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這種事說來是很刺激的。比如他好端端坐在書房辦公,她能突然從桌案底下鑽出來扒他腰帶。再比如他在凈房沐浴,她會拿解手作借口跑來跳他浴桶。
初嘗滋味,血氣方剛,他哪裡捱得過這種招數,嘴上叫她別鬧他,手腳卻不聽使喚地節節敗退,只道她之前放出的狠話的確不錯,生不生孩子還真是由她說了算的。他就是頭黃牛,只管揮汗幹活,這一個來月,哪哪都已馳騁過。
但陸時卿也不是沒有遠見,為免她太快生養,叫他孤寡十月,早先幾次總是臨到關鍵時刻後撤退出。幾回過後,元賜嫻急了,再見他想逃,就纏著他死死咬住不放。他便只有放棄掙扎,失守在裡頭。
所以說,她這麼努力,能懷上一點也不稀奇。
陸時卿一路慨嘆著回了府,下了馬車疾步往裡,見拾翠便問:「大夫來診過了?」
他原也只是隨口一問,沒想過得到否定的答案,不料她竟答:「郎君,大夫還沒到呢。」
陸時卿一腳急停,頓在元賜嫻房門前。
見他愣住,拾翠忙解釋:「但夫人自己給自己把過脈了,看起來很篤定。」
「……」自己給自己號了個喜脈,她真是能耐了。
陸時卿張了張嘴,竟不知說什麼好,半晌才想到,自己何必跟拾翠浪費口舌,直接進去不就得了,便一把推門而入。
元賜嫻正盤腿窩在一方矮榻上,右臂攤平,掌心朝上,左手三根指頭壓在右手腕脈上,歪著腦袋蹙著眉,一副活神仙的模樣,聽見推門動靜,忙隔著屏風問:「大夫來了嗎?」大概以為進來的是婢女。
「是我來了。」
元賜嫻一愣之下便已見說話人繞過了屏風,怪道:「你不是在宮裡頭,怎麼這個時辰回了?」
陸時卿噎了噎。剛剛報信的事其實的確跟她沒關係。她雖近來一直纏著他要孩子,卻一向知道分寸,不會妨礙他正事。來大明宮的僕役是他特意吩咐了留在府上照看她動靜的,想是聽了一耳朵「有喜」就急急忙忙來了。
這下好了,要是元賜嫻給自己號錯了脈,陸家怕是要欺君了。
不過這個不重要。
他在矮榻邊坐下,不答反問:「真號出了個喜脈?」
元賜嫻聞言便知他為何突然回來了,肯定地點點頭:「這回一定不會錯了!」
她的月信已推遲了十來日,起頭兩天又一次心驚膽戰地叫來了大夫。但興許是彼時脈象尚未顯露,大夫沒號出究竟,只叫她莫生憂思,再觀察幾日。之後,她眼見自己也沒別的明顯癥狀,就不再勞煩人家一次次空跑了,乾脆自己學了號喜脈的法子。
一日號三十回,想怎麼號就怎麼號,隨時隨地,容易又便宜。
但陸時卿自打上回為她白愁了一夜,已經不敢再輕信她了,見大夫未到,閑著也是閑著,便抓過她的手腕,學了她的架勢也開始號。
元賜嫻挪挪身子,湊他近些,把下巴擱在他肩頭,滿心期待地瞧著他:「摸到了嗎?滋遛滋遛的。」
陸時卿抽下了嘴角:「等一下。」說完,抬頭挺胸,放鬆吐納,手指下壓,努力去把。
「是不是往來流利,應指圓滑,如珠滾玉盤之狀?」
「……」他默默感受了一會兒,偏過頭實話道,「沒感覺到。」
元賜嫻不高興了,把手抽出來,嫌棄道:「是你不會號。」
術業有專攻,這個陸時卿確實不會,看她盼子心切,也不好打擊她,重新把她的手抓過來握在掌心,承認道:「是我不會號。」
她瞥瞥他:「那還不快去給我催大夫。」
陸時卿一噎,覺得這一幕很是熟悉,倒跟去年姜璧柔在陸府落胎,她把他這堂堂侍郎當小廝使喚,叫他去請大夫一樣。
只是當時她名不正言不順地住在這裡,如今卻已是她明媒正娶的妻子。
想到這裡,他突然覺得,她眼下便是叫他去端盆洗腳水來,他也是願意的。
陸時卿起身去催人,不久后親自領著一名葛姓大夫回來,又親眼盯著他給元賜嫻診脈。
這叫葛正的大夫在長安城裡頗有名望,平日多在葯堂施醫,極少上門出診,著實是陸家面子大才請得動這等人物。
元賜嫻又開始跟這老頭耍無賴:「葛大夫,我一瞧您這面相,就覺您比上回那個方大夫討喜。您這紅潤的印堂,一看就是專號喜脈的。」
葛正伸手虛虛點住她,風雨不動安如山地道:「陸夫人,您再說話,脈要跑了。」
元賜嫻嘴一癟,看向站在一旁的陸時卿。
陸時卿努努下巴,示意她安靜坐好。她便是當真懷上了,也最多只一月,如今這脈的確難切,自然急不得。
屋裡靜了下來。陸時卿暗暗屏息盯著葛大夫,等他將元賜嫻的左右手來回號了一遍,撤了迎枕,才問:「葛大夫?」
葛正起身向他拱手:「恭喜陸侍郎,令正確實有喜了。」
陸時卿起先怕又是誤會一場,也沒真信了元賜嫻的鬼話,眼下腦袋一暈,負在身後的手都抖了一抖,面上鎮定問:「脈象可還平穩?」
葛正搖了搖頭。
不平穩?他心底一沉,正要發問,便先聽他解釋:「令正中脈與下脈皆盛,很可能是一胎雙生,這脈象暫時平穩不來。」
陸時卿一個激越腿軟,伸手扶了把桌案:「您說什麼?」
一般大夫實則很難鑒別雙生子的脈象,但葛正確是醫術了得,一把一個準,因情形特殊,臨走交代了不少諸如吃食方面該注意的事物。陸家上下得了消息,齊齊一通忙碌。
陸時卿本是又歡喜又愁的,可一聽說是雙生子,就覺得這忌口忌得非常划算了,坐在矮榻邊,跟同樣始料未及,半晌沒回過神的元賜嫻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率先接受了自己確實天賦異稟的這個光榮事實,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探她小腹,問道:「真能裝得下兩個?」
就她這一點余肉都沒有的肚子,他瞧著一個都勉強。
元賜嫻聞言有些不服氣,朝他一挺尚且非常平坦的小腹,道:「它能變大的!」
陸時卿不免失笑,見她撲上來摟住他的脖子,得意洋洋地問道:「一懷懷倆,我厲不厲害?」
她這橫衝直撞的,也不怕壓著肚子。
陸時卿略微避開她一點,挑眉道:「這話該我問你吧?」
「你有什麼厲害的?」元賜嫻低哼一聲,「我剛才掐指算過了,這胎一定是我在上面的時候懷上的。」
「……」陸時卿一噎,問道,「哪次?」好像一般都是他在上面勞作的。
她沒羞沒臊地答:「你在書房寫公文,我爬你椅子那次啊。」
陸時卿「哦」了聲,回憶了下:「後來不是去了桌案上嗎?」還毀了他一沓公文,叫他那天晚上返工抄書抄到手軟。
「在桌案上的時候你是站著的,又不是在我上面。」
陸時卿被她說得下腹一綳,皺了下眉道:「打住。」
再說下去,他腦袋裡都有畫景了。
元賜嫻狡黠一笑:「反正就是我的功勞。」
倆人爭了半天的功勞,直到僕役說,宣氏喊他們去吃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