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場瓜分

第九章 一場瓜分

房間內格外安靜,少女坐在床邊,一刻也不曾離開的守在男子身邊,修長的眉目間布滿憂愁,令人大生憐愛。本應是無憂無慮的年紀,但國破家亡之後,千里漂泊的生活早已將一顆少女心打磨的堅韌無比,有時候看在心裡不免讓人心疼。那年從深宮中逃出,三人一路躲避追殺,老將皇甫城在一次突圍中不幸戰死,眼前躺著的男子就成了自己唯一的親人。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在少女心目中早已將其視為最親的人。二人輾轉千里,在那段時間裡,少女覺得彷彿將全天下都走遍了。她還記得,弟弟總愛纏著眼前的男子講各種江湖事迹,自己偶爾也跟著瞎湊熱鬧,可經常一不小心就睡著了。然而在那場國難中,父皇死了,母后死了,最調皮搗蛋的弟弟也死了。想起往事,少女視線逐漸模糊,但始終強忍著沒有掉下淚來。

少女正是顧長風一心尋找的昔日荊國公主軒轅婧。

「咳咳。」顧長風輕輕動彈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當看到公主坐在身邊時,想要掙扎著起來,可胸口傳來一陣疼痛,渾身也使不上一點力。

「長風大哥別動。」軒轅婧神色緊張,慌忙道。

「我昏迷多久了?」顧長風面容憔悴,氣息仍顯虛弱。

「已經三天三夜了,還以為你再也不會醒來,擔心死我了。」軒轅婧面有憂色道。似乎覺得話有不妥,轉頭輕掌小嘴,「呸呸呸,烏鴉嘴。」

似是想起了什麼,顧長風疑惑道:「葉孤臣怎會讓我在此養傷?以我跟他現在結下的死仇,不將我碎屍萬段才怪。」

軒轅婧神情凝重道:「我告訴他,如果他們膽敢傷害你一絲一毫,就永遠也別想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當時顧長風跟葉孤臣二人皆已身受重傷,葉家門人本想趁機將顧長風大卸八塊,是軒轅婧死死護在顧長風身邊,並以性命相威脅,葉家人方才作罷。

顧長風心頭一凜,問道:「什麼東西?」

軒轅婧頓了頓,遲疑道:「我已經答應他們,等你傷好了,就帶他們去荊國皇室陵墓。」

「什麼?」顧長風心中一驚,焦急道:「不行!公主,你不能答應他們。」

軒轅婧面有憂色,沉默不語。

顧長風何等心思靈敏之人,很快就恍然大悟,咬緊牙關艱難運轉體內氣機,心中一發狠右掌就要往自己額頭上拍去。

軒轅婧見狀如遭雷擊,撲進顧長風懷中,雙手死死抱住後者右手,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不住掉落,哭喊道:「長風大哥,不要!」

「長風大哥,你不要這樣,如果你要死,我們就一塊死。」軒轅婧淚雨不止,身體因為悲慟止不住顫動。

顧長風由於心神大震,氣海翻騰,此時臉色更顯蒼白。

聽到屋內哭聲驟起,紫衣慌忙跑進屋內,見狀無奈搖頭,氣不打一處來,叉腰訓斥道:「你們兩個怎麼回事,現在不是要死要活的時候。」

轉頭瞪著顧長風道:「你,現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養好傷。」又看了看少女,「你呢,就是幫他養好傷。」

紫衣拿出好似一家之主的架勢,吩咐完之後又輕輕點了點軒轅婧腦袋,「你這個鬼丫頭,第一次見你挺機靈的,怎麼這會兒就轉不過彎來了,看來跟著榆木腦袋果真不是什麼好事。」說罷重重嘆了一口氣,不住搖頭。

軒轅婧破涕為笑,故作委屈道:「紫衣姐姐,你可得幫我好好管管長風大哥。」

紫衣走到窗前,雙手環胸,撇了撇嘴,嘀咕道:「我才懶得搭理他。」

軒轅婧眼含笑意地盯著紫衣,被盯得一陣難受,紫衣臉上不自覺紅了起來,終於忍不住道:「你這個鬼丫頭,走了走了,跟我去看看葯熬好了沒有。」也不管對方是否答應拉著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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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家議事堂,這是奎木庄商量重要事情的地方,只有極少數的人才有資格出現在這裡,往年都是清一色的葉家成員跟重要客卿參與。這兩年隨著葉家跟朝廷搭上關係,主事堂人來人往的次數漸漸多了起來,成色也越來越複雜。葉孤臣成名江湖十多年,地位、名聲都有了,但是心中一直有個遺憾,那就是不能身居廟堂之高,為朝廷發光發熱。因此,近年來在處理一些事情的時候,奎木庄莊主總是有意無意的向朝廷示好。三年前,當今天子跟前的大紅人宦官董下雪途徑西涼道,葉孤臣費盡心機才坐到那張原本沒有自己一席之地的飯桌上,期間賠笑不說,酒更是喝了不知道多少。那位大宦官臨走時,葉大莊主笑眯眯的走到跟前,一陣殷切說笑,其實一直都是葉大莊主自說自話,董宦官從頭到尾都沒有正眼看過哪怕一眼葉孤臣,直到葉孤臣讓家僕將整整一箱黃金搬到那輛寬敞的馬車上,大概是看到家僕抬著箱子喘著粗氣,恐怕箱子委實有些分量,老宦官才拖著長長鼻音尖聲尖氣地崩出一個嗯字,不得不說惜字如金到了一定境界,然後就被人攙扶著慢悠悠進了車內。望著漸漸遠去的馬車,前一刻還笑容殷切的中年男人立馬換了一張可怖表情,眼神陰厲,讓人不寒而慄。

老東西,你可千萬要好好活著,等老子親手將你碎屍萬段。

不管在江湖上混得多麼風生水起,在朝廷眼中,始終只是一些只會動刀動槍的江湖莽夫,一旦被朝廷視作眼中釘,隨時都可能面臨滅門的危險,這些年來,已經倒下了太多的江湖門派,血淋淋的教訓已經夠多了。所以只有進入了那座天底下權勢最顯赫的朝堂,才算是真正的站穩了腳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就是葉孤臣的人生信仰。

今日議事堂內坐了六個人,當中是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眯眼似假寐,乾枯手掌慢悠悠的搖著有些年頭的蒲扇,小風兒將一縷白髮吹得時起時落。

左首是一名錦衣華服的中年男人,不怒自威,手背青筋凸起,顯然是一名外家高手。似乎是廳中沉悶的氣氛實在憋得讓人難受,中年男人開口道:「今天來所謂何事,大家都心知肚明,都是大老爺們,有什麼就痛痛快快說了,別跟娘們兒似的扭扭捏捏。詢兒,先給他們說說咱們葉家的意思。」中年男人撇頭望向身旁的年輕人。

其餘人等聞言皆是不以為然,老頭子沒說話,葉孤臣也沒來,你葉孤鶴算什麼東西,能說話算話嗎?

中年男人正是葉家排行老二的葉孤鶴。葉孤鶴這一代總共兄弟三人,大哥葉孤臣,三弟葉孤年,可惜三年前葉孤年獨身出門遊歷遼東地區,半年後被人扔到家門口,最終不治身亡,至此葉家頂樑柱就剩下葉孤臣葉孤鶴兄弟二人。這兩年葉孤臣主掌庄內,葉孤鶴帶一行人秘密前往遼東一帶,追查當初殺害葉孤年的兇手,可惜一直沒有眉目,直到一個月前終於得到消息,葉孤年的死極有可能是遼東藍海門做的手腳,但忌憚於藍海門實力雄厚,自己人少勢微,葉孤鶴並沒有貿然下手,而是將消息傳回庄內,準備商議之後再做打算。然而沒有等來葉孤臣的指示,卻等來了葉孤臣重傷的消息。葉孤鶴快馬加鞭回到庄內,當見到臉色慘白的葉孤臣時,脾氣稍顯火爆的中年人當時就準備去把顧長風撕成碎片,最後是在葉孤臣長子葉詢的阻攔勸說下,才恨恨罷休。

年輕人正是葉孤臣兒子葉詢,將來極有可能接替其父的位置,微微笑道:「二叔,咱們還是聽爺爺有什麼要說的吧。」

聞言,葉孤鶴只好收起話頭。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的存在讓這場隱秘的巨頭會議有些無聊,老頭一邊搖動蒲扇,一邊用沙啞的聲音緩緩道:「不用管我,都是快死的人了,我就隨便聽聽,絕不插話。」

右首一名身材臃腫的男子一身商賈打扮,哈哈大笑,這一笑就讓本就細小的眼睛更加不顯眼了,「葉老前輩說哪裡話,您老能活兩個甲子呢。」

老頭聞言,轉頭向對方點了點頭。

「齊老三,你先說吧,你們巨林幫是什麼意思?」葉孤鶴向巨林幫幫主齊老三問道。

齊老三低頭不語,沉思片刻后,伸出五個指頭,表情嚴肅道:「五成。」

話音剛落,在場眾人皆是一驚。

「什麼?」葉孤鶴一拍桌子,杯中茶水被震得盪起漣漪陣陣。

右首一直沒說話的兩人顯然也是心生不滿,只不過在葉家的地盤上,今天主事的不是自己也不好直接發作。只不過其中一名白衫男子臉化淡妝,嫵媚似女人,撐開手中摺扇譏笑道:「也不怕閃撐破肚子。」

齊老三不理睬對方的冷眼相向,冷笑道:「撐得破撐不破齊某人自有分寸,倒是各位別給噎著了。」

齊老三接著道:「今天坐在這裡的人都不是傻子,皇陵里的東西是歷經幾代荊國皇帝累積所得,說富可敵國恐怕都說小了。而且荊國當年英雄好漢輩出,江湖上排得上號的高手幾乎都跟荊國有關係,只是在我朝天子的鐵血鎮壓下遺憾死去,相傳那些刀譜劍法、絕世神兵都在陵墓中,其中不乏早已失傳的絕學秘籍,我巨林幫只要其中五成財寶,其他物品一概不動,想來也不過分吧。」

「齊幫主說話可要小心啊,什麼叫遺憾死去?」葉詢輕聲提醒道,臉上帶有莫名笑意。

齊老三心中一凜,隨機打了個哈哈,「葉公子提醒的是,失言了,失言了。」

「你們呢?」葉孤鶴眼神陰冷,盯著齊老三身旁的兩人。

白衫男子掩嘴一笑,轉而瞥了一眼齊老三,面含譏諷,輕聲細語道:「我嘛,不像有些人那麼貪心,人家只要那本《玉花經》,還有荊國皇后的鳳袍。」

看著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妖作態,齊老三心中一陣噁心,渾身直起雞皮疙瘩。身為一幫之主的男人突然想起了家裡那個小兔崽子,倘若以後也是這副模樣,老子非把他廢了不可。最近府上說這小子常常趁著旁人不注意老往他娘屋裡跑,也不知道幹什麼。齊老三突然眉頭緊皺,似是想到了什麼,心下微怒,看老子回去怎麼收拾那兔崽子。

「行!你呢?唐三猿?」葉孤鶴轉頭看向末座一直未說話的黑衣男子,男子方臉劍眉,其他與常人無異,唯獨一雙長臂過膝,再加上在蜀中唐門排行老三,因此江湖上的人給他取了個外號叫唐三猿。

唐三猿面無表情道:「赤霞劍歸我。」

齊老三嘿嘿一聲,譏笑道:「唐猴子,你不老老實實搗鼓你的毒蜘蛛毒蜈蚣,怎麼想起練劍了,現在練恐怕也晚了吧,哈哈。」

「你龜兒曉得個鎚子。」唐三猿怒罵一句,下意識捏了捏手,掌中因為練劍起的老繭有些硌手。

葉孤鶴眉頭微皺,剛想說話,眼角餘光瞥見上首閉目不語的老人,心中一咬牙恨恨道:「好,給你。」

唐三猿依然神情冷淡,覺得理當如此。

如此一來,一場還未啟程便已各得其所的分贓大會就此告一段落,似有似無的爭論也無傷大雅。齊老三走在最後,心中冷笑,今天這個碰頭會實際上根本沒有什麼實質性意義,巨林幫幫主相信,就算自己要整個地下皇陵的財寶,那葉孤鶴也會故作艱難的答應,畢竟倒時候能不能拿到寶物在其次,能不能活著出來都難說。

當年大荊亡囯不久,就有人上奏大梁皇帝,要讓那些埋在黃土之下不知價值幾何的寶物重現天日,然而就算傾盡全國之力將荊國故土挖地三尺,最後卻連一根毛都沒挖到,加上當時北方還並不穩定,皇帝陛下不得已只好暫停尋寶工作,一來是不想這樣盲目的大海撈針,二來何嘗不是懷著讓天下人去尋找寶藏下落的心思,畢竟只靠官府的力量還是太小。而江湖上雖說魚龍混雜,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江湖人總有江湖人的法子,只要安心等消息冒出來的那一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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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浮沉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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