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失約
沈府,小西門。
月無殤今天的晚飯吃的極少。
「無殤小子,可是有心事?」鬼百枯見他神思遊離心不在焉,很是好奇。
「沒有。」月無殤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問的一怔。
鬼百枯此時一臉的奸笑,看起來十分的不正經。伸手按下月無殤拿著碗筷的手,眯著眼睛笑嘻嘻的盯著他道:「莫要害羞,來來來,跟為師說說。茶不思飯不想的,莫不是無殤小子害相思了?」
月無殤避開他的目光,說道:「沒有。」
鬼百枯放下碗筷,說道:「休要騙我。你可是我一手帶大的,光是看你一個眼神,我便知道你要什麼。」
月無殤不語。
鬼百枯繼續說道:「你今日總看著窗外,可是想出去玩?」
月無殤道:「徒兒約了人。」說完,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看著窗外的桃花出神。
忽然眼前的粉紅花瓣顫顫的閃動,瞬間變成了雪白,輕盈飄逸,迎風招展。月無殤見勢一楞,忙閉上眼睛,伸手揉了揉眉心。片刻后睜眼再看,眼前分明是一樹粉紅。
鬼百枯也起身,走過來問道:「可是約了雲裳丫頭?」
月無殤點頭應道:「嗯。」
鬼百枯忽然大笑,說道:「無殤若是喜歡那雲裳丫頭,師父便去和沈老頭子說,讓他將雲裳丫頭嫁給你,可好?」
月無殤聞言吃驚道:「並非師父想的那樣。不過是她喜歡行術,想我教她罷了。」
鬼百枯道:「懂的懂的,哈哈,師父可是過來人。想當年為師也是英俊少年的時候,愛慕為師的女子擠滿一座山啊。她們還不都是借著各種各樣的理由來求助於為師,其實求助是假,親近是真。」
月無殤轉臉看向鬼百枯,認真道:「那師父是如何做的?」
鬼百枯故作高深道:「對待不同的人,當然做法是不同滴。師父不喜歡那些女子,當然是通通回絕。」
鬼百枯又問道:「不知無殤徒兒對雲裳丫頭,是喜歡呢?還是不喜歡呢?」
月無殤聞言一怔,羞怯的將目光看回窗外。
鬼百枯道:「哈哈哈,好好,無殤莫要害羞,不說就不說,若日後想說了,儘管來找為師。」
鬼百枯說完,也走到窗前,一手搭在月無殤的肩膀上,看著窗外。忽而低聲正經問道:「好看嗎?」
月無殤道:「好看。」
「是花好看還是人好看?」果然,正經了就不是鬼百枯。
「......」月無殤又上當了,臉上泛起片片紅暈。
「哈哈哈哈,我去找沈老頭子喝酒了,無事不要來打擾我。」說完,大笑著離去。
月無殤獨自一人站在窗前,佇立良久。抬手伸出窗外,攤開掌心,一片花瓣飄落掌心。月無殤看著花瓣,握在手中,須臾,緩緩道:「人好看。」
日落西沉,月無殤披上斗篷,轉身出門,向小西門的方向走去。
酉時過半,天將黒未黑,月牙將出未出。月無殤站在門前安靜的等待。寬大的黑色斗篷將全身籠罩,帶上帽子,只露出下半張白無血色的臉。
不多時,門開了。看見從門裡邁出的一截雪白裙擺,月無殤心下激動,嘴角揚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忙欲走上前去。
那裙擺的主人卻先一步走了出來。看見這一個黑影站在門外,嚇的輕叫了一聲。
雖同是一身雪白,來人卻不是沈雲裳。
嘴角上的那抹弧度漠然消失,月無殤停在原地,沉默不語。
來人也是一位姑娘,白衣素裙,身影纖纖,方才被月無殤嚇到略顯慌張,此刻方回過神,輕聲問道:「你是何人?」
月無殤道:「月無殤。」
來人道:「你就是月公子?公子為何要將臉遮擋起來?」
月無殤不語。
來人又說道:「我是沈雲裳沈二小姐的丫鬟,沈夢,我家小姐有話要我帶給公子。」
月無殤不語,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臉來,說道:「雲裳說了什麼?」
沈夢見著月無殤的容貌時,心跳好似停了一拍。嬌臉一紅,怔然道:「月公子生的好俊俏,不知是哪位老爺府上的公子?」
月無殤淡然道:「我並非出身世家。」
沈夢讚歎道:「那些世家公子我也是見過的,竟不及公子萬一。我竟不知這世間的男子竟也可以生的這樣美。」
沈夢方才看到月無殤的手時,便暗自在心裡驚羨了一番。那手指修長白皙,指節分明,完全不似男人那般圓手闊掌,即便是身為女子的自己也是羨慕不已,自嘆不如。待看到帽子下的真顏時,沈夢更是被驚艷到說不出話。只覺得這應是天底下最美的五官拼湊出的最美的臉。若說這張臉是天下第一也定不為過。
月無殤好似沒有聽到沈夢的讚歎一般,再次問道:「不知雲裳要姑娘帶什麼話給我?」
沈夢收了收心神,抬手攏了攏鬢髮,說道:「小姐說她今晚有事,不能赴約。是以特命我前來,向公子轉達歉意,望公子見諒。」說完墩身一禮,嫣然一笑,比方才多了幾分秀美動人。
得知沈雲裳不能赴約,月無殤心中有一種什麼不知名的東西頹然落空。簡單一句:「有勞姑娘。」說完轉身便走。
沈夢見勢卻連忙喊道:「公子請留步。」
月無殤側過頭問道:「何事?」
沈夢道:「公子若不嫌棄,沈夢願意陪同公子......」
「不必。」月無殤果斷的打斷沈夢的話,轉身離去。
沈夢雖出身低下,卻是心比天高。因著與沈雲裳有幾分相似,暗裡便時常拿自己與沈雲裳比較。這幾日見多了貴公子,憑著自身姿色與諂媚,也引得公子們另眼相看。以此沈夢便覺得自己比沈雲裳差的就只是一個身家背景而已。
沈夢今日正得意,見到月無殤時,更是神魂顛倒,芳心萌動。本以為月無殤見了自己也會心生愛憐,哪成想月無殤竟是連看也沒有看自己一眼。被人如此當面拒絕,沈夢心中既失落又氣憤,不覺間又厭惡了沈雲裳幾分。
禪院。
沈雲裳躺在地上不知不覺竟睡著了,醒來時,就見沈雲燕坐在旁邊。沈雲裳便換了個姿勢,起身做好。
見沈雲裳此時模樣,沈雲燕時又氣又心疼又無奈道:「行了,別在這坐著了,回房去吧。」
沈雲裳聽若未聞,一動不動。
「你先下去吧,明日再跪。」沈雲燕把沈柔支了出去。轉而對沈雲裳說道:「你呀你,就是這個脾氣真是氣死個人!」
「你不是不願理睬旁人嗎?不願管旁人閑事嗎?為何偏偏要和李芊過不去。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招惹她,不要去管她的事,她怎麼輪也輪不到你來管!」沈雲燕越說越激動,不由得站起身子,在禪房裡轉來轉去。
沈雲裳道:「她即來招惹我,我還怕了她不成!」
沈雲燕道:「我們是不怕他李家,但李家也絕對是我們不想惹的,不只李家,任何一個有錢有勢的人都是我們不想惹的。我們家是有錢有勢,可那又怎麼樣?不說其他,光是這同州城裡就有多少有錢有勢的人你數過嗎?」
沈雲裳道:「不是我們,是你。」
沈雲燕的手指重重的戳了戳沈雲裳的腦袋:「你真真是要氣死我啊!我今天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不要再和李芊過不去,若是以後再出現今天這樣的事,我便不會再偏袒你,你聽到了沒有?」
沈雲裳輕哼一聲,不以為意,轉頭看向一旁的牆壁。
沈雲燕道:「安安分分做你的二小姐,日後找個好夫家,一輩子錦衣玉食,人人都稱讚你羨慕你,這樣不好嗎?何苦一定要做那些有失身份有損名望的事?」
沈雲裳道:「我高興怎樣就怎樣,旁人管得著么!」
沈雲燕道:「若是頑劣兇悍的名聲傳了出去,日後還怎麼進權臣富貴之家的門,誰敢娶你!你就不為自己的以後想想嗎?」
沈雲裳道:「我又沒想要嫁權臣富貴。」
沈雲燕道:「那也不能再任性胡為!你一定要鬧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沈府有個胡作為非的二小姐你才滿意嗎?不為你自己也還要為著沈府。你要知道人言可畏!」
沈雲裳歪著頭看著一旁,不語。
沈雲燕見沈雲裳不說話,也不再多言,遂說道:「好了,跪跪樣子得了,人早都走了,也別裝了,早些回房休息吧!」
沈雲燕了解自己的妹妹,也了解李芊的為人,今天的事她心裡也猜了個七八分。罰沈柔也不過是給李芊做做面子。
沈雲裳的脾性才是沈雲燕的心頭大事。父親是個心軟的,母親又是一貫溺愛,到頭來還是自己擔了這個惡姐的角色。今天也是借著機會開導一番。
沈雲裳懨懨的起身回房。
回到房內,洗漱完畢,一聲不響的躺到床上。沈雲燕的話她並非沒聽進去,只是人各有志,也是本性難移。心中不免惆悵感嘆道:「縱然同根並蒂花,怕也是殊途各自香。」
房內寂靜無聲,沈雲裳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不由得想起了西院里的琴聲。
是什麼曲調來著?沈雲裳努力去回憶,似乎有印象,又模模糊糊的記不清楚,又彷彿琴聲就在耳邊。
閉眼細聽,果然有琴聲悠悠傳來,似泉水涓涓,又似鶯語婉轉,流連夜色,榮饒心間。
有此琴聲相伴,沈雲裳一夜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