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折骨鞭
沈雲裳追著秦明芳出去,剛走出清苑,便被戒室的小弟子攔下,帶去了戒室。
上山修習這麼久,沈雲裳被罰過一次遺孤峰禁閉之外,這還是第一次來戒室。
玄靜子閉幕盤膝端坐於室內,聽到有人走進來,睜開眼睛看到沈雲裳,開口冷冷道:「跪下。」
沈雲裳不敢反駁,當即跪下。
玄靜子起身,走到沈雲裳身前,威然道:「你可知錯?」
沈雲裳道:「弟子知錯,甘心領罰。」
玄靜子道:「哦?你錯在何處,說來聽聽?」
沈雲裳並非真心認錯,也不知自己錯在何處,一時說不出個一二,只遲疑道:「弟子......」
玄靜子怒道:「時至今日,你竟還不知自己錯在何處!」
沈雲裳拜倒在地道:「望師叔明示。」
玄靜子說道:「好,你不知,那我便讓你知道!且說你身為蓬山弟子,卻收留樹妖,此為第一錯也;多次打傷同門,此為第二錯也;結交邪魔外道之人,此為第三錯也。再說你離山所為,毀壞嶗山山門、重傷嶗山弟子、衝撞嶗山掌門、勾結邪魔外道,屢屢觸犯門規,不顧山門聲譽,沈雲裳,你可知錯!」
沈雲裳當真不知自己竟然犯了這麼多大錯!但聽玄靜子說的頭頭是道句句在理,沈雲裳有心辯解也最終放棄了。
沈雲裳心道:玄靜子師叔掌罰,對眾弟子要求甚嚴,尤其是對自己,從來就沒有過好臉色,真不知自己是哪裡得罪了她!
眼下這樣的情形,便是說多錯多。倒不如老實認錯、規矩認罰,端正態度起碼還能少受些罪,是以沈雲裳便弱聲道:「弟子知錯,任憑師叔處罰。」
玄靜子道:「好。那我便依著蓬山規訓,按規處罰。」說完,伸手吩咐道:「取戒鞭來。」
一旁一個小弟子聞言,轉身去取戒鞭。
玄靜子接過鞭子,甩手一揮,鞭子抽打在地面上,犀利一聲響,震的沈雲裳心裡發毛。虞山弟子是使鞭的,素常也是潑辣狠毒。但她們的鞭子與玄靜子師叔手裡的鞭子比起來,竟也如柳枝般溫柔了。
玄靜子道:「犯下如此七條大錯,我便罰你戒鞭七下。明日起,你自行去遺孤峰,面壁一月。」
沈雲裳聽到責罰時,疑心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只是鞭打七下,面壁一月嗎?
這麼輕鬆?
看來玄靜子師叔也不是如說傳言的那般狠厲,沈雲裳心中忽而有些小竊喜。
誰曾想,才一鞭子打下來,沈雲裳便被打的支撐不住,趴在地上不能動彈!
整個後背的皮肉都失去了知覺,骨頭更是像被人拆掉了一般!
玄靜子師叔嚴厲道:「跪好!」
沈雲裳道:「是。」而後便忍著背上斷骨般的疼痛,掙扎爬起來重新跪好。
沈雲裳從前在家無數次被罰跪,都輕鬆的如同兒戲一般,但此時此刻這一跪,卻是彷佛要了命一般艱難。
第二鞭子打下來時,沈雲裳整個後背便如同火燒一般,連帶著兩條手臂都跟著焦灼脹痛起來。
沈雲裳痛的一身冷汗,便再也爬不起來了。
玄靜子對沈雲裳此時的樣子好似司空見慣一般無動於衷,厲聲吩咐道:「跪好!」話音未落,便又是一鞭高高甩起。
沈雲裳雙眼緊閉,眉頭緊皺,等待著承受這一鞭,卻不想,這一鞭子並沒有打下來。
沈雲裳聽到有人撞開門闖了進來。而後便聽到玄靜子的聲音冷冷的傳來,呵斥道:「修羽,你讓開!」
修羽跪在玄靜子面前懇求道:「師叔,折骨鞭不比尋常戒鞭,她已受了兩鞭,師叔不能再打了。」
玄靜子道:「沈雲裳無視門規,屢屢犯戒,我今日定要好好懲戒這個逆徒。你再不讓開,我便連你一起打。」
沈雲裳原本不知這鞭子厲害,現在卻是知道了,任誰受了這鞭子都是同自己一個下場,於是使足了全身力氣才說出一句話,虛弱道:「修羽,你走吧。」
修羽不理會沈雲裳,依舊跪在哪裡,堅定道:「求師叔手下留情。」
「讓開!」玄靜子說著便起手再揮起鞭子,不想鞭子卻被人拉住了。
鬼百枯嬉笑道:「我說阿靜師妹,幾十年不見,你怎變得如此心狠手辣了呢?」
玄靜子看到鬼百枯那張玩世不恭的笑臉,怒氣更勝,厲聲道:「誰是你師妹!邪魔外道之人,也配與我蓬山弟子相提並論!」
鬼百枯讓步道:「好好,師妹莫氣,我不與你爭辯。我是邪魔外道不假,這雲裳丫頭可是你蓬山弟子,你怎得也下如此毒手啊?」
玄靜子怒哼一聲道:「說的好像她與你無關一般。我問你,她那個血氣咒陣是從何而來?」
鬼百枯笑道:「那個當真與我無關。是我那個傻徒兒送她的。都是小孩子嘛,喜歡你便送你一個定情物,是很正常的事情,師妹應該懂的。師妹當年,不也送了好多香囊啊玉墜啊什麼的給大師兄?」
玄靜子聞言頓時如同瘋魔的一般,怒道:「你還有臉提大師兄。他這一輩子都是毀在你手上。死玄塵,我今日便取了你性命。」說著,猛的抽回鞭子,打向鬼百枯,頗有惱羞成怒的意味。
鬼百枯見勢當即躲閃,逃到戒室外。
玄靜子緊追而來,不依不饒。
兩人便在院內動起手來。
折骨便抽打在一旁樹木草地上,呼嘯作響。院中的草木頃刻間殘碎了一地。
鬼百枯卻忽然大喊起來:「師兄救我!」
玄靜子怒道:「還敢糾纏師兄!今日誰也救不了你!」
不想玄青子真的來了,彷佛就等在門外一般,鬼百枯話音一出,玄青子的身影應聲而落,來的如此及時。
玄青子見勢,連忙出手制止二人,道:「師弟、師妹,住手。」
鬼百枯見救兵來了,當即收手,推脫道:「不關我的事,是師妹先動手的。」
玄靜子對著鬼百枯恨道:「死玄塵,原來你一早便喊了師兄過來,存心害我。」
鬼百枯連忙搖頭否定道:「師妹可真是冤枉我了。師兄今日約我下棋,我喝多了酒睡過了時辰,我只是覺得,依照師兄的性情,必定會出來尋我。」說完,又是得意的連聲大笑。
玄靜子怒道:「蓬山禁酒,你竟敢破壞門規!師兄你讓開,今日我定要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無恥之徒!」
鬼百枯聞言,自知理虧,貓身躲到玄青子身後,探出半個腦袋,反問道:「無恥之徒?我怎麼無恥了?」
玄靜子看著他二人靠的如此近,心中頓時火氣更盛。知他素來行事乖張,論胡攪蠻纏自己遠非他對手,於是索性不再與他多言,手中長鞭一揮,甩向鬼百枯。
玄青子一手推開鬼百枯,輕身一躍,將鞭尾踏於腳下踩在地上,看著玄靜子,勸阻道:「師父壽誕在即,師妹難道定要師父出面才肯做罷嗎?」
玄靜子不滿道:「大家都是同門師兄妹,為何師兄如此偏心,一直偏袒這個禍害?以往如此,現在亦如此,師兄如此驕縱玄塵,難怪那沈雲裳全然不將門規放在眼裡!」
鬼百枯走過來,辯解道:「師妹,你真是越發的不講道理了。你罰了雲裳丫頭兩鞭子也就夠了,難道非要將她打死不成?你當那折骨鞭是草做的嗎!」
玄青子問道:「雲裳在這裡?」
鬼百枯委屈道:「是啊師兄,要不是我來的及時,這會兒怕是早斷了氣了。」
玄青子看向玄靜子,嘆息一聲,低聲道:「師妹,折骨鞭並非尋常之物,再大的過錯,兩鞭,也夠了。」
鬼百枯道:「聽到沒有,趕快將雲裳丫頭放了。」
玄靜子看著玄青子,又看看鬼百枯,冷哼一聲,棄了鞭子,甩手走人。
鬼百枯見玄靜子離去,對著玄青子嘿嘿一笑,施了一禮,說道:「今日多謝師兄出手相助。」
玄青子撿起地上的折骨鞭,說道:「玄靜師妹掌管門中責罰,懲戒犯錯弟子乃是分內之事。不過對雲裳,確實罰的重了些。我自會派弟子送葯過去,你不必擔心。」
鬼百枯笑道:「雲裳有師兄照顧,我自然放心。」說完,走進戒室看了一眼,見修羽尚在,便吩咐道:「修羽,你將雲裳丫頭送回去吧。」
修羽聞言,心知得救了,暗自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頓時鬆懈下來,才發現自己竟是緊張的出了一手心的汗。
修羽轉身看看沈雲裳,不敢去碰她的後背,便背著沈雲裳,一路將其送回寢殿。
修羽將沈雲裳放到床上,扶著她躺下。
身體觸碰到被褥那一刻,依舊疼的沈雲裳一個激靈,沈雲裳痛的當即哎呦了一聲,抱怨道:「你輕點兒。」
修羽輕哼一聲,數落道:「已經很輕了。你既知道疼,以後就規矩點。不過你也是,明知師叔要打你鞭子,怎麼也不知道求個饒?」
沈雲裳緊皺著眉頭,說道:「我以為只是挨幾鞭,不會怎麼樣的,哪想到這鞭子這麼厲害。」
修羽道:「折骨鞭,鞭鞭取人命的。普通人受一鞭必定喪命。就算是有些修為的仙門弟子,挨個三五鞭也是筋骨盡碎終生殘廢。師叔要罰你七鞭,擺明了是要你性命。」
沈雲裳后怕道:「還真是小看了它。不過你怎麼知道師叔要罰我七鞭?」
修羽聞言一怔,結巴道:「我......路過的時候,剛好聽到了。」其實是去看望爺爺時,見沈雲裳被戒室弟子帶走,不放心才跟過去的。
沈雲裳並未察覺到修羽的異樣,感嘆道:「幸虧你今日路過,不然我就慘了。」
修羽道:「若真害怕,以後就離那個月無殤遠一些。玄靜子師叔最討厭鬼百枯,你偏與他徒弟走的那麼近,師叔不罰你罰誰。」
沈雲裳道:「我哪有跟他走的近了,下山剛好遇到了而已。不過事情已經解決了,日後也不會再見了。」
修羽囑咐道:「你且平躺著吧,勿要翻身。當心骨頭長歪了變成個駝背。」
沈雲裳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有氣無力道:「你這人其實還不賴,就是說話實在不好聽。」
修羽為沈雲裳蓋好被子,關好窗戶,而後說道:「我走了。你好生休養吧。」
沈雲裳聞言『哦』了一聲,說道:「今日謝謝你。」
修羽聞言嘴角微揚,說道:「那便記著我的恩情,默默感動吧。」說完,轉身出了門,又將房門關好,轉身離去。
沈雲裳躺在床上,聽到修羽走出去,才終於忍不住疼痛,輕聲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