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暗示
大雪壓新枝,正是一年中瑞雪正酣之際,這個冬天的雪倒是毫不吝嗇的下了個暢快,一下就是三天,這三天除了漫天的鵝毛大雪,宮中的好消息也是接二連三不斷。
一來皇后太后的病情好轉,二來北方匈奴與大漢邊界聯手后,年末供奉來了絨製品百匹,吃食百石,用來孝敬。三來白夭夭家中的鎮西將軍府上來通道家中修建了府邸,家人身體康健,弟弟——白其華剛剛辦完七歲的周禮,家中好生熱鬧,還請了戲班子唱了一場。信中道家中一切安好衣食不缺,多謝皇恩浩蕩。信末是問好白夭夭,叫她一切隨心,不必太勉強。
也不知母親所言別太勉強何意。
此刻左手捧禮記,右手蘸青墨在紙上躍然一棵棵挺拔的翠竹,落款書上白夭夭,白字的點還沒落下,便頓筆轉鋒,改成了順承帝——霽月出。
殿外大雪洋洋洒洒也沒個斷絕之意,白夭夭打著哈欠甚覺無趣,隨手從奏摺中掏出絹帕,開始一針一針的細綉,想做個香囊給霽月出。
御書房內,德公公也沒打擾白夭夭,雖見他刺繡,也見怪不怪的沒什麼表示,畢竟這三五日皇上又是縫補衣裳,又是與宮女研製脂粉,時不時的掏出銅鏡左照右看,那叫一個細緻。
「回稟皇上,御史大夫陳大人來見。」德公公站在御書房門口,命人添了些炭火,站在門口等待白夭夭回應。
「啊,快請進來。」白夭夭將手上的綉活放好在案上,隨即忙對著德公公道「快也去請白婕妤,朕想吃她做的紅棗山藥羹。」
旁人不知,這是白夭夭與霽月出的暗號,畢竟霽月出不能時時的陪在白夭夭的身旁,只好是定下了暗號,白茶桂圓羹是小事,紅棗山藥羹是要事,豬蹄湯是重中之重的事。
御史大夫前來,定是稟報思洲軍餉的事,這樣的事白夭夭哪裡拿的出主意,只好前去請霽月出。
「是。」德公公退出去了,白夭夭忙端坐在御書房的龍椅上,正了正衣袍,拍了拍靴底的灰塵,將一縷額發輕輕別在耳後,靜待御史大夫陳滄海的到來。
陳滄海得令進了御書房,一個身材修長的中年人,面上溫柔和藹,乾淨清新,即便人到中年,卻也是一副皎皎公子的模樣。
一片暖意照的他整張臉也充滿了喜色,撣去肩上的落雪,將斗篷遞給了小公公,對著白夭夭便行跪拜禮。
「快請起,不必客氣。」白夭夭笑意盈盈的對著陳滄海擺了擺手,對著一邊的德公公道「德公公賜座吧。」
「謝皇上。」陳滄海坐上了椅子,規規矩矩的開始噓寒問暖。
「皇上近日身子可好,年末了,要注意寒風刺骨啊。」
白夭夭淺笑,對著陳滄海道「勞陳大人挂念,陳大人帶來的好消息叫朕暖意十足,哪裡還寒的起來。」
陳滄海狀做訝異道「皇上靈通啊,竟然知曉臣來意。」
傻子都知道好嗎……難不成是來與我學綉工的。
「是,朕身邊人來報了信。」白夭夭蜻蜓點水的一帶而過,不多說也不避忌,這話點明扼要,明擺告訴陳滄海,小心哦,朕盯著你呢,你的一舉一動朕都有探子瞧得清楚。
陳滄海一點就通,眼神頗帶著震驚,裝作不知道,很驚訝的模樣。
其實陳滄海是個聰明人,他本與吳傑一派,有事的時候幫上吳傑一幫,無事的時候終日避而不見,這次的事他倒是一點腥氣都沒沾染,也算是死里逃個生,霽月出私下對著白夭夭道其是人才,死了可惜,再用幾年,用之防之,實在防不住再殺。
再看今日這迫不及待的來稟明實況,想來也有暗中靠攏朝廷的意思。
白夭夭不語只笑,對著德公公吩咐了早梅茶,融了初雪的水煮茶,清新爽口的初雪與微甘帶著點點澀口的梅花茶,倒是在枯燥的雪季添了不少興趣。
「陳大人嘗嘗這茶,入口苦,入喉甜,進了嘴巴唇齒清爽,落了肚子身心溫暖,真可謂是先苦后甜,不識相的人,還真品不出其中意味,各個都認為名茶好,可這名茶喝多了也厭口,喝到最後還得是長在寒冬中,掩藏在皇宮中的梅花,才是正經好喝。」
聰明人說話不必要太過直白,傷體面,只需略微的提醒,陳滄海便心中吃味,明白白夭夭的弦外之音是將名茶比喻為吳傑,將梅花比喻為皇上自己。
陳滄海望著徐徐吹開茶霧,提起衣袖掩面喝茶的白夭夭,端起面前茶杯一飲而盡后道「果真好茶,意猶未盡,可能否請皇上再賞賜一杯?」
陳滄海的心意已然明了,意在順應皇上。白夭夭也算是為霽月出舒了口氣,對著德公公輕瞥,德公公便換了杯新茶上來。
這空檔霽月出也趕了來,倒是沒乘輦,他覺得自己跑著要比坐四個公公抬得輦快多了。
霽月出仍舊是一身素銀的短襖,下身是綉著金線的長裙,身後是一個素白的祥雲披風,特有白夭夭熬夜為其縫繡的狐狸毛,小臉凍得粉嫩,掩在狐毛下看上去越發可愛迷人。
「參見皇上。」霽月出一拜。
「快起來吧。」白夭夭望著霽月出的臉就是一陣痴笑,自己的身子,霽月出的靈魂,真是怎麼看都看不夠。
霽月出沒理白夭夭一副賤兮兮的表情,起身乾脆利落的解下披風遞給了德公公,手上拿著的紅漆食盒就擺在了白夭夭的面前。
「臣妾記得今日晨起皇上要吃紅棗山藥羹,煮了一個上午,現在口感剛剛好,就送了些來,打攪皇上與陳大人談話了。」
霽月出小心的將一壇羹端了出來,目不轉睛的盛羹湯。
「白婕妤認識微臣?」陳滄海望著霽月出的臉,不禁好奇。
霽月出的手微微一頓,隨後道「陳大人盛名,無人不知。」說罷將湯羹端給了白夭夭,白夭夭接過湯羹順帶摸了一把霽月出的手,被霽月出狠狠一掐忙正經起來,對著陳滄海道「陳大人說吧。」
陳滄海正了正衣襟,鄭重道「稟報吾皇,思洲的糧餉到了,兩位將軍恪盡職守,冒著大雪風寒也將軍餉送至,現在二位將軍正監管軍中事務,臣便先回來報信了。」
霽月出聽聞后沒做任何錶示,依然面無表情端坐在椅子上,唯一看見動靜的當屬他那雙銳利的眼神。
但白夭夭知曉他是聽進去了,此刻霽月出的心中肯定是樂壞了。
「此事陳大人有功,該賞,陳大人一向不愛財,朕就將國庫中言生的大作——《燕雀反山》送於大人。」白夭夭輕吹湯羹,送進嘴巴,差點因湯羹難吃而吐出來。
忍了再忍將難以下咽的湯羹吞了下去,將碗放在桌子上,抬眼瞟向了垂頭淡定的霽月出,恨不得大喊出來「你即便是從不下廚,也該認得糖和鹽的差別啊!甜羹你放了大把的鹽是什麼啊!苦啊……」
但眼下顧不上那麼多,白夭夭又看向了陳滄海,丟了個不言而喻的眼神,耐人尋味。
其實這也是霽月出早就預料到的,前日他叮囑白夭夭,不久陳滄海就會來稟報,一定要將那幅《燕雀反山》交給陳滄海,至於其中意味,他懂。
其實霽月出不說白夭夭也看得懂,就是在告訴陳滄海,你是燕雀,你再怎麼飛,也飛不出皇上的大山,還不如乖乖在山中做個小鳥鳥,保你有蟲蟲吃。
陳滄海果真一語便明了,點頭稱是,之後就略顯局促,隨後再問候了寥寥幾句,便道「臣謝皇上,那臣就欣然去取畫了,臣告退。」
其小動作絲毫未放過察覺敏銳的霽月出眼中,見陳滄海手忙腳亂的模樣,想來他也是長了記性了。
「慢著,這碗甜羹是朕的白婕妤親手熬制的,陳大人都喝了再走。」
其實白夭夭沒什麼意味,她只怕這碗難喝的羹不解決,霽月出會逼迫她喝下去。
「這……微臣謝吾皇聖恩。」陳滄海言過,端起湯羹小飲了一口,瞬間瞪大了眼睛,接著張了大嘴,全部灌進胃裡,還要裝作好喝的模樣。
要說這些個做大臣也是挺心累的,白夭夭暗道。
陳滄海喝完了羹,恭恭敬敬的拱手道別,大氅連穿都沒穿,握在手裡就忙退了出去。
白夭夭見其走了,鬆了口氣,對著霽月出小聲道「還以為他會為吳傑與容姬求情呢,結果沒有。」
霽月出也沒抬頭,自言自語一般道「獨善其身最要緊。」
「那麼皇上,思洲三十二名官員要如何處置?明日上朝臣妾好知曉大概。」白夭夭將臉湊近霽月出,恨不得吧唧一口在他醉人的小臉上。
「思洲刺史周揚罪行最重,其餘各縣縣令與縣丞都擦著些邊角,其實構不上大罪。」霽月出托腮思索。
「所以,皇上您的意思是思州刺史周揚斬,其餘罷免官職收監?」
「正好相反。」霽月出蹙眉。
「臣妾愚鈍。」白夭夭不解。
「縣丞縣令一律罷免官職,處斬,至於思州刺史周揚,朕還有用,他若問斬,吳傑便認為周揚同他一派,若是朕留下不斬,你覺得如何?」
霽月出輕揚下巴,將問題甩給了白夭夭。
白夭夭細思片刻,恍然大悟,望了一眼御書房門口的公公宮女,轉頭低聲回應「那麼吳傑便會以為周揚是皇上的人,絕不會再與他一派,再者皇上在朝堂上點名吳傑是朝廷的人,周揚也不會再信任吳傑,二人相互提防,龍爭虎鬥,一來二人鷸蚌相爭,您坐享漁翁之利,二來如此思洲正好不會再與吳傑結黨,好過再新任一位思洲刺史要安全有利的多。」
霽月出側頭輕勾唇角「聰明。」
白夭夭輕輕敲著僵硬的肩膀,感嘆皇家心思果真縝密,精明如他,想來文武大臣各個都被其捏在手心,生與死不過是個中價值,與感情全然無關。
思及此,白夭夭捧出了絹帕,捏起繡花針繼續開始刺繡。
霽月出打眼一瞥便瞥到了白夭夭手上繡的手帕,瞬間愁眉緊蹙,將手帕輕勾在指尖奪了過來,質問「朕是沒警告過你?」
白夭夭一驚,望著空空的雙手,連連搖頭。再看著霽月出炯炯的眼神,緩了緩神,輕湊到霽月出身側,偷偷摸摸的道「皇上,您若是不將手帕給臣妾,臣妾要……」
霽月出沒回應,只將手帕高舉,一雙大眼睛挑起,斜眼瞥著白夭夭,任她能作出什麼妖來。
「就是……」白夭夭湊近了霽月出,將其壓在書桌上,攥住霽月出舉著絹帕的手,一雙冷冽的鳳目注視著那雙可人的大眼睛,呼吸加速,微張薄唇,在霽月出的額間落下輕吻。
霽月出震色,半笑半怒,眼神戲謔「你竟敢調戲朕?」
隨後白夭夭輕啟唇齒,聲音朦朧好聽「皇上別忘了,現在外人看來,可是您調戲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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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調戲!哈哈,長出息了!
霽:出息長的不是地方,好好看書吧。
白:書要看,日常調戲還是要滴~
霽:膽子越發大了,不怕死了?
白:不怕,寵還來不及呢,怕什麼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