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琴音撫心
胤禛也不在意胡亦安不得法的動作,給人擦身子這事她絕對第一次干,也沒那麼講究。
聽她能平淡的訴說過往對她的心性又認可了幾分,也憐惜她小小年紀經歷生死,到底溫言的問了句:「現在身子可好全了?」
「嗯,全好了。只要在換季的時候注意些,多喝些滋補湯,別熱到冷到就成。」她現在身子好的不能再好,回答的很輕鬆。
胤禛看到的卻是她的開朗。面對著疏闊的人總會被感染,人也慢慢明朗起來,也就有閑心陪她閑話幾句家常。
「你父母親對你倒是真的好,人也開明,能讓你上馬習箭不說,南邊漢女纏足成風也沒依規矩強迫你。」
「怎麼沒強迫?纏過一次。不過身體受不住發了高燒還差點就過去了,家裡人被嚇住了沒再提過這事,才有著我的天足。幸好沒纏成,想著正常的腳被扭曲的不成樣子,那種三寸之美想想就讓人惡寒。」胡亦安說著還打了個寒戰。如果穿成個小腳女人,像豬蹄子一樣的女人,她絕對不想活了。自由安逸能吃能喝的生活也不能安慰她擁有變態之腳的惡意,絕對不適合長在女人身上。想想這個時代的男人審美可真是變態啊!
胤禛對於她的想法很驚奇,漢人女子纏足是幾百年傳下來的風俗。即便他欣賞不了這種美,可漢人男子以娶小腳女子為榮的習俗卻一直存在的。
朝廷入主中原后,起初極力反對漢人纏足這一風俗,一再下令禁止女子纏足。順治二年起下詔禁止,康熙元年又詔禁女子纏足,違者罪其父母。但此時纏足之風已是難以停止了。康熙七年,王熙奏免其禁,於是民間又可以公然纏足了,旗人女子也紛紛仿效。後來朝廷多次降旨嚴責,不許旗人女子纏足,此風稍斂。
他府里的侍妾蘇氏和伊氏兩個也是纏足之人,他也曾因著好奇看過一兩次。至此以後,兩個如花似玉的美人便被他扔到一旁了。
「這些話在爺跟前說說就算了,讓別人聽了去少不得說你離經叛道有辱婦德。」這女子有時真是口無遮攔,在外邊這些話就是大逆不道。
「瞧爺說的,我除了您還能對誰說啊?我瞧著咱府里也有小腳的女子,逾矩的問您一句,您可愛這掌中金蓮?」胡亦安剛入府除了知道李氏受寵之外,其他人了解不多。不過四爺府里漢軍旗最多的,後來的人也說他喜愛漢女,就想知道他是不是也愛這一口?如果是,她這大腳女人還是另謀出路吧。
胤禛看她一臉好奇大喇喇的問他的私下愛好,有些無奈,沒人告訴她主子爺的愛好是不能打探的嗎?
不過她對纏足之事深痛惡絕,他也亦然,有些話就脫口而出了,「你家爺不喜掌中金蓮,倒喜純真自然。」
胡亦安聞言笑得明媚,「奴才與主子爺想法頗類。」
胤禛聞言好笑。想她這幾天所做所為,身嬌姿媚,言行舉止沒受教條拘束變得木訥怯懦,反而膽大知趣。倒符合他的脾性趣味。
如果胡亦安知他心中所想定會給他個大大的白眼。
替這位主子爺擦好身子穿上裡衣,看了眼几子上的外袍沒忍住又問了句:「主子爺定要穿上外袍?」
「依你言不穿?」胤禛對她所言是意動的,只是想起了她半途而廢的勸解又起了悶氣,語氣不大好。
胡亦安自是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心中罵了聲悶騷,到底又開口勸了勸,「在自己家中又不見外人自在些何妨?以往在家天熱時父親和兄長們都只著白綾長衫鬆鬆垮垮的套在身上,說是無拘無束清涼舒適方為大自在,爺說可是?」
您這位爺現今壓著的火氣只待一個引子便能爆炸,為了不使自個引火燒身只得怎麼舒服消火怎麼伺候著您呢!
胤禛聞言也就順勢下了坡沒再堅持。屋內雖有冰塊涼氣,外袍的衣領腰帶束著也難免憋悶。以前沒嘗試過,不過如她所言,在自己家中偶爾放縱一次也無妨。
沒在看外袍一眼,帶著胡亦安出了卧房。
書房裡添設的羅漢床和琴桌等物品已陳列妥當,張保便在堂屋裡侯著。聽卧房傳來動靜抬頭望去,見主子爺只著白色裡衣就出來了趕緊低下頭。心中腹誹,英雄難過美人關呢,主子爺最終還是隨了胡格格的意。
人往前走了幾步躬身回稟:「主子爺,一切準備妥當請您和胡格格移步。」
胤禛大白天只著裡衣在屋裡走來走去渾身不自在,輕輕頷首,大步走了進去。
胡亦安知道他不自在反而笑著和張保道了謝,才優哉游哉的慢慢走進去。
書房內增加幾件擺設引得格局大變,有了應有的模樣。
黃梨木的羅漢床簡潔古樸,原色無多雕刻,上鋪著青色錦緞綉枝蔓的褥子,兩頭放著同花色的引枕,中間置炕桌,上面擺著幾碟子下酒菜和一個青花瓷器的壺酒並兩個小巧酒杯。
羅漢床是靠窗放置的,只需抬起窗欞便能看清外面的景緻。
離羅漢床幾步之遙擺放著一套松木原色的琴桌矮凳,高古靈韻便置身其上。
看得出來四爺的品味確實偏向自然雅緻。
胡亦安在打量物什間,先一步進屋的胤禛看著炕桌上的酒菜神色莫名。奴才不敢自專,未經他允許私自為他備置酒菜,定是這小女子察覺了他的情緒不對才讓人準備的。
一方面懊惱自個養氣功夫不到家竟讓個新入府的小格格察覺到情緒波動,另一方面對於小格格的敏銳體貼入微而舒心。他很少帶著情緒進後院,有時即便起了火氣也被他掩飾的很好。身邊的女人從來都是小心逢迎,偶爾說笑兩句已是極限,沒人敢探測上心。這種被人用心照顧心緒的做法一時讓他百味雜陳,不過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總之還是不錯的。
胡亦安掃了一圈陳設目光最後落在四爺身上,看他盯著酒菜忽明忽暗的臉色有些無語,這人怎麼這麼較真呢!
「爺,都說品茗賞琴為人生之雅事,其實飲酒聽琴更是人生一大暢快之事,今日咱們也效仿一二如何?」
胤禛聞言轉頭看她神色柔和,淺笑專註的望著他,猶如世間萬物眼中只此一人,這種被人包容的感覺很舒爽,未曾飲酒卻已飄然。
嘆笑道:「好啊,酒是美酒,菜是佳肴,不知琴音為何?」
心中煩郁在這小女子凝望專註的眼神中疏散大半的四爺輕鬆落坐,自斟一杯,暢飲入懷,輕笑狎昵。
胡亦安笑而不語,緩緩落座,雙手輕輕撫上琴弦閉目回想原主常給祖母彈奏的《普安咒》。
此曲為佛教琴音,有著佛教所具的古雅、清凈、莊嚴、肅穆,曲調優美且深沉,能使人清靜平和,自然安穩,為靜慮滌心之妙曲,現今的四爺聽它再合適不過。
胡亦安拂動琴弦勾出清亮第一音時四爺便明了她所彈奏曲目,略有些驚奇。他原以為這女子會彈奏些淑女之思的纏綿之音,未曾想她還有如此慧根。
《普安咒》由許多單音參差組合,節奏平穩,使用了較多的撮音,其意是為營造出古剎聞禪、莊嚴肅穆的氣氛。除首段的引起之外,每段的後半段都出現了完全相同的曲調,聽起來迴環反覆連綿不絕,如寺廟課誦梵唱,安穩身心。
她技藝略顯生澀些,或許心性通達,所奏之樂音韻暢達,節奏自然,讓人聽之身心俱靜。
胤禛耳聽梵音口入美酒,整個午後焦躁暴戾的鬱結慢慢消散了,從未覺著人生也可如此愜意。
胡亦安奏完一曲,用靈氣緩緩熱脹酸痛的手指抬頭看向四爺。這位主子爺正閉目斜靠在引枕上,端著杯子輕抿小酒,真是愜意。
覺著手指恢復了靈活接著轉手一曲伯牙的《流水》,千古流傳的佳話不過為求一知已。在這個時空被困在後院的女子能有個說心裡話的人都不好找,何況是知己?
落梅院清泠樂音隔著並不厚實的圍牆傳到前面兩個院子,雖不清晰也擾亂了暑氣的燥悶。
郭氏推開東廂房的門站了出來,閉目細細聆聽,良久才幽幽的說了句:「好琴,好曲……」
剛剛落梅院的一番動靜鬧得滿府皆知,便是她也是又羨又妒的,那個女子卻無憂無慮的撫琴訴請。誰給她的膽子呢?主子爺?呵,主子爺啊!
她也是會彈琴的啊!可惜她進四爺後院是在宮裡,當時直接拿著包袱走過去的。她沒有條件帶著她的琴進宮,主子爺也從未曾過問過她的興趣愛好,只當她是一般婦人。她只能無聲無息的以色事人,可惜色也比不過她人。
耿氏隔著窗欞看到外面站著的郭氏,一時沒忍住從西廂房走了出來。耳邊傳來若隱若現的琴音,臉色平靜心中卻焦躁難安。
她是去年小選進府的,沒有尊貴的身世更沒有出色的相貌,自個能進府還是李側福晉懷孕福晉說府里沒有四爺得意的人讓德妃作主指的。德妃曾瞧過她一眼說是好生養的便把她給了主子爺。
可主子爺明顯不喜她,進府一年了也不過侍寢二三回,日子在一天天企盼中開始絕望。她還正值花信之年,女子最好的芳華,如果錯過了她這一生可還有指望?
抬頭看到郭氏心裡又好受些。至少她比郭氏還年輕,只要主子爺能來幾回她總會有無限可能。
郭氏抬眼看到耿氏眼中的憐憫心中冷笑,就算沒有生下來她也是懷過的,哪由得一個要貌沒貌要才沒才從未受過寵的小格格可憐她了?
「這胡格格真是才貌雙全的妙人,難怪主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