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薄命
都走了。
剩下了和尚和我。
蕭霽很安靜的坐在原地。
一城慌張的百姓,嚇破膽的武林人,不知處的活死人,不知行蹤的縈緹,空蕩蕩的青閣,以及不知何時會炸的鬼天花。
「你,在這兒做什麼。」
是了,他好像看得見什麼。是害怕了么。
「救人救到底,我覺得我還是有點用處的。」
星闌在原處一動不動,維持著笑意,身後的背景彷彿有聖光綻放。
下一秒,蕭霽靠近,狠狠地吹了一下這廝的寶貝腦袋瓜子:「你是傻了么,受傷了不知道講么,走不動就說走不動,傻笑什麼。」
星闌聽著,臉上空白了三秒,他還在想著要找個什麼理由留下……
深深呼了口氣:真是個傻子。
蕭霽大概還不知道,她在對面這廝的心裡,已經變成了個一不留神就會被騙的傻子。
「你這腿,是不想要了么?」
她蹲下,查看這廝的腳,血肉模糊,好在沒有傷筋動骨,只是看著嚴重。要不是鼻子好,聞到味兒了,還不知這廝要隱瞞到什麼時候。真是出息了,還知道拿其他的味道來衝散血腥味。
早知這廝這麼能作妖,就不央著和尚來治眼睛了。
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傢伙生氣了。
星闌賣乖性地笑著,看著眼前的傢伙叨叨著,無論她說什麼,他都點頭應和,一副「很乖,很聽話」的狗狗樣,嘴角的弧度越翹越大。
救得狐狸突然變成狐狸狗了……
有點氣悶。
她擰起眉毛,索性不看這廝了。
「和尚,在解決的時候有發現什麼異常么。」四周的傢具被砸得稀碎,蕭霽扶起一張看似完好的椅子,將自己的屁股安放在上面。
自己走後,和尚就趕到了,除了老道,他人都不清楚和尚和自己的關係。看來這個玉虛子,就是個壞事精……她咬了咬牙,鎮定!
不能被怒氣沖昏了頭腦。
她坐著這張瘸了倆腿的椅子搖來晃去,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四周的氣壓卻是極低。
腦中的線索逐一串聯。
武林大會他在嗎……以他的性子,若是在,定然是要臭屁地跟個開屏孔雀似的四處撲騰的。
顯然,他是在和尚去了的前後,才到的。
還有他的穿著,腳上的粘性棕黃土……
縈緹失蹤,七成與他有關。
「異常,倒是有的,穆王急急忙忙的帶了一眾黑甲兵搜查逃犯,這黑甲兵……」
「是不是感覺不像是訓練有素的樣子。」
「嗯。」蕭霽心中頓時有數了。
和尚轉動著木珠,一雙發灰的盲眼在眼眶中無神的轉動:「看來,計劃破滅了。他轉移了活死人。」
鬼天花……破滅了?
「不見得,這揚州城只要一不留神就會瞬間消亡……他的計劃至少成功了一半。」蕭霽眯起眼睛。
到底是什麼事讓穆王暫時放下了準備吞噬的肥肉呢。
「穆王所追的逃犯,確有其人。」星闌靠著破爛的圓桌,一副悠閑愜意的樣子,「只不過,這個是個死人。」
「死人?」蕭霽覺得腦袋發堵,有些當機,好不容易有了些精光的眼睛頓時黯淡無神。
太燒腦了吧。
死人……
不是他,也不是她……
逃犯。
這麼多的書里,描寫著墨較多的……
「莫非是裴晗。」
「……」
話出口,蕭霽瞬間呆住了——裴晗,字星闌。
這逃犯大有來頭。
……
「不錯,就葬在這後邊的紅顏冢里。」
「是么,真是紅顏薄命,聽聞裴晗是個風光月霽的美人呢。」
「不錯。」星闌摸索著從角落裡扒拉出一破爛的扇子,抖下一層灰,眯著眼睛扇著空氣玩。
「看來……縈緹在紅顏冢。」蕭霽換了邊腿搭著,搖晃的椅子隨著不安分的屁股顫顫巍巍的吱嘎了一聲。
「紅顏冢……」
和尚半垂著眼帘,掩蓋著眼底瀰漫的殺氣。
「阿彌陀佛……」
「看來要等著晚上去哪兒碰個運氣了。」
居然要拿我的人來換我的人,蕭霽心底升起一股子暴虐的氣息。
「霽青施主,靜心。」
反應過來的蕭霽道了聲佛號。
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為何她腦中回蕩著一句當初和尚說的話:「施主隨母親馳騁沙場,胎自帶煞氣。」
是了……當初和尚是這麼說的。
見鬼的煞氣。
她掏出胸口的桃子,擦了擦,狠狠地啃了一口,原先有些青的桃子已經散發著誘人的香甜。
丟了一個給和尚。
轉頭看見美人迷濛的大眼睛中充滿了渴求。這可憐見的,著實……臭不要臉。
也不知道這廝和誰學的。
蕭霽揚了揚眉毛,拋了拋手上那從某個武林人士手裡順來的油紙包裹,拋了拋,唔,還是熱的,嘴角扯過一絲笑:「喏,想要嗎,想要就先坦白。」
坦白什麼……
星闌抿了抿唇角,心底緊了緊,臉上依舊無辜。一看就知道擱誰哪兒學的。
「嘖,看什麼看,坦白!」蕭霽了個白眼,咔嚓咔嚓咬著桃兒,「說,眼睛怎麼回事兒,看見什麼不該看的了,哪兒不舒服。」
她抖著腳,瘸腿椅子心驚膽戰地搖晃著,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星闌那原本一肚子的驚嚇都赴東流水。
「我……也不清楚,眼睛沒事兒,就是能看到一個跟心臟一樣的東西。」水靈靈的大眼睛,長不拉幾的睫毛。
嘖。
蕭霽翻了個白眼,又啃了口桃子,心中暗道,這禍害。
「阿彌陀佛,看來這位施主是被霽青施主的靈場感染到了。」普濟和尚笑道,看似悠哉悠哉地啃了一口桃兒,手上的念珠卻不停地轉動著,磨出了細微的響動。
「靈場?」蕭霽摸摸下巴,看了一眼和尚手上的動作,一邊的眉毛挑得老高了。
什麼玩意兒?磁場共振?
「這位施主渾身氣場較弱,容易受到影響,想必,這位施主『死』過一次吧……」
「……算是吧。」星闌的聲音很輕,扯了扯嘴角,一臉無所謂,轉而向著蕭霽伸了伸手,眼眸發亮。
「拿去。」蕭霽將手上的東西丟給他,大概,心底也明白了。
看了一眼星闌,這廝一點一點的拿那不食煙火的手撕吧著燒餅,油光沾在指尖上,怪好看的……
蕭霽臉抽了抽,覺得,自己大概是對好看有什麼誤解了。
紅顏冢。
縈緹摸了摸脖子,那種濃稠的窒息感消失了。但是她可以感覺到,那不是做夢。
不知道和尚怎麼樣了,一定很開心吧,擺脫了自己的糾纏……
縈緹突然想笑,臉上的表情卻因為疼痛,更加扭曲。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到地上,瞬間化為青煙。
她微微用力,感覺身體上有什麼流了出去,鎖鏈鏗鏘響動。
身體的焚燒感更重了。
真是看得起我,我這麼一隻受傷的雜毛狐狸,居然也能動用這麼粗的鐵鏈。
每個鏈節都有手掌大小,兩隻粗的精鐵,騎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咒語,各種語言。
「哈啊……」
縈緹小心翼翼地呼吸,每個呼吸都彷彿有火穿過肺腑。她的爪子已經折斷了好些,血肉模糊,幾乎見骨。
「吶,你沒事吧……」
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縈緹渾身一震,碧色眸子微波蕩漾,瞳孔緊縮成一條線。
「你別動呀,很疼的。你這傢伙怎麼這麼不聽話。」奶聲奶氣的,這個小傢伙好似生氣了。
空氣中濕漉漉的,耳邊回蕩著水流過的聲音,有些縹緲。
「你不要緊張,你快聽話,快說。雖然你看起來不好吃了,但是我這妖,是不會浪費食物的,你放心。」孩子的聲音輕輕的,細細的,很溫柔的呢喃。
……聲音漸漸遠了。
「主人說要疼一疼,疼了,才會聽話。你現在看起來這麼疼,為什麼不聽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