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相見

第25章 相見

沒多久就有人送來了晚膳。儘管餓了許久,我卻沒什麼食慾,勉強吃了一些。

因為聖上的命令,一眾婢女和公公川流而來,將精美的器具擺設有條不紊地運進殿內布置,一點點充實著這個原本有些空曠的宮殿,整個過程安靜無聲。

換做平時,我好奇之下,可能還會跟去看看,甚至摸一摸這些在現代只能出現在書和博物館的皇家古董。但此時,我全無心情,只撿了個不礙事的地方坐著,緊緊盯著大門,心中交織著期許和擔憂。

天色漸漸灰暗,一次次失望后,我幾乎有些花眼時,門外突然現出一個著月色衣衫的頎長身影,在門口頓了一下,目光與我相接的剎那,他淺淺一笑,緩步走了進來。

那熟悉的清潤面容,挺秀的風儀,不是陸青還能是誰!

我幾乎瞬間站起身來,向他奔去,跑的太快,險些被自己的衣裙絆倒。

「小心。」陸青加快一步迎上來,一把將我扶住后,又立刻放下手來。他端站在我面前,微微頷首,面色如玉般沉靜柔和,令人安心,「我來了,別怕。」

「你說的輕巧。」我開口道,竟是帶著濃濃的哭腔,自己沒覺察間,已經啪啦地掉下兩行淚來。

被困在黑暗的密室不見天日時,我沒有哭;在新皇面前惶恐至極時,我也沒有哭。

然而現在,在見到陸青,見到家人的這一刻,我竟然如同迷失的孩童重回父母身邊一般,一瞬間瓦解了所有強撐的鎮定,心中的防線鬆動,恐懼、擔憂、委屈猶如洪水泄堤,控制不住洶湧奔騰,化作臉上筆直垂落的淚水。

「換……換你試試。」驟發情緒過後,我一邊小聲抽啜著,一邊覺得有點丟人,不甘心地補了一句。

哎,我畢竟在現代也是個成年人,怎麼能在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面前,像小孩一樣哭起來……太不剋制!太丟臉了!

可是,轉念一想,我可是剛剛經歷了真正的密室逃脫,險險逃過一死的人啊。這樣的事,擱誰身上應該都有資格掉點眼淚吧?

「我倒是願意。」陸青憐惜地看著我,聲音輕柔。

我抬起手背,快速抹了兩把淚,急切地問道:「我娘在將軍府,應該沒事吧?」

「安好。」

「那,那天是怎麼回事,娘不是跟我同行嗎?」我遲疑問道。

「進屋再說吧。」陸青看了眼周圍來來去去的宮仆,淡淡道。

我愣了一下,忽然瞭然。現在我們身處宮中,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隨意說了。

.

寒秋主殿邊的側室里,屏退旁人後,陸青和我在矮几兩端相對跪坐。他凝神聽了一會兒外面的動靜,才徐徐道出了家中的情況。

那日,我的轎子在前面起步,娘的轎子隨之跟上。出城後走了約莫五六里地,娘的轎子被不明身份的人襲擊。

當時,娘先是聽到外面有異常的響動,接著馬車驟然停住,讓她猛地向前傾倒。她抓住轎壁穩住身形,正要掀開轎簾,那帘子突得自己飛起來,迎面露出一個半蹲著的黑衣蒙面人,飛快撒過來一把粉末,娘還來不及驚訝出聲,就被嗆了一頭一臉,之後,竟是立刻沒了知覺,昏睡過去。

等她醒來之後,府上的轎夫也悠悠轉醒,所見與其毫無差異,絲毫看不出那襲擊之人是何來路,又出於什麼目的。可這個時候,天已半白,抬我的轎子早不見蹤影,娘心中大驚,趕緊回府告知陸叔此事,兩人商議之後,派人兵分兩路,一路沿路騎馬搜尋,一路快馬趕到肅太師府內,請他進宮打探消息。

誰料,不但搜尋的人毫無所獲,就連太師府的那一支也傳信回來——肅太師不在府內。

皇城西望城到鉞氏鎮並不遠,若是有心快趕,三四個時辰內就可到達。將軍府幾乎動用了一切關係,才在第二日打聽出三個消息:其一,事發之夜至今都沒有我入宮的記錄;其二,第二日中午,肅太師跟一個頭戴帷帽的神秘人急匆匆進了皇宮;其三,聖上未曾露面,卻也沒派劉公公傳旨免朝,一眾官員乾等在朝殿門口,只到中午,肅太師到來后,才被遣散。

愛女下落不明,所得的消息卻毫無用處。娘驚懼交織,氣血上涌,驟然暈倒。

將軍府徹底燈火通明,眾人幾乎一夜未眠。

不等他們商議出更多尋找我的法子,更令人震驚的事發生了。第三日早朝,肅太師領太子令,在百官面前宣布了震驚天下的消息——先皇不幸病薨,太子顏恆即刻繼位。此信經由官驛快馬加鞭,轉眼發散到沂國各個角落。

皇位更迭,如此隆重嚴謹之事,竟在這短短几句中,匆匆下了定數。

國之天色變換,將軍府內的情形更是難熬。

除了四處派人,大海撈針地搜尋外,陸青父子、二哥和一些心腹謀士一同分析,當日那趙公公既然能拿出宮中令牌,我亦有可能已在宮中,只有這樣,外面才會短短半日就毫無蹤跡可尋。隨著宮中局勢大變和時間的推移,在他們心中,這個可能性也越來越大。

彼時,我爹韓將和大哥韓且修因皇權變更,身受皇令駐守邊城,以防外賊暴動成事,只能一天數封遞信回來詢問情況。而陸叔一方面舊傷在身,一方面要駐守將軍府,不能離開。

所以,陸青請命,帶著先皇當年嘉賞陸將的玄羽白牙玉牌,獨自快馬趕到西望城,費盡艱辛面見新皇。不知他是如何說服聖上,居然能在這個時刻分出一分心思派人在宮內尋找我的下落。但正多虧了陸青和府內家人們的努力,我才有機會驚動尋人的宮仆,從極其偏僻、空置十多年無人打理的冷宮耳室里,撿回了一條命。

「我娘身體怎麼樣了?」我聽完后,沉默良久,問道。

「有黃大夫在,元姨已無性命之憂,但暫時不能下床,更難以承受旅途辛勞。」

「那二哥呢?還有我爹和大哥,秋香他們都沒事吧?」經此一遭,不知暗處的敵人究竟是何意,我本能擔心著宮外的家人。

「皇權變更,邊境不平,韓伯和大哥無法抽身,其餘人都好,只是且行聽說你可能已在宮中,非要跟來,被我們竭力攔住了,只讓他領著在外搜尋的隊伍。」

說到這裡,陸青清潤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忍,「內有皇位交迭,外是宵徒擾境,加之新皇久居皇陵,性情不明,韓將軍此時並不輕鬆。而作為韓將的兒子,若是且行進宮來,恐怕……」

他沒有說完。我眸光忽閃,已經明白。

新皇初掌權勢,對國中盛名的兩位將軍有幾分放心確實不好說。

況且,我的事情尚還說不清楚,韓二要是進宮,無疑是送上門的質子,極可能易進難出。皇家權術我不擅長,但古裝劇我看了不少。居高位者,善用權術,心思總是難測。

「且行十分擔心你,若不是元姨拖著病體苦苦求他,他一定會想法隨我進宮。而元姨心裡最苦,茶飯不思,夜不成眠,不過是秉著一定要得知你下落的念頭才撐了過去。」

「陸青哥。」我打斷了他,坦然與之對視,「你們做的很對,我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芥蒂。雖然我是很害怕呆在宮裡,但若是二哥換我,我只會更擔心。」

陸青一頓,定定看著我,寒潭般的雙目里映出我的兩個小小身影。

我故作輕鬆地笑笑,「畢竟我脾氣比他好多了。」

陸青唇角緩緩含起一抹笑,「我已傳信給將軍府,家中各人會很快收到消息,你不必擔心。」

我點點頭,十分誠摯地向他致謝,「陸青哥,謝謝你。若是換做別人進宮,恐怕沒這麼順利。能有你這樣的家人,我實在是幸運。」在我看來,他左右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卻在這混亂時刻完成這些並不容易的事情,令人由衷敬佩。

「我答應過且行。」少年眼眸半垂,輕聲道,「我也擔心你。」

我往外望了望,腦中念頭轉了幾番,終究還是忍不住壓低了聲音說道:「那晚發生了什麼事我還不確定,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天的一切都是有人刻意謀划,最可能的設局之人也許就是……那個人。」

「小妹!」陸青低喊,揚起臉來,面色凝重。

我忍住心中寒意,更快地低聲說道,「這樣一來就都能解釋了。先皇殯天,他是最大的得利之人。其他人全都莫名消失,我也險些死在那冷宮無人知曉。可能他對祥雲之說有什麼忌憚,才不敢親自下手,這麼大費周章的……」

還未說完,我唇上突然覆上兩隻冰冷修長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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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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