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鷹奕
京城世代便是帝王之所在,城中心自然就是權力的中心——王城。王城巍峨盤踞在此,尋常人家到了王城外,只窺見到那硃砂牆、琉璃瓦的宮牆,便會不禁想象此中是何等奢華瑰麗。
自宣武門出去,便是一條寬闊平坦的青石磚道,足足有二里長,兩側是手持長矛、甲盾把守的禁軍,一日三批,不分晝夜,輪流值守。值守禁軍雖多,但每個禁軍都是經過嚴密培訓后,再層層選拔出來的,訓練有素,竟聽不見半點聲音。來來往往的只有滾動的車轍聲和噠噠的馬蹄聲。
遠遠地,自遠處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只一匹獨馬,揚蹄、下腳,均十分有力,在這平坦的大道上十分有節奏地輕馳,如同奏樂一般。如此訓練有素必定是戰馬,禁軍統領林澈巡邏至此,聽見這熟悉地馬蹄聲,不禁抬頭順路去尋。
一匹通體漆黑的高頭大馬漸漸出現在眼前,膘肥體壯,周身毛髮抹了油似的發亮,雖是黑色戰馬,卻在這午後的日頭下顯得十分亮眼。禁軍統領林澈心中一喜,果然是他!
馬匹漸漸靠近,馬背上人影也越來越清晰,他一身銀白色盔甲,劍眉星目,十分俊朗。他一手拿著同樣銀白色的黑纓頭盔,長發高高束起,被風吹得有些凌亂,但卻平添了幾分不羈。若不是身上這身盔甲,倒是十分像哪個大戶人家的風流公子。
林澈大步上前相迎,朗聲道,「鷹將軍!真是好久不見。」
鷹奕翻身利落地下馬,勾起笑朝林澈走去,「大統領!別來無恙啊!」
林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將軍又消瘦許多。可是邊關戰事費心?」
鷹奕一擺手,一面整理冠發,一面答道,「其他的倒也並不很費心,只是這圖巴人,太狡猾,幾番纏戰之下有些傷神費力。」
「鷹將軍素來便有『新邳之牆』的稱號,只要將軍在,賊人便越不過來。便可保得一方百姓平安。」
「行啦行啦,大統領,你就別拍我的馬屁啦。我已三年未回京師,需速速面見王上,稟報戰況。回頭再找你喝酒啊。」
「那可說定了,你若不來,我定攆到你的將軍府中去。王上此刻正在御花園中,鷹將軍快去吧。」
自古以來,進入王城,文官下轎、武官下馬。鷹奕命人牽走了戰馬,又反覆整理長發和盔甲,抬頭看著純黑為底,凈白色官體方方正正寫著的「宣武門」三個大字,心中不禁有些唏噓,自己,已經整整三年沒有踏入這王城了。如今面對進出過無數次的大門,竟然有些陌生起來。連帶那王城中,天下權力最大的人,不知何時竟也開始陌生起來。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他彷彿變了一個人。兒時的玩伴,一同學習長大,親如兄弟的人,怎麼就在一夜之間徹頭徹尾的改變了呢?
難道這九五尊位真的有如此大的魔力,能夠讓一個人為它徹徹底底變了模樣?鷹奕有些恍惚,一時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回到京城了,還是又一場苦寒戰場上短暫的舊夢。
「鷹將軍?」林澈見鷹奕盯著宣武門發愣,趕忙推了他一把。
鷹奕回過神來看著他,眼神有些微怔,仿若剛從夢中醒來,又如同孩童迷茫不知身處何地。
林澈趕忙提醒他,「鷹將軍。王上在御花園等著呢,將軍快些去吧。」
「哦?噢。」鷹奕回過神來,正了正頭盔,大步流星地朝御花園方向走去。
鷹奕跟著管事的公公一路走過去,腦袋有些昏沉,也數不清是拐了多少彎、穿了多少門,終於來到御花園,遠遠地便看見那抹明黃色的身影立在池邊,看背影又比從前消瘦許多,身邊並沒有妃嬪鶯鶯燕燕地將他圍在中間,只有一個一貫帶在身邊保護安全的暗影衛。那背影不發一語,只怔怔地望向水面。在這偌大而空曠的御花園中顯得無比寂寞。
鷹奕有些心酸,彼時年少的他與自己在一處騎馬、射箭,無拘無束,意氣風發。兩個壯得如牛的小夥子玩得累了,赤膊就跳下河中洗澡,笑得震天響。那時是多麼無憂無慮。而如今他踏上至尊之位,雖是獲得天下了,可那笑容里全是虛無,無半點真意。
「鷹將軍請稍候,老奴這就上前稟報王上。」
「不必麻煩公公了,我自行上前稟報王上吧。」鷹奕遣退了管事公公,緩步朝那人走去。一路看不見奇石組建的假山花池,看不見正值花期的奇花異草,聞不見風中淡淡的花香。恍惚間那人好像回過身來,像從前那樣朗聲笑著呼喊自己,小奕。
鷹奕感覺自己喉頭乾澀,看著那背影,想問他千百個問題,卻不知從何說起。只那麼定定地看著那背影愣住。那背影卻像是感覺到身後來人,緩緩轉過身來,臉上卻是熟練又虛無的笑容,向鷹奕微微點頭,開口卻君臣有別,拒人於千里之外,「哦?鷹愛卿回京師了?」
鷹奕一瞬間如大夢初醒,回過神來,趕忙跪拜行禮,「微臣參見王上。」
王上微微頷首,身旁的暗影衛首領急忙上前將鷹奕扶起,隨後退到王上身後低頭沉默不語。
「鷹愛卿戍守北境三年,日夜操勞,實在是辛苦了。北境百姓虧得有了將軍,才得以安生度日。」
鷹奕聞聲淡淡答道,「為王上分憂,保國家安寧,是微臣應盡的本分。王上謬讚了。」
王上看著面前循規蹈矩的鷹奕,眼中暗流涌動,泛出些憂傷與無奈,淡淡掃了江成一眼。江成面無表情地立在身後,保持著他一貫的冷漠作風,眼中只有王上的安危,再無其他。
鷹奕收拾起自己的情緒,一遍遍告誡自己,眼前之人是王,再不是從前的一同玩鬧的瑞小王爺。定了定心,鎮定地開口,「稟王上。圖巴入侵尚陽、通雞、遼口等地,如今均已收復。但尚陽地方督撫被殺,民心不定,實屬微臣辦事不力,請王上降罪。」說著鷹奕再次跪拜在地,眼前又閃過在尚陽看見的那幕,當自己收到消息圖巴夜襲尚陽時,便火速率兵前往支援,雖是驅逐了賊人,但督撫橫死家中,身首異處,鮮血淋漓的頭顱被高掛府邸之上,殘忍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