「南泉兄,請留步。」若安追了上去,「琉璃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早就把她當成是自己的半個女兒了,我知道我兒籬落造成的傷害已經無法彌補,但我希望此事還有迴轉餘地。畢竟,我兒和琉璃都還小,我相信他總有一天會想通的。」
南泉聽聞此話,怒不可遏,「我將琉璃視若珍寶,如今她因為你兒而受了此等奇恥大辱,你還指望重修舊好,我看你是在痴心妄想。」
說完,南泉便是真的走了。
落座於酒席一側的黑黎眾人,陰狠地看了看籬落和若安,便也隨著家主出了大門。
「洛先生,這熱鬧是還沒有看夠嗎?若是看夠了,那就請便吧!」若安背過身去,向著大門擺了擺手,聲音之中透露出疲乏和失望。
「若安當家,白玉與黑黎的事告一段落了,但是你我之間,還有一件事沒有了結吶!」
洛寒將手從袖子里伸了出來,向後擺去,正指著柳三千的方向。
啊,我?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柳三千的身上,讓她有點如坐針氈。
「你不說我都忘了,此女子到底是什麼身份,怎會無故出席在宴席之上,還替代琉璃行了婚典?」
「她只是我們『兩生』的一個小雜役,今兒個被移蓮帶去吃飯,便尋不著了。我還以為她跑到哪裡偷懶去了呢,沒想到竟在這裡看見了她。我想,籬落少主應該還欠我個解釋吧!」
若安聽到此事又和籬落有關,頭頂青筋根根暴起。他在籬落額頭上畫了個咒,青年就變回小白鼠的形態了,若安將那個白球緊緊攥在手裡,生氣地發抖。
「父親,我是真心喜歡她的。」不怕死的白鼠試圖掰開父親用力握住的手指,將自己的身子擠出來,「若是非得結婚,我希望我能和她在一起。」
柳三千瘋狂擺頭,「那個,貌似,我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面吧!」
「雖是初見,但彷彿在我心中演練了萬年。這位小姐,你我是註定要在一起的。」籬落說著油膩的話,身子成功地從若安當家手中擠了出來,他站在父親的手上,擺出了個浮誇的姿勢,對柳三千求愛道。
「不不不不不,我們大小不合適。」
「若你喜歡大的,那我換一身形態就行了。」
移蓮聽聞此話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回過頭來的洛寒則是眼角一挑,看不出是什麼意味。
波斯貓愜意地趴在地上打起了哈欠,身子時不時地翻個滾。
清秀少年則是閉上眼睛,表現得漠不關心。
怎麼畫風越描越奇怪了?這娃不會是之前被我捏了那麼幾次,從此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吧?
若安看著自己手上不怕死的兒子,怒目圓睜,眉頭緊皺,額間皺起道道深褶,他掐住籬落的脖子,「你不喜歡琉璃也就罷了,你竟說你自己喜歡一個人類女子,我看你是皮癢。」
「父親,我是真心的,從來就沒有一個女人能讓我體驗到那樣的舒爽。」籬落不甘心地大叫道。
Whatthehell!有你這樣說話的嗎?
這次連移蓮都送來了一個譴責的表情,她看著柳三千搖了搖頭,嘴角劃出一個不可置信的弧度。
洛寒眼睛半眯,似笑非笑。好像在看著柳三千,又好像沒有。
身旁清秀的那個少年竟也睜開了眼,投來了一束嫌棄的目光。
「不是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你們誤會了。」
柳三千扶額,欲哭無淚。
「你給我閉嘴,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若安直接捂住了籬落咕咕噥噥的嘴,生怕他再說出什麼丟他們家臉面的事情。
「洛先生想要如何了結這件事?」若安重新將話題引到洛寒的身上。
「很簡單,我只想要若安當家的一個承諾。」
「什麼樣的承諾?」
「承諾日後若我有難,向若安先生提出一個請求,若安當家必須答應。我現在還不需要若安先生為我做什麼,但我難保以後不需要,所以,我需要一個承諾。」
「若洛先生日後強人所難,提一些我無法辦到的事,又當如何?」
「如我有一天向您請求什麼,那一定是若安當家力所能及的事。」
「無妨,不過一承諾而已,我就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