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遺憾

「瀾姐，吳總，就是我們另一位合伙人吳越，已經回國了，楊超想跟你約一下時間，三個人聚在一起聊聊。好的，那暫定明天下午，可以嗎？行，到時我把地址發給你。嗯，再見。」

程紫燁掛上電話，準備去跟楊超確認明天下午的具體時間和地點。公司人手不足，她現在幾乎相當於楊超的半個助理或秘書。不過，她很清楚，這並不是讓她做一些重複瑣碎的雜事。

楊超是公司主要負責的核心合伙人，所有的項目都需要由他最終決策，而他親自跟進的事務，往往涉及到了公司方向與戰略的機密。所以，很多事楊超讓她幫手，顯然意味著對她的信任，同時，對於曾經離開職場十年的她，大量接觸公司正在調查或審批流程中的項目，了解楊超對它們的意見和決策，可以幫助她短期內迅速積累看項目的經驗。

對楊超，程紫燁感覺頗有些五味陳雜。她感激他給了她重回職場的機會，但回憶往昔的點點滴滴，又禁不住湧起陣陣酸澀與幽怨。

十年前，在安達爾會計師事務所，楊超和她同為資深審計師，只是在不同的項目組。她的上司霍菁瀾離職，本以為她會順理成章接替霍菁瀾的位置，沒想到，最後升職的卻是另一組的楊超。

程紫燁當然十分失落，儘管楊超的確非常優秀，但兩個人同年入職，資歷和經驗都差不多，難道僅僅因為她是女性，連升職的機會也要排在男性後面嗎？

而更讓她寒心的是，升職以後，楊超明顯躲著她。明明在之前兩個項目組合作時，楊超和她已走得越來越近，她幾乎以為他是喜歡她的，很快就會對她表白了。

失魂落魄中，程紫燁被調去臨時支援另一個組對電商「匯美優選」的上市前審計，就這樣，她遇見了張志華。

張志華對程紫燁的追求過程，如果在言情里，大概可以寫成幾十萬字的霸道總裁文。可惜，唯有程紫燁自己心裡清楚，她的猶豫不決，並非是張志華以為的欲迎還拒，她的被動，也不是因為單純或不為金錢所動，而是她一直在等著另一個人，想知道他對她究竟何種心意。

然而，不知是陰差陽錯，還是造化弄人，她和他，終究是擦肩而過了。

十年後，他已是投資公司的合伙人，而為結婚生子而遠離職場的她，卻不得不又從最基礎的職位重新開始。他們已再也回不到從前。

楊超看著程紫燁走進自己的辦公室，輕言細語和他商議明天下午與吳越和霍菁瀾會面的時間地點。她今天穿了一件純白的棉質旗袍款長裙，外套的黑色西裝上纏繞著暗金的刺繡蓮紋，隱約閃爍著微不可覺的光芒，卻灼得他的心發熱，發涼。

「只要想起一生中後悔的事，梅花便落滿了南山。」他偶然看到這句詩，驚覺她已成為深埋在他生命里的一根尖刺，而他已習慣了這種刺痛。

多年以來，他一直在後悔，為什麼沒有向她表明心意？因為自己搶佔了她的升職機會，怕她怪罪？因為一直忙於工作，想等待更合適的時機？

後來他才明白，所謂合適的時機是並不存在的，命運是稍縱即逝的剎那時光，一旦錯失，便如同隔世。

「好的，我沒問題，就這麼安排吧。」如今，他不過是她的上司。

「行，那我跟瀾姐說一聲。吳總那邊，需要我通知嗎？」她溫和有禮，既不親近也不疏離，恪守下屬的職責。

「不用，我自己告訴他吧。」

程紫燁點點頭，轉身走出他辦公室，一到門外，便快步加速起來，匆匆走向自己的座位。她很清楚，楊超讓自己跟霍菁瀾聯絡，也不過利用自己從前與她的一點情誼，打感情牌而已。霍菁瀾這人，表面高冷，實則重情。

她還有很多重要的工作要做，耽誤了十年，現在她一分一秒也不想浪費，這個分析師的職位，不過是個起點而已，以前，她的能力從不弱於楊超，未來，也未見得不能像他或者霍菁瀾那樣，做到合伙人的位置。這段時間，她像海綿一樣吸收著關於投資項目所有信息，漸漸在大腦匯流成一幅越來越清晰的路徑，她有信心，下一步去爭取投資經理的職位。

過去十年的蹉跎歲月，應該翻篇了，她已下定決心，往事不回頭，餘生不將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