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了不得啊,這人睡著了也這麼能耐!
元賜嫻突然有點為難,臨陣退縮起來,撇開眼悲涼地望了望頭頂承塵,掙扎了半柱香才慢吞吞爬了上去。
陸時卿嘴邊的笑已經快要憋不住了。
天曉得從頭到尾都沒睡著的他,一路來忍得有多辛苦。
早在西市,她看著一堆鎖銬兩眼發光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她的用意。畢竟書里是有這種記載的。雖然元賜嫻的目的其實比較單純,只是怕他不從,所以想縛了他而已。
他假裝信了她「買來玩」的借口付了賬,從剛才起一直忍辱負重到現在,就是為了這一刻,她能用他去年秋天在夢裡見過的法子圓他的願。
他卧薪嘗膽地等待著,又一柱香后,卻感到她還在原地磨蹭,且磨蹭一晌后,竟重新爬了下去,然後翻起了床褥。
陸時卿已經燒得能噴火了,強忍著睜了一絲眼皮,就見她跟朵蘑菇似的蹲在床上,從被褥底下抽出了一本厚計三寸的避火圖,蹙著眉頭一頁頁拚命翻閱著。
「……」
準備得倒是齊全,但這種事是能臨時抱佛腳的嗎?
陸時卿氣得差點沒從床上彈起來,見她突然眼前一亮,迅速合攏了書,便趕緊把眼睛閉了回去。
好,他再忍一次。
元賜嫻把書藏好重振旗鼓,這次得了入門之法,一舉攻陷之下禁不住「哎」出一聲。
陸時卿死死憋著聲氣,在她再次頓住時終於沒了耐性。
夢境跟現實是有差距的。他若強行圓夢,可能會被生生耗干。
元賜嫻正垂著腦袋進退兩難,忽聽接連「咔噠」兩聲響,不等抬頭看,腰后便已多了一隻手。下一瞬,那滾燙的手掌將她死死往下一按。
她霎時驚叫出聲,渾身一軟癱在了陸時卿身上,偏頭瞪了眼看他。滿眼不可思議。
陸時卿剛剛也沒忍住悶哼了聲,卻在她看過來時恢復了從容,啞著聲無奈道:「還是我來吧……」說完,一個翻身日月顛倒。
元賜嫻這時候自然恍然大悟了,惱得想跟他算賬,卻不料陸時卿根本沒給她罵他的機會,叫她出口都成不了話。
她差點沒被氣暈。完了以後聽他說,去年冬至玩五木,她輸了一筆,現在是時候還債了,然後便再來了一次。
之後又聽他說,上回十三皇子沒答出他的提問,她也跟著記了一筆罰,不如就一起算吧,於是又來了第三次。
元賜嫻殺雞的心都有了,正想一次還乾淨了也好,他以後就沒戲唱了,卻見他摟她在懷,痛苦地說,三次不成雙,他難受得慌。
然後她就被他堵在床角,開墾了第四次。
最後,當她終於能夠闔上眼皮,安慰自己雖然這一晚上很辛苦,但好歹有希望懷上了的時候,陸時卿如有神跡般看透了她的心思,在她耳邊輕聲道:「對了,上次郎中來問診,我忘了告訴你,他說月信後邊幾日,也是不會懷上的。」
「……」
他說完,低頭親了一下她的耳垂,然後總結道:「所以安心睡吧。」
元賜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只在心底暗暗冷笑一聲。
好的,睡吧。
等他睡著,她就爬起來一剪子結果了他。
結果元賜嫻沾枕便已不省人事,再睜眼就見天光蒙蒙亮,大約已近卯時。她翻個身,捶了捶酸軟的腰背,看一慣比她早起的陸時卿竟也還熟睡著,沒有絲毫要醒的跡象。
她把剛要闔回去的眼皮竭力撐開,掰著手指算了算日子,然後猛一推他:「陸時卿,你不上朝啦?該遲到了!」
陸時卿正在夢中浮浮沉沉,被她生生喊醒,蹙著眉頭緊閉雙目,也不知聽沒聽清,隨口「哦」了一聲。
她爬起來繼續推他:「你倒是起來。」
他煩得一把扯了被褥往臉上蒙,要死不活地道:「……起不來。」
元賜嫻哭笑不得。
誰叫他昨天晚上折騰了她大半宿的,這下好了,榨乾了吧!
她費力把他緊攥在手心的被角給扯下來,嗔道:「你是想讓全京城都知道你昨晚幹什麼去了?」
陸時卿翻了個身把臉順勢壓向床榻埋起來,不為所動地「嗯」了聲。
她一氣之下長腿一伸,騎跨在了他腰上,俯身把他的臉掰正,捏著他的下巴道:「你起不起?」說罷便就著這個姿勢,抓握著他的兩隻手,用勁拽他,「起來起來,再不起就要扣俸祿了!」
陸時卿終於抬了一絲眼皮,看見她這女勇士般的姿勢,嘴角扯出個笑,竟又有了點擦槍走火的態勢,吸口氣壓抑了一下才道:「你給我穿衣裳?」
元賜嫻本想說「想得美」,但看他這睡眼惺忪的模樣著實可愛,不由心裡一軟,連帶昨夜的氣都消了大半,低頭捧住他的臉,給他拋個魅惑的眼色,道:「起來我給你穿。」
他得寸進尺地伸了只手過來,示意她拉他。
元賜嫻沖他皺皺鼻子,伸手將他一把拽起,卻因姿勢關係,被他撞得一個不穩朝後仰去。
聽她一聲「哎喲」,陸時卿的反應倒是靈敏了,迅速伸手托住了她的腰,把她牢牢摁在了懷裡。
倆人的鼻子因這番動作碰在了一起,他低頭看一眼她略有些紅腫的雙唇,伸出拇指,安撫似的摸了摸。
元賜嫻還道他要親她,忙朝後一退:「你睡糊塗了啊,我還沒漱口。」
陸時卿聞言一滯。他本來沒這打算的,這下子若不親上一親,卻就是嫌棄她的意思了。
他只好睏倦地半睜著眼,低頭啄了她一下,說:「我也還沒。」
元賜嫻瞥瞥他,嘴角卻帶著笑,把鬢角碎發別到耳後,催他趕緊,然後爬下去,到木施邊去取他的官服。
陸時卿嘆口氣跟著下去,伸展開雙臂後繼續打盹,困得根本沒好好享受生平第一次被元賜嫻服侍穿衣的感覺,直到聽見她疑惑的聲音從下方傳來:「你這腰帶是扣第三顆玉紐嗎?」
他眯縫著眼站在那裡,有氣無力「嗯」了一聲。
元賜嫻便繼續彎著腰給他搗鼓,完了怎麼瞧怎麼奇怪,但又說不上來究竟哪裡不對勁,就猶猶豫豫說了句「好了」,直到陸時卿遊魂一樣洗漱完畢出了門,才猛一拍腦袋。
她忘記問,到底是正數第三顆還是倒數第三顆了。
她當下命曹暗去追陸時卿,想叫他趕緊察看確認,卻不料趙述的車技大有精進,這一追連個尾巴也沒瞧見,於是當天午後,陸侍郎上朝反扣金玉帶的事就傳遍了整個長安城。
元賜嫻忐忑地等著陸時卿黑著臉回來罵她,待到黃昏,卻看他一臉神清氣爽,甚至連扣錯的腰帶都沒改回來。翌日再出門一瞧,只見街頭巷尾男女老少,十之四五都使了這種反扣之法來縛腰帶,美其名曰:流行。
「……」這個世界對長得好看的人,真是太寬容了啊。
可惜聖人寬容完寵臣的失儀之行,卻沒再寬容別人。沒過幾日,兩件大案的驚天逆轉便炸開了整個朝堂。
一件是已然事起十數日的蔡禾案。證據確鑿之下,蔡禾的罪行原是板上釘釘,然而眾人始料未及的是,此前揭發他的刑部侍中卻在這關頭被曝出醜事來,說是在私宅暗藏了來路不明的數萬貫銀錢與十數名美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