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兩邊爭奪

第十章 兩邊爭奪

第十章色膽包天

三日後的一個黃昏,吳軍在姑蘇城十餘里的地方安營,伍子胥見天黑之前,無法入城,便讓他們就地紮營,待明日一早,再行入城。

公孫離來到伍子胥的營帳內,拱手道:「啟稟相國,士兵皆已經安頓下來,一切無異。」

「那些越女呢?」

公孫離連忙道:「也都安置好了。」

伍子胥抬起頭,花白眉毛下的那雙眼睛,銳利而清明,並沒有因為年歲的流逝而變得渾濁,「知道這幾日,老夫為何放緩行軍速度嗎?」

「卑職知道。」公孫離早就察覺到大軍行進的速度有所放緩,但直至這會兒聽伍子胥說起,方才確定。

「按著原本的行軍速度,這會兒應該已經入城,可老夫不敢入,也不能入。」察覺到伍子胥冰冷的目光,公孫離連忙單膝跪地,「卑職辦事不利,請相國大人治罪!」

「因為繁樓?」

「是。」提起繁樓,公孫離便恨得直咬牙,「他一直跟著在那群越女身邊,卑職幾次想要動手,都因為他的阻撓而不得不放棄!」

伍子胥微微的揚眉,涼聲道:「一個繁樓就讓你這般縮手縮腳,以後如何做事?」

「卑職無能。」公孫離低首請罪,隨即又道:「若僅僅只是一個繁樓,卑職自不擔心,可在他身後還有太宰與大王,卑職怕一個不慎,會為相國大人招來災禍;若是這樣,卑職縱萬死亦難贖其罪。卑職想著,越女那件事不如算了,只是一群女流之輩,就算僥倖被選在大王身邊,也不過是相互之間爭風吃醋,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糊塗!妲己、褒姒難道不是女子嗎?結果如何,帝辛身死國滅,周幽王烽火戲諸候,死於驪山之下。」

公孫離聽得冷汗涔涔,連忙低頭請罪,「卑職思慮不周,還望相國大人見諒。」

「現在知道怎麼做了?」

聽到這話,公孫離連忙挺直了背,肅然道:「卑職一定不負相國大人所望!」

「好。」伍子胥滿意地點頭,「二更時分,老夫會將繁樓叫來營中敘話。」

公孫離眸光一亮,他知道,伍子胥這是在幫他拖住繁樓,只要後者別來插手,對付區區幾個越女,根本不是問題。

不等他道謝,伍子胥又道:「也別都殺了,留幾個姿色平庸的,也好向大王交差。」

「謹遵相國之命。」公孫離明白他的意思,夫差身為大王,見慣了美女,必然瞧不上姿色平庸者,也就不會將她們選入宮中,兩邊都不得罪,端得是好計謀。

夜間,一鉤彎月懸在夜空中,灑下朦朧光華,草叢中夏蟲爭鳴,蟬鳴不止,倒是熱鬧得緊。

「姐姐喝水。」夷光走到鄭旦身邊,將一杯放涼了的水遞到她手邊。

入了吳境后,吳軍對她們的看守不再像之前那麼嚴格,再加上繁樓從中周旋,故而每天安營過夜的時候,被允許走出囚車,以半個時辰為限;這半個時辰成了每天最盼望的時間。

在鄭旦接過水后,夷光伸手往她額頭探去,卻被其刻意避過,望著落空的手,夷光一怔,旋即神色變得緊張起來,難道又發燒了?鄭旦之前就曾退燒之後又反覆,好不容易才壓下去,如果再發燒,那就麻煩了。

鄭旦看出她的心思,笑道:「放心,上次退燒之後就沒再起來過,你就別擔心了。我就是想告訴你,別隔一會兒就來探溫度,真的沒事了。」

聽她這麼說,夷光放下心來,「那好,有什麼不舒服的,立刻告訴我,哪怕是一丁點難受,也千萬別忍著。」

鄭旦心裡暖暖的,嘴上卻故意揶揄道:「知道了,你比我娘還要啰嗦。」

夷光正要說話,瞥見人往她們走來,是留毒,眸光微微一動,輕聲道:「我們該回去了。」

「嗯。」鄭旦雖不舍這短暫的自由時光,但也沒說什麼,拍拍裙裳起身往囚車走去。

「站住。」見二人要走,留毒連忙喚住。

夷光望著來到她們面前的留毒,輕聲道:「我們這就回去。」

留毒搖頭道:「繁樓公子要見你們。」

「見我們?」夷光詫異地道:「有什麼事嗎?」

留毒淡淡道:「去了就知道了,走吧。」

見他這麼說,夷光二人只跟著他離去,只是夷光心裡始終有些疑惑,這留毒是公孫離手下的百夫長,與繁樓並不是一路人,後者怎麼會遣他來傳話。

一路走來,竟是越來越偏僻,腳下的路也越來越窄,營中那一叢叢火把已經變成了身後微弱的光芒。

鄭旦暗中拉一拉夷光的袖子,悄悄道:「我怎麼覺著不大對勁?」

夷光也是一樣的感覺,遂問走在前面的留毒,「我們到底要去哪裡?」

留毒頭也不回地道:「就在前面了。」

夷光越看越不對勁,停下腳步道:「天色太晚,路也看不清,要不還是回去吧。」

這一次,留毒停下了腳步,緩緩轉過身來,借著銀白的月光,夷光從他眼中看到了令人恐懼的殺意。

殺意?

夷光一愣,旋即似乎明白了什麼,一把拉起還沒反應過來的鄭旦往軍營的方向跑去。

鄭旦詫異地道:「這是怎麼了?」

「他要殺我們。」夷光一邊回答一邊往回看了一眼,竟然沒看到留毒人影,奇怪,他去哪裡了?

夷光念頭還沒轉完,便撞在了一個硬綳綳的東西上,險些摔倒,待得定睛看清后,面色頓時難看無比。

留毒,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她們前面。

夷光將鄭旦護在身後,一步步往後退著,「我們是要獻給吳王,如果我們死了,你難逃罪責。」

她的話令留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你們趁看守不備,私自逃走,途中不小心滾落山坡而死,與我何干?」

「好惡毒的心思!」夷光緊緊咬著銀牙,留毒帶她們出來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人瞧見,就算偶爾有那麼幾個瞧見的,也不會幫她們這群越女說話。

夷光一邊盯著留毒,一邊側頭輕聲道:「姐姐快走!」

「那你……」不等鄭旦說下去,夷光又道:「我隨後就來,快走!」

鄭旦咬一咬牙,轉身奔去,留毒見狀,冷哼一聲,一個縱身躍過攔在前面的夷光,手掌重重擊在鄭旦背上,後者當即倒地,一動不動,不知是生是死。

「姐姐!」夷光駭然失色,立刻就想奔過去查看,卻被留毒一把攥住,他的手就像鐵鉗一樣,怎麼也掙不開。

留毒不顧她的掙扎,強行拖到不遠的山崖上,此處山崖陡峭,且山壁上到處都嵌著山石,露出尖銳的稜角,這要是滾下去,就算僥倖不死,夷光這張臉也必然毀了。

留毒知道,只要他將夷光推下去,就能夠完成公孫離交待的任務,可是……他從來沒見過那麼美的女子,就這麼殺了,實在太可惜,可是大人交待的任務又不能不完成。

正當留毒猶豫不決的時候,夷光低頭狠狠一口咬在他手腕上,留毒吃痛,下意識地鬆開手,趁這個機會,夷光趕緊逃跑;可惜,沒跑幾步便又被抓住了,一個弱女子想從一個百夫長手裡逃走,實在太難了。

望著夷光的傾城容顏,留毒終於有了決定,夷光是一定要殺的,但在此之前,他要先做一件事。

留毒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條繩子,將夷光的兩隻手高舉過頂,然後緊緊綁住,他這個舉動令夷光駭然,掙扎地越發用力,「你……你不要亂來!救命!救命啊!」

留毒沒有理會,此處離營帳數里遠,偏僻無人,就算夷光叫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聽到。

他呼吸急促地解開腰帶,望著夷光的目光里是**裸的慾望,既然一定要殺,那就在殺之前,先讓他痛快一回,也算是沒有暴殄天物。

在留毒意欲要對夷光施暴的時候,離此數里遠的大帳中,繁樓起身朝坐在上首的伍子胥道:「天色不早,相國若沒別的事,繁樓就先行告退了。」

伍子胥呵呵笑道:「這麼急做什麼,茶還沒品完呢,坐下坐下。」

見他這麼說,繁樓只得重新落坐,心不在焉地喝著溫熱的茶水,一個時辰前,他本打算去看看夷光等人,結果伍子胥派人遨他來品茶,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這一坐就是一個時辰。

勉強又坐了一會兒,繁樓再次起身道:「夜深了,相國早些歇息吧,明兒個一早還得入城見大王。」

「老夫這幾日精神特別好,這會兒還一點睡意都沒有。」說著,伍子胥笑道:「怎麼,坐得厭煩了?」

繁樓聞言,連忙在椅中欠一欠身,「怎麼會呢,就是怕擾了相國歇息,若是因為繁樓而令相國精神不濟,那繁樓罪過可就大了。」

「哈哈哈。」伍子胥大笑幾聲,目光深深地看著繁樓,「所有人里,除了公孫離之外,老夫最看重的就是你,可惜啊,你不肯跟著老夫。」

繁樓連忙道:「末將才疏學淺,行事又素來乖張,若是在相國大人麾下,怕是要壞了您的名聲。」

伍子胥淡淡一笑,「你不必貶低自己,人各有志,老夫不會勉強你。」

繁樓暗自鬆了一口氣,起身道:「那末將告退,相國大人早些歇息。」

在他說話的時候,帳外傳來幾聲布谷鳥叫,伍子胥眸中掠過一絲松馳,道:「既是這樣,那老夫就不多留了。」

在退出營帳后,繁樓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伍子胥從來不是一個喜歡浪費時間的人,可今日他把自己叫過來,看似說了一堆話,實際上卻是什麼都沒說,彷彿……是存心在拖延時間。

拖延時間?

繁樓心頭猛地一震,彷彿有一道閃電劃過,驅散一直籠罩在心頭的迷霧;下一刻,他快步往關押著一眾越女的囚車走去,到了那邊,發現原本關押著五六十名越女的囚車,此刻只剩下十來個姿色普通的,而夷光並不在其中。

他面色大變,急忙扯起一名正在打盹的士兵,厲聲道:「她們人呢?」

士兵茫然地道:「人?什麼人?」

繁樓指著囚車裡稀稀疏疏的秀女,「我問你那些越女呢,為什麼只剩下這少少十餘個?」

士兵一臉惶恐地道:「小人不知道。」

繁樓惱聲道:「你不是一直在這裡看著嗎,怎麼會不知道。」

士兵訕訕道:「入夜後小人實在倦得慌,就給睡……睡著了,實在不知她們什麼時候不見的……」望著繁樓難看的面色,聲音越來越小。

看著跟個木杆子一樣杵在那裡的士兵,繁樓氣不打一處來,喝斥道:「還愣著做什麼,趕緊派人去找,要是找不回來,你這腦袋也不用再頂著了!」

士兵連連點頭,正要離去,耳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不必了。」

公孫離負手走來,淡然道:「那些越女趁著外出活動的時候,悄悄逃走,我已經派人去搜尋了。」

繁樓眼眸微眯,「真的是搜尋嗎?」

「此話何意?」

繁樓冷笑道:「只怕搜尋是假,滅口是真。」

公孫離揚一揚濃眉,不急不徐地道:「繁樓,憑你剛才這句話,我就可以上稟相國大人,治你一個誣衊同僚之罪!」

繁樓寒聲道:「你可以拿相國大人來壓我,但是公孫離,你不要忘記,這些越女是要獻給大王的,若是交不出人來,別說你,就連相國大人也難以交待!」

他的話令公孫離眸光一顫,轉瞬已變成無奈之色,痛聲道:「我何嘗不想安安穩穩帶她們回姑蘇,無奈這群越女不肯安生,三番兩次逃走,著實讓人頭痛。」不等繁樓言語,他又道:「你放心,回到都城后,我會立刻去向大王請罪,絕不推卸責任。」

繁樓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明知公孫離說的沒一句實話,卻什麼也說不得;那張精緻的面容因為氣憤而顯得有些扭曲,一根根沉香木扇骨被攥得咯咯作響。

許久,他緩緩鬆開手,眉目清冷如隆冬寒雪,一字一字道:「找回越女,此事作罷;否則我定一字不漏稟告大王,你好自為之!」

望著拂袖離去的繁樓,公孫離一掃之前的痛惜與自責,取而代之的是冷笑與譏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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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魚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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