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景盛帝神色微動,緊皺著眉頭,握了握拳,終於下了決定,「帶上朕昨兒理好的那本小冊子,去慈寧宮。」
「是。」劉光舒了口氣,趕忙應道。
慈寧宮裡,太后一身鳳袍端坐在主位上,手裡依舊握著一串佛珠,眉目平靜。
「皇上駕到。」守門的太監吟唱道。
太后依舊面無表情的坐在主位上,沒有起身的意思。
景盛帝進入殿內就加快了腳步,上前去行禮,「兒子給母后請安,望母后祥康金安。」
「坐吧。」太後面上還是沒有一絲表情,好似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皇帝,而是一個不相干的人。
「謝母后。」景盛帝跟後宮的妃嬪一樣,只有每逢初一、十五的時候才能來慈寧宮給太后請安,可即便是這樣,他每次來見太后都要鼓足了勇氣。因為太后太冷,除了他那個弟弟,其他人都一樣,從未得過太后的好臉。
太后見皇帝已經落坐,她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昭親王今年不小了,都二十又五了,也是時候該成親了。」
「母后說的是。」景盛帝微微低垂下頭,雙目一縮,「不知道母后看上哪家閨秀?還請母後知會兒子一聲,兒子也好下旨賜婚。」他來的時候已經想好要把他選的那幾家給太后看看,可真到了太後跟前,對著太后那張看不出喜怒的臉,他又有些退縮了。
「哀家這麽多年光顧著禮佛,對宮外的事情也不甚了解。」太后不再看向景盛帝,雙目平視,看向殿門,「皇上那邊可有合適的人選?」
景盛帝不知道太后打什麽主意,不過不管怎麽樣,他選總比太後來選的好,便道:「自九弟回京,兒子就已經想好,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再逃了。他也不小了,膝下還沒個一子半女的,兒子心中有愧。」
「把你看好的閨秀名單拿來,哀家瞧瞧。」太后直接開口索要名冊,她不想再繼續跟皇帝羅嗦下去了。
景盛帝還有話沒說完,可太后開口了,他便不敢再繼續說下去,忙道:「劉光,把名冊呈給母后。」
「是。」劉光捧著托盤的雙手有些微微發抖,畢竟他也怕太后。
太后對劉光那雙顫巍巍的手視而不見,伸手拿過那本名冊就打開看了起來。
韓國公嫡長孫女,敢情天下就只有韓國公家閨女好,皇后出自韓國公府,昭親王妃還要出自韓國公府,韓氏出好女?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輔國公嫡女,那個女人的女兒,還想做她的兒媳婦,作夢還能成,可惜她還沒死呢。
忠毅侯嫡長女,也是忠毅侯原配嫡女,性子怯懦,沒有主見,怎麽擔得起昭親王妃的擔子?不被人生吞了就是好事了。
吏部侍郎傅天明的嫡女,傅天明的妹妹是平陽侯世子的貴妾,皇帝能選出這樣的女子,只怕也是費了不少心思,真是難為他了。
太后越往下面看,心裡的火就止不住地往上冒,她強壓著火氣,看到最後一位,安平伯金明成嫡妹——金氏五娘。
想到世人對五娘的稱呼,太后眼神一閃,問道:「安平伯府應該出孝了吧?」
「一個月前就已經出孝了。」景盛帝的手心冒著虛汗,太后問話,他本能地接了話,「母后是覺得那金氏有問題?」
「就她吧。」太后合起名冊,把它放到炕几上。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讓景盛帝愣了一番,他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母后是說,您覺得金氏不錯,要選她給九弟當側妃?」
太后這會終於捨得扭過頭看向她右邊的皇帝了,語氣很平靜也很肯定地說:「不是側妃,是正妃,昭親王妃。」
「可是金氏身分不顯,做九弟側妃就已經很勉強了。」景盛帝雖說心裡頭高興,但面上還是要有所表示,「那平陽侯嫡長女只是個庶妃。」
「那是平陽侯府家風不好。」不提平陽侯還好,一提他,太后嘴裡吐出來的話就不好聽了,「一個正經的侯門千金竟做出那樣下賤事,哀家當初之所以沒賜死她,你難道不知道其中內情?」
景盛帝也是一時口快才提了那事,他見太後面露厲色,趕忙起身來到太後面前行禮,「是兒子的錯,是兒子沒管好皇后。」
「哼。」太后瞥了景盛帝一眼,冷聲道:「哀家還沒死呢,你那好皇后就敢把手伸到昭親王府,她是當哀家死了不成?」
景盛帝一聽這話,在心裡埋怨皇后,撩起袍子跪到了地上,「是兒子的錯,兒子日後一定嚴加管教,還請母后息怒。」
太後頭向右邊撇去,「你起來吧,一會哀家直接下懿旨給昭親王跟金氏賜婚。」
「還是兒子聖旨賜婚吧。」景盛帝站起身子,恭敬地站立著。
「不了,還是哀家這個當娘的來賜婚吧。」太后擺擺手,「哀家有些累了,你想必也有很多政事沒處理,就先回去吧。」
「是。」景盛帝心頭一松,「那兒子退下了。」
太后一手抵在炕几上,托著腮,閉上了眼睛,等景盛帝離開了她才睜開雙目,眼神冰冷,「真是上不得檯面,穿著龍袍都透著股奴氣。」
「太后。」花嬤嬤端著托盤進來了,「您一早上還沒用膳,奴婢讓御膳房給您燉了冬瓜盅,您先用些。」
太后坐直了身子,把手裡的佛珠遞給站在一邊的西嬤嬤,「你先放著,先扶著哀家去書房把賜婚的懿旨給寫了,讓小魏子會同禮部,一起去昭親王府跟安平伯府宣旨。」
「太后真的要選安平伯府的姑娘做王妃嗎?」花嬤嬤有些遲疑,安平伯府那位五姑娘身分不顯也就算了,昭親王現在也不需要岳家顯赫,但就是那五姑娘的名聲有些不好。
「你們是沒瞧見那本冊子,什麽壞的、臭的都在上邊。」太后諷刺道:「就連傅天明的嫡女也在其中,哀家只能在矮子裡面挑高的。金氏出身雖然有些薄,但哀家見過金氏的母親,那是個敞亮人,想必她教出來的女兒品行不會差到哪,只可惜……」
太后的話雖沒說完,但西嬤嬤也能猜到,「只可惜,安平伯府老夫人的娘親只生了她一個,而她自己也只生了咱們准王妃,皇上的心思……哎……」她也沒說完便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安平伯府底子薄,前任安平伯又是那麽個人,在那本冊子上,也就只有安平伯府還算乾凈,哪都不沾。」太後走進書房,便來到書案前。
西嬤嬤開始磨墨,「娘娘考慮得極是,與其讓那些污糟東西佔著王妃之位,還不如選個不出色的。」
「其實仔細想想,咱們的准王妃除了有個金算盤的名頭之外,也沒什麽不好。」花嬤嬤笑著說:「金算盤……」
聞言,太后握著硃筆的手頓了片刻,隨即落筆,一邊道:「希望她真是把金算盤。」
她兒子就缺一把金算盤,而且安平伯老夫人米氏的娘家地處江南,還是數得上名號的糧商,皇帝這次恐怕算是失誤。
安平伯府,今日像往常一樣寧靜,沒什麽特別,只是巳時剛過,一陣馬蹄聲掠過荷花弄,停在了安平伯府門前。
嚴明今兒剛下朝沒多久,禮部尚書就笑嘻嘻的來大理寺跟他道賀,弄得他是一頭霧水,不過他心思通透,趕忙打聽事情緣由,三言兩語就把事情給打聽清楚了。
他整個人被嚇到了,當時腦子裡就只有他娘子說的那句話,好事多磨。現在一瞧,他那小姨子的婚事可不就是好事多磨?
「哎喲,大姑爺您來了。」門房連忙開了小門讓嚴明進來,「奴才這就去回稟一聲。」
「不用了。」嚴明看了看日頭,已經沒什麽時間了,趕忙拉住他,「你趕快打開中門,卸了門檻,還有半個時辰天使就要帶著懿旨到府了。」
他話音剛落,伯府的總管事童鳴就急急忙忙到了,「老奴給大姑爺請安。」
嚴明見愣在一邊的門房,知道這是個不頂事的,忙道:「童鳴,你趕快招呼人,清理門院,打開中門,一會宮裡的天使就到了,趕快的,不要拖沓。」
「姑爺是說,有天使要來府里?」童鳴到底是經過事的,一下就抓住了重點。
「是。」嚴明接著吩咐,「還有香案也擺上,幾位舅子可都在府中?不在的,趕快差人去找。」
「是。」童鳴急忙退下,去料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