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邀請

超越資本的辦公室在三樓，看起來應該是在原來的舊廠房頂上用隔溫玻璃和鋼結構搭建起來的，也就是整個建築流線型銀色拱頂的那部分，內部充滿了科幻的質感與氛圍，彷佛置身於來自外星的宇宙飛船中。因建築高度有限，周圍一圈高大茂密的銀杏樹形成了玻璃幕窗外的天然畫卷。

陽光透過穹頂中間和四周上方大面積的玻璃直射下來，那玻璃也許屬於某種特殊材質，阻隔掉了大部分藍光與紫外線，因此整個空間雖然明媚敞亮，卻並不感覺陽光刺眼或灼熱。在這樣的設計下，白天房間里幾乎不需要額外的光源，但可以想象，到了晚上，夜空將會被一覽無餘，而朝霞與夕陽，也會給玻璃幕窗上映出的畫卷鍍上夢幻般的光彩。

程紫燁把霍菁瀾引到楊超的辦公室，霍菁瀾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等一會兒再來找你聊。」

程紫燁含笑點頭。

「你是怎麼找到這兒的？倒是個好地方。」霍菁瀾一落座，便忍不住向楊超問道。

「看來你喜歡這裡，是不是和商務寫字樓感覺很不一樣？」

楊超遞給霍菁瀾一支依雲礦泉水。他沒穿西裝外套，領帶也取下了，襯衣解開一粒扣子，顯得輕鬆而隨意。

「我真沒想到，帝都還有這樣的地方。」霍菁瀾也放鬆地靠在沙發上，四處打量。

楊超的辦公室是以淺灰玻璃分隔出的獨立空間，裡外一覽無餘，不過玻璃內側有懸挂的百葉拉簾，如果有需要應該可以放下，形成隱蔽的私密空間。

「這都是我那位合伙人的手筆，這地方他很早就租下了，改建也是他自己設計的。」

「你這位合伙人什麼來歷？挺全能的啊，感覺品味倒是不俗。」霍菁瀾心裡生起了幾分好奇，「有機會介紹我認識一下。」

「當然可以，只是今天他不在。說是合伙人，這傢伙純屬甩手掌柜，他就主要負責出錢，偶爾貢獻一些天馬行空的idea，其餘大部分時間都四處逍遙，留下我在這裡做苦力。」

楊超說著說著，大倒苦水，不過，從他的表情來看，顯然並不以為苦。霍菁瀾十分了解，以他那工作狂的脾性，樣樣事務力求精準完美控制，有這樣的一個合作夥伴，恰好相得益彰。

按業內說法，找一個好的合伙人，其難度甚至不亞於尋找合適的婚姻伴侶。不過，無論是合伙人還是婚姻伴侶，現實中又哪可能有完美的存在呢？想當初，她自己也曾和李東惺惺相惜，配合默契，但市場會變，經濟會變，人的觀念也會變。即使曾經合作愉快，也不見得能一直走下去。

回想從最初激情飛揚加入英利斯資本，到後來理念分歧越來越大，霍菁瀾感覺猶如經歷了又一次離婚。分手見人品，離職見格局，不過跟對何嘉銘不同，最終她對李東其實談不上失望，他的行為也完全符合「經濟人」的理性選擇，不過是道不同，不再相與為謀而已。

而如今聽楊超這些言不由衷的吐槽，令霍菁瀾回憶起當年她和李東那些信任無間，隨意鬥嘴的日子，便忍不住戲謔道：

「我怎麼感覺，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你們這樣的新基金，最難不就是募資嗎？人家幫你解決了錢的問題，還讓你生殺大權在握，這你還不樂意？那不如，換我來好了。」

「怎麼，瀾姐有興趣入伙？那感情好呀，我們求之不得。」

霍菁瀾不過隨口開個玩笑，卻見楊超一臉正色，不免詫異。

楊超又繼續道：「坦白說，早上邀瀾姐過來坐坐，我正有此意向，想請你加入我們。」

「我跟吳越在大方向的價值觀還算契合，但因為思維背景的差異，有時溝通還是有些問題。男人嘛，觀點不一致的時候，聊著聊著就會急起來，最後誰也說服不了誰。而你呢，瀾姐，我倆在安達爾也算受過相同的商業思維訓練，在財務邏輯上很容易溝通。另一方面，你一向平和理智，往往能在複雜的現象中一眼看透問題的本質，有你公平做出判斷，我跟吳越肯定很難吵架。」

他說得如此言之鑿鑿，霍菁瀾無奈之餘又有些好笑。

「可是，我還完全不知道你們的投資理念是什麼？偏好什麼樣的項目？」

「理念是死的，人才是活的。瀾姐，從安達爾出來，你在創投公司也待了十年了，難道你不覺得現在整個創投行業都有些問題嗎？瘋狂燒錢，揠苗助長，盲目追逐風口……你為什麼離開英利斯？假如還想在投資領域繼續自己的事業，你自己又有什麼理念想要實現？」

楊超的話，越來越咄咄逼人，霍菁瀾卻不得不承認，自己被戳中了。她還想繼續做投資嗎？為什麼當時拒絕了鐺鐺快車陳星宇給她的職位邀請？除了賺錢以外，假如她仍然把事業寄望於創投領域，她的理想，究竟是什麼呢？

霍菁瀾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