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回到原點
「童小姐。」
童遇安循聲看去,看見三個男人向她走來。剛才在宴會廳跟她講話那個叫許祺,山東人,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最高那個叫顧浩東,湖南人,一個性格很好的遊戲高手。胖的那個叫張偉,安徽人,每天早上都要做廣播體操,最大的願望就是減肥成功,談一場戀愛。原來,真的很胖,而且依然沒瘦。
童遇安說:「對不起,我不認識你們,請你們別這樣。」
許祺說:「可我們認識你,請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就問你幾個問題。」
「我不想回答。」
童遇安目不斜視,語氣那般冷淡,全然不加掩飾。
顧浩東拍拍許祺的肩頭,說:「阿祺,算了,都五年了,她也該有自己的新生活,我們別打擾人家了。」
許祺吼了一聲:「我不甘心!」他深吸一口氣,語氣緩和了些許,「童小姐,五年前你不願意跟我交涉,我們能理解。可現在五年過去了,你也有男朋友了,什麼都放下了。我想你應該告訴我們,他在哪兒?」
童遇安恍若未聞,盯著電梯門,臉色很平淡。
張偉瞧著童遇安這幅模樣,頓時火大了,聲音稍重:「他對你如何,童小姐你自己最清楚不過。他有多努力,多辛苦,你根本無法想象!說實話,你這人真的挺狠的。居然連個……」
就在這時,電梯來了。童遇安朝他們頜了一個首,走進電梯。
電梯門似乎理解童遇安想要逃避他們的心情,很快便從他們的視線中關閉了。
地下停車場的溫度很低,掠地而起的寒氣包裹全身。童遇安本能地抱緊雙臂,步伐較為沉重。
突然間,一道強光投射過來刺得她睜不開眼睛,她抬手擋在眼前。
與此同時,急促的喇叭聲響起。她發現自己擋道了,急忙向左移步,然而雙腳跟不上意識,十分笨拙地絆了一下,人摔了。
寶馬車從身邊呼嘯而過,遺留一陣寒風。她覺得自己蠢透了,坐在地上好笑了一會兒,站起身。
回到車上,童遇安把空調溫度調高了,蓋上自己的外套,躺在車廂後座,用力蜷縮成一團。身體漸漸感到溫暖,倦意向她襲來。
婚禮好不容易熬到新人向來賓敬酒的環節。新郎跟祁樹敬酒時,湊到耳邊問他,你女人呢?祁樹跟新郎說了情況,接著自罰三杯。
新郎也不介意,重要的是他理解祁樹,就算把他的人留在這裡,心早已不在此處。所以,他很懂事地讓祁樹回去陪他女人。
等新人到下一桌敬酒時,祁樹跟朋友們交待了幾句,離開了。
剛一走出宴會大廳,祁樹看到了與員工迎面走來的程智雅。他站定。
程智雅朝他走來,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哥。」
祁樹笑笑,說:「有空嗎?」
程智雅叫他等自己五分鐘。
祁樹說:「我到外面等你。」
程智雅點頭道:「好。」
祁樹穿過酒店庭院的中式亭廊,從轉角經過噴水景牆,最後在一段小石階上面停步。
細雪悄無聲息地從黑沉沉的天空飄落,藤本植物、花叢、地面都被一層輕薄的積雪覆蓋著,白花花的。
「哥。」
程智雅穿著一身正裝來到。
祁樹吐出一口煙,視線落在程智雅嬌美的小臉上。
祁樹笑了,叫她過來。
程智雅有那麼一瞬間的愣神。
從小到大,祁樹對她一直都是不冷不熱,點到為止。從未用過這般溫柔的聲音與她講話。
倒不是出奇,而是他臉上的笑,和看她的眼神,像極了埋葬在回憶深處的那個人。
不管怎樣,程智雅仍是堅定地走到了祁樹身前,看著他的臉,目光溫潤。
祁樹抬手貼上程智雅的臉,拇指輕撫她面頰光滑的肌膚。
然後,他略帶感慨地道了一句:「長大了。」
在祁樹的撫摸下,程智雅甚至湧出想要擁抱他的激動情緒。
「哥。」
「啊——」
一聲尖叫以後,程智雅從石階上滾了下去,階梯很短,而她醜態盡顯。
程智雅想站起身來,卻使不上力氣。最後,她也只是坐了起來,臉色蒼白,嘴角抖動,以看穿人的眼神抬頭盯著推倒她的人。
逆光下,祁樹化作了剪影,正從容自若地拾級而下。
祁樹來到程智雅身邊,半邊唇角勾出一抹笑,將煙蒂捻息在她柔嫩的手背上。
程智雅發出一聲沉悶的痛呼,眼淚奪眶而出。
「地上有塊玻璃就好了,插不上臉,扎一下手,我也挺開心的……」
祁樹好以整暇地打量程智雅的臉,聲音低而沉。
「哥。」程智雅笑著叫他,那笑容無比悲哀。
祁樹說:「這麼多年了,忘了跟你說一聲。以後,別這樣叫我。在這世上,我只喜歡一個女人這樣叫我,那個女人的名字叫童遇安。」
程智雅彷佛被賜予了一把利刃,一瞬間清醒了。
兜兜轉轉,終歸回到了原點。
多少年以前,忘了。
有個男人也是這樣囑咐她——因為她不配。
那時的她,以為一昧付出,一直陪伴,接受她的好的那個人就能把她當做人生第一順位。殊不知,她任性一次,換來的卻是他的永不原諒。
而他說到做到。
程智雅慘然一笑,看著祁樹從她的包里翻出林止的手機,放到口袋裡。那是她偷來的。用完以後她想扔掉,無意看到通訊錄里有她的名字。不知怎的,它就跟了她數月。
驀地,她被祁樹掐住了脖子。
祁樹看著她的臉說:「還和小時候一樣,只有把重要的東西時刻放在身邊,才能感到安心。心腸那麼歹毒,腦子怎麼沒有半點長進?」
他知道了。程智雅想,他知道了她對童遇安做的一切。
程智雅臉上漲紅,呼吸困難。眼前惡鬼一般的男人正推她下地獄。
她越是掙扎,祁樹的手越是用力。
很快,程智雅沒了動靜,眼珠翻起,布滿恐怖的血絲,好似已經斷氣。
祁樹鬆開了手。
她死不了。
他不能夠殺她。他成了殺人犯,他的童遇安怎麼辦?
程智雅捂住脖子,劇烈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喘息。
驀地,劇痛鑽心。
程智雅發出一聲嘶啞的慘叫。
祁樹往她左肩上插了一刀。
祁樹眼神陰戾,看著程智雅煞白的臉,把刀完全沒入她的血肉間。她咬緊牙關,很耐痛,甚至沒有眼淚。
「跟你在一起的童遇安,幸福嗎?」程智雅突然如是道。
祁樹掐著她的臉,一字一句狠厲地對她道:「你再動我的女人分毫,老子要了你的命。」
他會的。程智雅深信不疑。他是瘋子,愛童遇安的人都是瘋子。
她看著祁樹漸漸遠去的背影,笑了。
笑過後,悔之晚矣。
那天,她不當心軟。
林止出獄以後,在她眼裡,一個廢人而已。她看著他,他的臉變成了陌生人,既無愛亦無恨。這場十幾年的愛因此而消逝。然而,這一次,他好似迷途的羔羊闖進了她的世界,他要瘋,要玩,她大可當做收納一個玩物。
一個悶熱的夜晚。
林止喝醉了酒,挨著個兒和女人們接吻。程智雅知道,他沒醉。他親吻她,撫摸她。他問她:「程智雅,你好嗎?」他以愛憐橫溢的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笑笑離開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程智雅看到童遇安呆坐在街道的昏暗處。林止回到她身邊。童遇安用衣袖揩拭他額頭上的汗。林止剝開紅薯皮,吹了幾下,放到她嘴邊。童遇安吃得很開心,笑了,容貌說不出的美麗。程智雅站在黑暗的一隅,看了他們很久,很久。
「別幹了。」
「什麼?」
「別搞她。」
「我人都派出去了。放心,他們熟手,弄暈,啪上一針,她權當做一個欲生欲死的夢,醒來……」
「你他媽的我叫你別幹了,你聽不懂人話是吧?」
「智雅?」
「你兄弟不是讓萬子欺負了嗎?什麼時候……」
「明天晚上。」
「在哪?」
「嘉和公園。」
「好,我想辦法讓她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