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得罪大人物
現在是上午十點,該出門忙碌的租客們,差不多都走了,留在出租屋裡睡懶覺的,沒剩下幾個,多是無業游民或生性懶散之輩。
這房子樓上樓下的隔音效果不錯,租客們緊閉門窗,樓下的震天響聲基本影響不了睡覺。因此,下面打得昏天黑地,樓上的人卻一點都不知道。
方塘的三聲尖叫,有人聽到了,有人沒聽到。聽到了的也沒怎麼在意。
一個女人的驚聲尖叫而已,並不值得挪動被窩;以前方臉婆經常大清早扯著嗓門喊喪,大家連耳朵都不需要堵,只管蒙被子繼續睡大覺。
方塘身子瘦弱,嗓門也不大,比之其母差得很遠,喊出那三聲,雖然用盡了吃奶的力氣,依舊無法讓睡懶覺的租客們移動分毫。更談不上將他們從床上拽起來了。
總而言之是,樓下的戰鬥進行了大半天,卻沒有引來哪怕一個圍觀者。
戰鬥雙方一直是二對四的局面:一方是湯山加方塘;另一方是楊帥,夏劉忠,胖紫毛,瘦綠毛。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湯山一方都處於絕對劣勢。
可戰爭進行到現在,夏劉忠一方有兩個掛了彩:一個是胖紫毛,屁股坐在碎瓷片上,鮮血直流;一個是楊帥,被湯山抓住手腕甩出去,肘關節脫臼了。
看起來不可思議,似乎湯山和方塘倒是以弱勝強,起碼佔了上風。
其實不然,湯山吃的虧更大,頸背一開場就中了一棍,右手肘部被敲了一下,左手胳膊也被敲了一下,上腹還被夏劉忠猛踹了個窩心腳,早餐吃過的米粉吐了個一乾二淨。
方塘被甩在牆角,站不起來了,只剩下流淚的份。
還有兩個人毫髮無損,一個是夏劉忠,一個是瘦綠毛。只需其中任意一個出手,便能將湯山輕鬆收拾了。
現在兩個人同時向湯山靠近,高舉木棍,一臉兇狠。假如不出意外,戰鬥會在十秒之內結束,湯山即便不死,也會斷手斷腳。
然而意外還是出現了。當然並非什麼逆轉性的意外,僅僅是樓梯上忽然多了幾個看客。其中一個沒忍住嘴,很沒出息地叫了出來:
「哇,打架啦?這幾個花里胡哨的傢伙混哪兒的?」
聲音不高,似乎是在詢問身邊的另一個看客,很可能問話者是剛加入到看客群中。
但在場的人都聽清了每一個字,夏劉忠和瘦綠毛同時轉過知去,很驚訝地看著樓梯上幽靈一樣的看客。
明明那裡剛才空無一人的,怎麼突然就多了幾個不懷好意的傢伙?
追根究底,還是得怪夏劉忠自己一方的同伴。
首先是那位胖紫毛,一屁股坐到地上的碎瓷片,只不過流了點血,卻痛哭失聲起來,這二貨身子胖,人傻,嗓門也大,直嚎得風雲變色。
樓上的每一個租客都被他吵醒了。
一個女人的尖叫,沒啥值得大驚小怪,女人嘛,踩到一隻蟑螂,也能叫得聲聞十里。
可是,一個男人的號啕大哭,可就不尋常了。至少能引起每一個人側耳傾聽,進而互相打問,樓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緊接著,楊帥被甩得肘關節脫了臼,本也不是什麼大事,可他同樣嚎得驚天動地。
這傢伙看起來一副腎虛的樣子,嗓門倒是一點都不低,大概平常囂張慣了,說話總是扯著嗓門大喊,聲帶功能練得比常人更強勁。
如此一來,樓上的租客們先聽到一個男人哭著說「流血了」,又聽到另一個男人哭著叫「手斷了」,便再也無法安然繼續睡下去,全都從床上跳了起來,開門下樓,站到樓梯上看熱鬧。
有兩個還因為樓梯上太擠站不下,走到了大廳里,算是站在戰場邊緣。
夏劉忠與瘦綠毛面面相覷,弄不清楚後面這幾個人,到底是純粹的看客呢,還是慣於趁火打劫之輩。
畢竟這是人家的地盤,萬一他們跟湯山相熟,突然一涌而上,自己一方剩下的兩人,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即便他們不出手,走上來拉偏架,湯山也能趁混亂打幾回黑拳,踢幾下撩陰腿,然後全身而退。
其實夏劉忠想多了。樓梯上站著三個人,大廳邊緣還有兩個,這五人跟湯山並不熟,相互之間連名字都不知道,平常見面也不打招呼。
而且,因為湯山跟房東的女兒曖昧不清,還一度引起這些傢伙的羨慕嫉妒恨,要說幫湯山打架,一萬個不願意。
夏劉忠不知道,湯山和方塘卻心裡清楚,這五個人就是純粹的看客。不趁亂踹上湯山兩腳,已經算是厚道了。
夏劉忠和瘦綠毛一時之間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前進怕後面受攻擊,後退則臉上無光彩。
關鍵時候,反而楊帥解救了他們。
這倒並不是說,楊帥突然表現出十足的勇氣,帶領他們向前沖,而是,他給了夏劉忠和瘦綠毛後退的足夠理由。
這個理由不是說出來的,而是哭出來的。楊帥仰天嚎道:
「我要趕緊去醫院。否則可能就殘廢了。」
哭得很大聲,話也說得很誇張。
首先,他的手只不過肘關節脫臼,根本不至於痛到號啕大哭;
其次,即便真的骨折,去醫院也不需要這麼著急,待夏劉忠和瘦綠毛收拾了湯山,再去醫院救治也不遲,遠遠談不上殘廢這麼嚴重。
要是在平常,夏劉忠很可能一臉鄙夷地罵出聲:
「這麼點破事,嚎得全世界都聽得見。你有沒有卵子?是不是個男人?」
然而目前的情景,夏劉忠自己都搞不清楚周遭形勢,正在左右為難之際,恰好楊帥這麼一嚎叫,就成了他走下尷尬境地的台階。
而他身邊的瘦綠毛又是個機靈人,立馬看出了他撤退的意圖,開腔加了句話:
「哥,胖子流血過多,恐怕撐不了多久。」
這話也說得太誇張。胖紫毛只不過屁股受傷,除了見點血之外,根本沒大礙。從沒聽說過屁股受傷會流血而亡的。
「撐不了多久」云云,其實是為了給夏劉忠找另一個台階。
夏劉忠回身掃了一眼樓梯和大廳邊緣的幾個人,更加覺得他們身份可疑,而且目光不善,於是用木棍指了指湯山,惡狠狠地說:
「今天算你走運。咱們的事沒完。有種你別跑,十天之後,你還能保持手腳完好,我就跟你姓。」
這話聽上去是威脅,其實毫無意義。
如果湯山想跑,十天之後已到了天涯海角,你去哪兒損他手腳?
只不過,他們四人進來,結果兩人挂彩,還沒完全搞定主角湯山,不說句狠話扳回點面子,實在是不想走下台階。
夏劉忠回頭撐住楊帥,瘦綠毛扶起胖紫毛,向門外退去。胖紫毛一手捂住屁股,抽噎不定;楊帥右手托著左手,仍然低聲乾嚎,死了老爸都沒這麼傷心。
不一會,四名行兇者鑽進了那輛奧迪車,絕塵而去。
湯山艱難地從牆角爬起身子,又走過去扶起方塘,問了句影視劇里常見的廢話:
「你沒事吧?」
方塘當然有事,只不過沒大事。她被夏劉忠一甩,額頭撞在牆上,起了個大包。除此之外,倒是別無損傷。
她歪歪扭扭地站起來,朝湯山咧嘴一笑,又摸摸額頭,牙縫裡絲絲有聲,斜著眼睛對湯山抱怨:
「頭撞牆了,你說有沒有事?」
湯山湊上去仔細查看了一會,又用大拇指在腫塊邊緣撫摸了一下,分析道:
「腫了,有點紅。不知裡面骨頭有沒什麼大礙。」
方塘此時鼻尖剛好頂在湯山的下巴,呼出的氣體全都鑽進了他的脖頸里,一瞬間,便將他胸口積聚起來的鬱悶之氣全都吹散了。
方塘是個敏感的女孩,見湯山臉色突然由陰轉晴,立刻抓住機會,低聲撒嬌:
「你在腫塊上親一下,就肯定沒什麼大礙。」
說完眼皮耷拉,臉色比腫起來的包更紅。
湯山雖然心裡舒暢了許多,但剛打完一架,嚴格來說是被痛揍了一頓,立刻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去吻她,這個大彎,一下子無論如何都轉不過來。
湯山吻不下去,但又不想讓自己顯得神經緊張或情緒低落,於是張開手掌,貼在方塘額頭,然後故作驚訝地說:
「哎呀,弄不好腦震蕩。你看你都有點神經不正常了。」
方塘在他腰間捅了一拳,笑罵:
「你才神經不正常。」
後面的圍觀者,本來是想看打架的,卻見情節忽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兩個看著要挨揍的男女,不但化險為夷,還有心思打情罵俏,頓覺興味索然,懶懶的打著哈欠全散了。
有一個傢伙轉身之際,不懷好意地斜了湯山一眼:
「你完蛋了。你得罪了一個大人物。」
湯山不明所以,怔怔地看著說話之人。此人見自己一句話,便將湯山與方塘的調情場景攪糊了,有點得意,繼續賣弄道:
「那個臉上完全沒血色的黃毛,也就是胳膊被你弄斷的傢伙。他爹是個大官。整治你們兩個,就像捏死兩隻螞蟻。」
說完掉頭回屋睡覺了。湯山有點懵,良久才恢復思維,心想怪不得楊帥這傢伙平常如此囂張,而且賭博抓進去,本來至少要關三天,他卻一晚不到便出來找自己尋仇了。
湯山早猜到楊帥可能是個官二代,卻遠沒想到他爹的官如此之大。
方塘原本滿面春風,又被這個惡狠狠的消息弄得一臉沮喪。圍觀者散盡之後,方塘再沒心情跟湯山調笑,而且擔憂地向湯山說:
「他們還會再來的。」
湯山應道:
「再來的可能不是他們,而是警察。」
方塘快哭了:
「那你趕緊跑吧。跑到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躲過這陣子再說。再來的不管是他們,還是警察,你都對付不了。」
湯山嘆氣:
「跑不了。那天你也聽到警察說了,在周偉良的案子真相大白之前,我一旦把身份證拿去買火車票或汽車票,就會被當作畏罪潛逃抓起來。」
方塘稍稍冷靜了一些:
「此話真假難辨,很可能是嚇唬你的。即便是真的,你還是有辦法可以離開這個小鎮。反正你又不是真的畏罪潛逃,周扒皮的案子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湯山好奇地問道:
「什麼辦法?」
方塘:
「很簡單,街上攔輛的士,或者乾脆找輛黑車,給個一千塊,誰都願意載你到省城。然後,你想去哪兒都成。」
湯山心想我應該用這辦法早點跑掉,就不會有今天這麼多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