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總不能白占你便宜
聯誼晚會的策劃被部長採納后,沒多久就開始徹底施行。
晚會有很多的東西要忙活,接下來的一周她幾乎都泡在活動室,施純也挺上心,沒少往活動室跑,那段時間幾乎都是上完了課直接奔去活動室,回到寢室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后的事情。
她每次累得恨不能爬回寢室的時候,見到白楚河悠然地拿著一本書或者抱著一台電腦,都覺得這是不公平的。
施純謊報上去的策劃案人已然成了定局,可她仍每天該幹什麼幹什麼,對著施純的嘴臉也依然是純真得不像話。
人傻錢多。
估計施純就這麼想的她。
媽媽中途來學校看過她一次,給她提了一大袋的生活用品和零食,怕她餓著,還給她塞了點兒錢。
她拿著錢站在宿舍樓下看著媽媽開著車揚塵而去。
風風火火地來,風風火火地去,似乎從來都很忙,忙到和她說話的時候,都在接著別人的電話。
許家是律政大家,母親在沒有她之前也是京城響噹噹的金牌律師,據說也是這樣雷厲風行,風風火火,可父親走後的這些年裡,母親就好像變了一個人。
可也似乎沒怎麼變。
她穿著拖鞋往回走,結婚前母親的重心是事業,結婚後是家庭,後來,就又變成了事業。
一個女人,也挺不容易。
這是張曉武的原話。
直到兩周過去她才突然想起早就已經過了許暮之回國的時間。
丫不會沒想起她吧?之前也問過她哪所大學,可也就問了,後來也沒見啥動靜,她按捺不住,問過一次,過了很久對方才回了一句「回國忙」。
簡短得不像話。
也利落得不像她印象中的許暮之。
她印象中的許暮之……其人帶著點不羈,也帶著點陽光,笑起來的時候像只狐狸,眼裡閃著精光,偶爾有一絲不耐煩,接著就會開始皺起眉頭,如果實在是生氣,還會一個勁兒地戳著她的腦袋大聲嚷嚷,「許由光,你是不是又動我遊戲機了?!小丫頭片子懂個屁!還玩什麼遊戲機!」
想著想著就笑了起來,手底下的動作也開始慢了,旁人異樣的眼光看過來,她心頭一凜,頓時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她是最後一個離開活動室的,鎖了門后她慢騰騰地走回寢室,路上遇見同部門的人打了個招呼。
白楚河一通電話過來說想喝可樂,她嘴角一抽又倒回去給這姑奶奶買可樂去,而下一秒,還沒轉頭,就看見了宿舍樓下一道修長的身影。
她並沒有很刻意地去探視那道身影,只是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在女生宿舍樓下眾多等待女友的男友之中,那一位,尤顯獨特。
就像是他自己手底下創造出來的每一個藝術品一般,賞心悅目得不像話。
指尖還有隱約燃起的煙蒂,沒抽,見到路過有行人,抬手就給滅了,滅的時候動作就像這個人一貫而為的緩慢與不經心,帶著點兒懶散,也帶著點不耐。
京城這個時候的校園裡已經有人開始穿起了裙子或者短袖,他卻還是穿著一件長袖襯衫,應該是才辦完公事,或者才應完酬,穿的正裝,領帶不知道那裡去了,胸前開了幾顆扣子,斯文敗類的形象,此刻就在眼前瞬間立體起來。
他手裡提著袋子十分精緻,沒走幾步他就抬頭看了過來。
今天太陽很大,她穿了一條特別短的褲子,因為怕熱,上半身就是個緊身的高腰t恤,腰際隱約可見,加上逼近170的身高,一雙大長腿特別招人眼。
心裡頭突然就開始狂跳起來。
他是怎麼知道自己具體在哪棟宿舍樓?等了又多久?這些都是她分外好奇的事兒。
那一刻什麼白楚河,什麼買可樂,統統被自己拋在了腦後。
她向他走去,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比較自然。
打從一開始注意到她,他的視線就沒離開過,她覺著渾身不舒服,走近了他才提起袋子遞給她,她轉了轉眼珠子,「什麼時候回來的?等了多久了?」
「沒多久,」頓了頓他說,「發你消息你沒回,問了曉武才知道你的地址。」
感覺就像是來送個東西,「先走了。」
說完就真的走了。
一句話不多,也一句話不少。
她接過袋子的手一僵。
可要真讓人這麼走了,也不是她的行事風格。
「許暮之!」
他回頭,她搖了搖手裡那一堆東西,「多少錢?」
「送你的。」
「那不行,」她笑嘻嘻湊上前,眼波流轉一絲深沉笑意,「我媽從小教育我不能貪小便宜,我既然叫你給我帶了,就一定給得起!說吧,多少錢?」
他看著她,聽到這兒突然就笑了一聲,特別輕蔑,「你哪兒來這麼多錢?」
那語氣就像是在嘲笑她毛都沒長齊一般,聽了讓她特不舒服。
她瞪他一眼,「甭管,趕緊的。」
「算了……」
「那這樣吧,」她仰頭,「我請你吃飯,總不能白占你便宜?」
「我沒空。」
「騰個時間唄。」
許暮之低頭見那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地看著自己,幾年不見,伶牙俐齒,無賴本事見長,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她一拍手,「那就這麼說定了。」
「……」
然後就見她掏出了手機遞給他,「你回國電話號碼換了吧?我很少上q,要不是以為你喜歡用,我也不會用的……你留一個電話,下次有事兒了直接電話里說?」
說完依然眨巴眨巴眼睛看著他。
得寸進尺。
他能有什麼事兒和她說?
估計是料到他一定會拒絕,她倒是很聰明地小臉一跨,可憐兮兮地揪著他的袖子,和小時候一樣,「暮之哥哥……」
得,完敗。
他拿過手機輸入了一串號碼,低頭看手機間,她繼續眨巴眨巴地盯著他的側臉,特別好看,「怎麼大晚上的才來找我?白天沒準兒我還能帶你參觀參觀校園。」
「回國事兒多。」
「那我送你吧?」她說,「大晚上的怕你迷路,走吧?」
說完她就抱著袋子率先走在前面,沒走幾步便腳步一頓,看見遠遠而來的施純,施純沒見著他們,身側有個男生不知道是誰正在說說笑笑十分開心。
她眼瞅著施純時不時還掩嘴輕笑面帶澀意,一雙眉目儘是春風,料想著白楚河真乃一介神婆!
前幾天還念叨著施純沒準兒哪兒天就又跑上去勾搭哪一處的有錢公子哥,然後今兒就叫她瞧見了這一幕。
她不由得回首看了看身後清絕出塵的許暮之。他的模樣其實同他的母親相似,她曾經見過他的母親的,是一個僅憑照片便能叫她看出卓越風骨與魅力的女人。
而許暮之完美繼承。
雖然她不知道他這些年為何突然性情大變,可說到底,當初也是玩盡風流的人,此刻突然正經起來,她即便不習慣,可在外人里,也仍是吸引人的。
施純越走越近,她一扭頭二話沒說就推著許暮之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許暮之好奇看過來。
她面不改色,指著反方向,「那條道兒比較近。」
臨了還不忘回頭再看看施純,見對方沒瞧見他們,才放下了心。
許暮之的車就停在校園大門口外,宿舍到校門口的距離有點兒遠,更何況她特意挑了一段遠道。
她鮮少見過他穿正裝的模樣,一路上沒忍住多瞧了幾眼。
然後就被對方眼神給壓了回來。
切……
路過食堂,她故意走歪了路,使勁兒撞上了他,她故作驚訝,在對方輕飄飄的眼神看過來的時候道了歉,「呀,不好意思啊……你口不口渴啊?喝點冰飲怎麼樣?」
說完就走進了路邊的一家奶茶店。
然後就被硬生生地拉了回來,她瞪了他一眼,「幹嘛?」
「不渴,走吧。」
許暮之不是這樣不解風情的人。關於這一點她很早就明白。
小的時候遇見他,他還是個大學生,二十齣頭的男孩子,長了一副好皮囊,會說一口甜話,熟悉女孩子的那些小心思,泡吧喝酒會勾搭。
一句話就能明白她的那句「我有點難受」背後的含義。
這樣的人,在她說出這樣的話后,必然是能看穿她故意拖延時間倆人多多相處的想法。
並且拒絕了她。
可是看穿了拒絕了又怎麼樣?
「我渴啊,」她眨巴眨巴地看著他,「今天晚上忙著活動的事兒,一直沒來得及喝上一口水。」說著還舔了舔頗有些乾裂的嘴唇。
說得好像真那麼一回事兒!
許暮之默然。
她轉頭進了奶茶店,笑眯眯地對著櫃前的美女說,「一杯冰奶茶。」
正是得意的時候,耳畔突然響起,「常溫的。」
許暮之把錢遞給收銀台。
她翻著錢包的手在聽見這句話后頓住,而後堅定抬頭,眼裡帶著決然,「冰的。」
許暮之微微一笑。
美女看了看兩人一眼,最後給了她一杯常溫的。
「……」
白楚河說過,夏季的冰奶茶,冬季的熱卡卡,沒有什麼能讓她為此退步。
她默默地喝著奶茶。
她對不起自己和白楚河一起發過的誓。
她悄悄地瞥了一眼許暮之,那人偏偏沒有多管閑事後得意洋洋的模樣。
好像本就應該這樣。
這樣管著她。
她心不在焉地吸著奶茶,一連看了他好幾眼,心裡那些疑問硬是給壓了下來。許暮之眉頭一皺,偏過頭來,「你想問什麼?」
她一愣,剛想搖頭,嘴巴卻先一步背叛大腦,「你什麼時候回俄羅斯?」
身側的人心思實在玲瓏,她生怕被看出自己的那些小九九,閉著眼睛就說,「哎,我是說……張曉武想找個時間叫上你……」
「回國可能會很忙,」許暮之打斷了她,「可能不會有空。」
直接避開了她先前的問題。
有點失落。
不知道是因為他對她的再次拒絕,還是因為他這場迫不及待的拒絕。
以前他就算是再如何忙碌,也不會拒絕她的要求。
就好比是多年前她初次見識遊戲機這樣的東西,在張曉武家玩過一次,就上了癮。後來才知道那是張曉武從隔壁許暮之家裡借過來的,倆人偶爾周末待在家裡玩玩遊戲還算愜意。
而那一次她到訪張曉武家正碰上倆人打得火熱,她看著看著,最後竟然把住遊戲機不肯放了。
張曉武是男孩子,許暮之向來不管,可她是個女孩子,文文靜靜的表面下卻藏了一顆叛逆的心,不知是抱著什麼心態,許暮之總覺著女孩子不能沉迷的遊戲,在發現她總和張曉武偷著玩時,便開始了長達整整半年的約束。
說是約束,許暮之總是奈何不了她,每次在遊戲機前見到她時都會煩躁到想要抓頭髮,可是下一瞬看見她可憐兮兮地目光投過來時,便會開始丟盔棄甲。偶爾心腸難得硬一次,也會在她那一句何其無辜的「暮之哥哥」之中徹底丟失防線。
那時候的少年雖性情急躁了些,卻總歸還是平易近人。
而如今,她抬頭看了看有些清冷彷彿隔著幾年時間已經生疏的人……
她眼中微微閃爍,極快地「哦」了一聲,很是平常地低下頭,不留痕迹地掩藏了那些莫須有的情緒。
兩個人走了很久,走到了停車位的時候,她的奶茶也喝得差不多,她看著空蕩蕩的杯子,抬頭看了一眼許暮之。
總覺著這人沒了以往的張揚,像是缺了點什麼。
許暮之上了車,沒開,也不知道在等什麼,凝神看著前方很久,一雙眼睛就這樣入了黑夜,而她就趴在車窗上,樂呵地沖著他道,頗有點兒弔兒郎當,「許暮之,你有沒有女朋友?」
這裡的人並不多,這個時間段的校園內靜悄悄,馬路邊有幾盞昏黃的路燈打照在她的周圍,她問這話的時候,許暮之摸向了口袋裡的火機。
許暮之睨了她一眼。
她舉起雙手,退後兩步,笑嘻嘻地歪頭看著他。
其實不說也沒有關係。
「我近段時間可能會一直在國內。」他突然說道。
「回國是真忙,你們愛玩就自己去,不用想著我。」
她愣了一下。
這……是解釋?
對方卻瞧著她的傻樣輕笑一聲,指間夾著一支煙卻顧忌著她沒抽,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她,終於伸手啟動了車。
「還有,」車燈照亮了前方的路,明晃晃得刺人眼,她聽見他說——
「我沒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