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匹白馬來
?聖湖之畔冰屋旁
小九懷抱白貓,側頭尋思:「那傢伙該來了吧,難道被我打怕了?」
在神秘女子告知葛渚是冰火融合體質所以可以同時修習水火兩系魔法之後,自信滿滿的男孩在用了半個月將三階以內的水系魔法悉數學會之後,.
結果異常慘烈,小九從頭到尾沒有使用任何攻擊魔法,開著漂浮術搖搖擺擺地輕鬆躲過了葛渚一串共十三個魔法的轟炸,待他魔力耗盡精疲力竭之後欺身上前一拳搞定,打擊地葛渚連午飯都沒吃就離開了。
畢竟,這位神奇的藍發小女孩在實戰方面要遠遠甩出只能紙上談兵的葛小渚幾條街。
不過小九並不擔心什麼,葛渚性子倔強頑強之處和她有的一拼,若這點小挫折就服軟認輸,那小九也真算看錯人了。
遠處地平線上逐漸浮出了一個影子,小九寬心許多,抱著白貓站起,剛想抬手打個招呼,但猛然發現不對。
來的是一匹馬。
一匹白馬。
這馬神駿異常,全身骨骼勻稱有力,骨架舒展,四肢修長矯健,馬首高昂,鴿子灰色的眼睛璀璨如星,全身渾身上下雪白如緞,端的沒半根雜毛,小九縱然見識廣博,但她從未見過有這般神駿的馬兒。
然後小九注意到了另外一點。
此馬無鞍,非但無鞍,連馬鐙馬嚼子籠頭韁繩這一套騎具半點都沒,小九突然很想抬起馬蹄看看到底打馬蹄鐵了沒?八成沒有,小九這樣告訴自己。
可馬上卻有一個人,小九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坦白來講,小九姑娘年齡不大,大風大浪卻也經歷了不少,連被神秘女魔法師雪夜收徒這種事都能坦然待之,很難想象這世間還有什麼事情能讓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即使是最精湛的騎手,也無法安然在一匹無鞍馬上馳騁,頂多在上面小跑幾圈,若是全力賓士,恐怕也只有抱住馬脖子大喊救命的份了吧。小九聽說過在更遙遠的南方的游牧民族有些人可以不依靠騎具馳騁,但是那是一種特殊的矮【種】馬,而面前這匹如此神駿的高頭大馬,她真的無法想象有誰可以在上面。
因為馬背很滑,有骨頭,很不穩,更重要的是,你若用力夾馬腹,這個唯一保持平衡的方法會讓馬承受更多的疼痛。
可眼前,這匹神駿的白馬上確實掛著一個人。
一個黑衣金髮的不明物體臉朝下掛在馬上,隨著白馬的奔跑在上面左搖右擺,明明早就應該掉下來的樣子,可是他就是死活不肯掉下來。
白馬踏著深秋的落花落葉落草落實,如一陣白色的旋風在冰屋旁飛過,駐足於聖湖之畔。
開始垂首飲湖。
小九躡手躡腳地抱著白馬飄了上去,想看看馬上那人的廬山真面目。
可是馬上之人並非是馬上可見。在小九來到馬前,正要伸手去托那人伏在馬背上的金髮時。
人不見了。
不是廢了跑了跳了竄了,而是不見了,這種最簡潔也是最詭異的方式。
小九自然不會被因此嚇到,單手握住胸前葉狀美玉,一圈青色靈光以女孩為中心向四周散開,同時小九驟然轉身,左手前伸,五指張開,一連串冰藍色的冰錐連成一線,進逼向虛空中的某個位置。
「哎,不要那麼凶嗎。」
那處虛空傳來戲謔的笑語,那個金髮不明物體赫然停在那裡,隨著那串冰錐無聲在他面前碎裂,無數的鑽石般的冰屑飛舞中他微笑輕語:「我叫慶曆四年春,請多指教。」
小九後退一步。
那位神秘男子連一根手指都未抬起便化解了自己的最強攻擊,這份強大即使以她的見識也不多見,至少也是一個地境玄階之上的實力,只是,他究竟是誰?
慶曆四年春,問誰誰信啊。
這是一位有著純金長發的男子,年紀很輕估摸不超二十的樣子,高而單薄,有著一雙銳利深邃的璀璨金眸,雙眉亦為淡金色,如女子般纖細卻看不出半絲的嫵媚,反而讓人有種不敢正視的凜然之氣。
他頭上隨意綁了一條頭帶,身上隨意披了一件黑衣,腳上隨意蹬了一雙草鞋,就這樣一位隨意到極致的男子,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讓人無法隨意待之。
「方才是千葉流碧?」男子微笑道:「莫非那個傳言是真的?」
小九面色一寒,抬指寫道:「是又怎麼樣。」
男子感受到對方文字中的寒意,擺手笑道:「這是你們蘭葉的家事,我還真的懶得管,只是我打算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鄰里鄰外的,和和氣氣的不是挺好的嗎?」
小九咬咬粉嫩嘴唇,一筆一劃:「我不喜歡你。」
男子抬指回道:「脾氣真差。」從他指尖流瀉出的是碎金般的光芒,很是好看。
見對方堂而皇之地學自己,小九臉色更差了,「不知羞。」
男子細細端詳小九:「難不成你真的不會說話?」
小九將爬到自己肩頭的白貓抓了下來,抱在懷中頭也不回地向冰屋飄去,完全不準備回答對方。
那位自稱慶曆四年春的男子也不以為忤,回頭拍了拍那匹神駿的白馬:「逐影,我要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你先去玩吧。」
名為逐影的白馬似乎聽得懂主人話語,聞言長嘶一聲,轉身撒蹄奔跑開來,果然馬如其名,它化作一道虛虛的閃電,在日光中奔跑時身下影子幾乎淡不可見。
這時有大雪飄落。
「好俊的馬兒。」白衣女子讚歎道。
男子在湖邊盤膝而坐,開口:「那麼怕別人看到你。」
女子撓撓鼻子,「被看到會很麻煩的,不是么?慶曆四年春。」
「這時我想了很久才想出來的化名,」男子頗有些厚顏,「不算糊弄那丫頭的。」
女子笑道:「感覺那丫頭如何?」
「滿身是刺的倔小孩,叛逆全開的那一種。」
「就像當年的你。」
「有嗎?」男子微窘,「我玩叛逆的時候已經是十五歲了,哪像她九歲便離家出走搞得整個世界都背叛她了一樣。十足的自戀臭小孩。」
「但很可愛,對吧。」女子笑道:「我曾想收她為徒,結果她在隱約猜到我的身份的前提下拒絕了我。」
男子絕倒:「她白痴嗎?姐姐你還想收徒嗎?洒家我拼著則一身修為不要,求求您收了我吧,俺還年輕,俺才十八歲,俺一直有個成為魔法師的夢想,成全我吧姐姐。」
「此處略假。」女子被他胡言亂語的白爛話逗樂了。「當年老東西要收你為徒,也沒見你動心。」
「我這一生什麼人都是,但唯獨不會是一個好人。」男子望湖淡淡道:「而俠偏偏是這世間最好的人,所以沒有興趣。」
女子沉默,眼前的男子是這世間數百年來最傑出的少年,假以時日他甚至有希望到達自己和那個人的境界。
可他偏偏不是一根維護這個世界的擎天之柱,而是一個無限危險的災禍之源,在這一瞬,她有了將他抹殺在眼前的想法。
但她沒有動手,只是開口:「你打算在這裡待上多久?」
男子微笑,語氣平和鎮定似乎在說一件和自己全然無關的事情:「你剛才又想殺我了?明明是舉手之勞,卻囿於諾言無法去做,你們這些塵世的神祗,活著也是真累。」
女子抬首望湖,目光悠遠:「我做一個預言,你要聽嗎?」
「在並不遙遠的未來,你將君臨天下,橫掃**,往昔古老帝王的後裔皆匍匐在你的腳下顫抖,就像世間最鋒銳的幻滅之刃,給這個世界帶來毀滅與新生。
你講的得到前無古人的功勛與榮耀,哪怕千百年後,你的帝號仍會讓無數人興奮戰慄,所有人夢寐以求的無上權力與財富,對你而言不過是躡在足下的草履。
你將毀掉一切自己所珍視的東西去換取對自己無用的物品,當你最終站在世界之巔,除了空虛與孤寂,你的雙手再也抓不住別的什麼。」
「聽起來像是一個美妙的詛咒呢,海之公主。」男子面無笑容,「這樣的人生,還真是寂寞啊。」
女子輕嘆:「你是那樣驕傲的男子,不相信任何宿命與預言的你,有資格粉碎這群星的軌跡。」
「倘若有忠告的話,便是記著回頭看,一路前行的你不要迷失了來時的道路。」
男子鄭重轉身,右手握拳抵在胸口屈身作禮:「多謝公主。」
未待女子回答,他便洒然轉身,踏湖而行,明明步履散漫,廉價乃至被幾乎磨得散架的草履踩在鏡般的湖面上並不下沉,這位金髮的男子且行且歌:
「大夢三千場,何處歸故鄉。
百年浮與沉,萬載滅共生。
仁爾一劍來,千里俠客行。
若不任我意,槎舟浮滄溟。」
男子的聲音遼遠蒼涼,歌聲高亢悲愴,彷彿一柄破雲之劍直刺雲霄。
遠處靜靜傳來和歌:
「七月七日晴,蓮開滿池芳。
花開傾一世,花謝有藕生。
生滅有時盡,池在花復生。
池埋尚有土,土上蘭芷青。」
被稱為海之公主的女子淺吟低唱,本是如風吹柳絮般的輕音,卻清晰地瀰漫在整個空間。
男子的聲音在湖上遠遠傳來:「勞公主費心了,只是我到邊了,快把你領域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