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現實總是殘酷的
「你要逃!你又要丟下我……你又要騙我!!」
愣神之間,一道鞭子抽來,穿過肩膀,橫跨上半身,接著一道又一道。
蕭霽自小都沒做過像這般的噩夢,更別提這還是在現實,耳邊滿滿當當的都是『你騙我』,如夢魘一般刻骨噬心,腦袋中斷了片一般,只覺得疼,一片空白……
時間都好像停止了。
蕭霽努力呼吸了幾下,只感覺眼睛都濡濕了,眼淚不自覺的流出,就像身上滲出的鮮血一般。
原來那些傷是這麼來的……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腦袋裡第一浮現的是這句話。
蕭霽努力睜開眼睛,不能就讓他這麼打,她抬起眼,撞進了藍穆那可怖的眼中,那癲狂的仿若沒事人般的清明,她從沒見過這般的眼……
「你逃不掉的!你騙不了我了!」
不!我可以的!
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生辰,第一次收到溫暖,第一次走進噩夢裡……第一次這麼清醒!
蕭霽動起全身快要死掉的肌肉,血液滴濺在銀絲炭上,『呲』的一聲發出絕望地哀嚎,下一刻染紅了名貴的毛毯,鈞窯萬金的青彩瓷倒地,汝窯天青茶杯四散。她躲在辦公的桌案后,鞭尾掃過她的臉頰,留下一縷血痕,她挪動著木椅,狼狽的上躥下跳,將好好一間書房染成修羅場。
突然,背後靠著的窗戶一輕,世界顛倒,白茫茫一片的世界看得她熱淚盈眶,紅腫的眼睛熱熱地,卻是流不出什麼存貨了。
逃!
蕭霽不知道往哪兒,只知道往前跑,意識越來越模糊,她沒有看見背後那可怖的男人那貓逗耗子一般的神情。
……
蕭霽是被疼醒的。
外面天已大亮,不知道是何時,只知道自己最後模模糊糊看到一排竹籬笆。
霧藍色的床幔微微盪著,這……
她緩慢呼吸著,她還沒這麼小心的呼吸過,渾身的傷口都在叫囂著,她打量著四周,看著被褥,清一色的霧藍,連花樣都不變,是了,這是自己的房間。
還在這偏僻的院落里。
頓時她不知道該吸氣還是呼氣了。
劫后重生的喜悅在這噩夢連連的環境里衝散地一乾二淨。
眼睛還紅腫著,模模糊糊的不知什麼東西糊了一層在眼睛上,有些冰涼。
門細微的響聲傳到蕭霽耳中,聽著腳步聲,她的心裡就七上八下的,腦中那蒙上了血霧一般的畫面,連同之前這具身體里的記憶串了起來,炸的腦殼發脹,幾乎要炸裂。
「呀!青少爺!醒了!醒了!」是那個冒失的小丫鬟,她帶著哭腔,捂著嘴吧,半跑半跳的沖了出去。
看來把她嚇壞了……
沒一會兒,兩道腳步聲急急靠近,還腳步略微沉重。
一個略微陌生面孔的丫鬟向她微微欠身,黃銅戲鳥紋臉盆搭著棉布巾往床頭小桌上一放。
「奴來為少爺擦身。」
蕭霽微微點了點頭,腦袋裡終於有了這個丫鬟的一點點印象——這人是專門在受傷時伺候的。
此時她腦袋正一抽一抽的疼著,若不是還有點印象,怕是連上輩子活過都快忘了。
真是,像這般疼得恨不得回城加血的倒是第一次。
蕭霽這般想著,笑了兩下,只覺得更疼了。
收拾乾淨,這個刻板臉的丫鬟立刻站到床尾去,動也不動一下。
「少爺。」
「嗯……」
活寶二貨喜丫頭端著葯進來,又是一陣碎嘴。
「我的青少爺啊!都說幾次了,你還到處去野啊!昨兒生辰哪裡瘋去了?竟然摔成這樣……」
這個傻丫頭,眼眶發紅。若不是這莊子里特殊情況,這傢伙怕是活不過一集的。
「來,我……奴…奴來喂你……」她瞥見了一旁直愣愣站著的丫頭,嚇得直改口,手上的葯倒是緊緊端著,一滴也不曾灑出去。
這黏稠噁心到肚子里都在發澀的腥苦味兒,熏得蕭霽直翻白眼兒,硬是一口一口的咽下了。
完了之後,一小塊桂花香的蜜糖被偷偷塞進蕭霽嘴巴里,她這雙朦朧的眼隱隱約約倒映著這丫頭擠眉弄眼的傻模樣。
這丫頭……
「少爺啊,還疼嗎,沈先生來了,要不讓先生進來來看吧。」
既然來了,那便看看吧。
「好。」
腳步輕輕,進來一個素裳的姑娘。
這是沈先生……
腦海中模糊的記憶一閃而過。
是了。
「少爺,喝過葯了,小半個時辰之後就不會這麼疼了。」
聲音柔軟,如同上好的絲絨。
「好,多謝沈先生了。」
「喜丫頭,快去熬些清淡白粥來給少爺墊墊肚子,一會兒好休息。」
支開這傻丫頭之後,這沈先生又道:「少爺之前的腦內瘀血,算是因禍得福,化開了好些,配著要慢慢調理,若是想起了什麼,不要慌,頭疼了,便叫我來。」
「好,那沈先生,這到下個月底能好么……」
看著那沈先生皺起眉頭,蕭霽就知道,看來是渺茫了……
「到下個月底,能下床走兩圈已經算是好的了。」你就別瞎費力氣了。
「嗯……」蕭霽半死不活的應了一聲,當下只覺得人都要炸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沈先生和那木頭丫鬟退了出去,只覺得迷迷糊糊之間有人喘著氣叫了幾聲,嘴裡被喂著不知滋味的小粥。
再醒來天已經黑了。
就這麼迷迷糊糊的過了不知道幾天,待到眼睛清晰是,已經是莫約一周后的一個正午了。
這幾天,蕭霽腦子裡老是做著夢,夢裡光怪陸離,有熟悉的陌生的面孔,有溫暖的亦有冰冷的……她隱約記得是上輩子的事了,小時候的她有段時間老是做這個夢——紅牆青瓦,幾許梅花,笑聲琳琳,明明很溫暖,卻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總是被嚇醒……
現在她知道了,那就是她現如今的偏僻舊院,那溫暖來自藍潾和林嵐,來自二貨丫鬟和一些許久不見的熟悉的陌生人。
大概現在她真的是蕭霽了。
命運啊,真是奇妙……
「青小少爺!今個兒出太陽了!」
喜丫頭急沖沖的進來,提著個雕花紅木飯盒,滿臉紅撲撲的,冒著細細密密的汗珠兒,每次送飯來,她都用跑的。這小院實在太偏僻,膳房離這兒遠得很,走得慢些,就只能吃西北風的剩菜了。
這丫頭高興地像個哈士奇般在屋子裡兜了一圈,打開幾扇小窗,放下素色竹紋紗簾,瞬間,整個房間都籠上了一層暖色。
用過飯後,又照常吃了貼葯。日常聽著這丫頭邊綉著時興的花樣兒,講著當前趣事。彷彿之前那煉獄般的場面都是個夢。
「青少爺,莊主特地來過你的生辰后便走了,聽說你受傷了,正急忙趕回來看你呢!」
蕭霽眉頭一蹙,心不受控制的漏跳了半拍,若無其事道。
「哦,是嘛。那嵐世子呢?」
「世子爺啊,近日都在府中呢,咱莊上的藍薇小姐可是三天兩頭的往人家府上跑,老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喜丫頭完了最後一針,用牙咬斷了綉線,挑挑揀揀地撥弄著相近色,拎出一根來,又開始針針往上添。
藍薇是藍穆的養女,父母不詳,因著藍穆時常不著家,沒人管束,養出了一副外著大家閨秀,內里卻是個刁嬌潑辣的性子。
「這樣啊,我那表侄兒呢?」
蕭霽無聊的念叨著。
這傢伙這麼放心的嘛?不怕自家媳婦兒跟人跑了嗎?
「哦!三王爺啊!少爺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爺宿花枕柳的,就沒幾天在新建的王府里好好待過。」
宿花枕柳?怕是天天在昭國公府里賴著不走才是真的吧!
不巧!還真被猜對了!
此時的昭國公里,這個死皮賴臉的登徒子正在我們風光月霽的林嵐世子旁邊磨著墨兒,胳膊彎里還搭著件新做的錦毛裘,跟個小廝似的,那閑不住的嘴不住地嘮叨。
「你說你這鬼模樣,叫我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去北疆!」見林嵐看過來,便識眼色的咽下了這個話題,又接著道,「表叔,你這麼躲著也不是辦法啊,那小姑娘又來了,你再不做些什麼,你的親親小侄兒我可就要傷心了!」
這傢伙最近怎麼越來越黏糊了?
林嵐一臉雲淡風輕,腦子裡的雜念一溜煙兒過去不留影了,骨節分明的蒼瘦手掌執筆抄錄著《金剛經》,由始至終不搭不理的,任由旁邊的『小廝』作。
藍潾見這傢伙這般,便不樂意了,用身體不經意的這邊蹭一下,那邊碰一下,一雙狐狸眼眯起明媚的弧度,滿臉寫著『來打我啊!』『我故意的~』『理我啊~』
「別鬧。」
聲音直直闖進藍潾的心窩裡去了,他不禁耳根一熱,麵皮微微發燙,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連鼻頭都有些發熱。
天知道他這個風流的傢伙已經有幾百年沒有這般『失態』過。
藍潾動動眼珠兒,,見那個風光月霽般的人物連到眼神都沒賞一個,頓時不知什麼滋味,有點鬆了口氣有有點失落,自己悄悄摸了摸鼻子,見沒有什麼異常,眉頭微松,若無其事地抬頭卻差點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
「你怎麼了?」
「沒!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