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帶走她
…………
這些是她的記憶?
記憶中的她比現在要活潑。
可記憶中的男人遠沒有現在內斂。
「好了,我們回去吧,大家還在等著你開會。」
肖崇言打斷了她的回憶,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腦袋,率先轉過身往回走。
看著男人的背影,阮景心頭忽然浮現疑惑。
肖崇言是因為什麼,變成了現在這樣的性格?
可能是因為發了一通火,阮景再回到會議室里,總覺得大家看她的目光帶了幾分「敬畏」。
她正想著要不要解釋一下,卻突然瞧見自己的座位前的桌子上,正擺著一杯也不知道是誰倒的,熱氣騰騰的紅糖水。
好吧,這也不失為一種原因。
阮景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口,目光不經意對上了對面於澤的目光。,他愣了一下,率先移開了視線。
奇怪……
不過,阮景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遺囑的內容吸引了。
為了防止走漏消息,只有幾個人來參加這場會議,可是他們中沒有一個能讀得懂這份遺囑。
不管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這就是一份很普通的遺囑。
甚至有人對它的真實性提出了質疑。
因為這份遺囑在現在看來是十分荒謬的。
一個走私團伙的首領級人物,竟然會在給自己兒子留下的遺囑中,強調了一定要按時資助盛合集團近年來資助的貧困山區的小學。
於澤擰起眉,「搞什麼?那些公益性項目難道不是盛合對外打的幌子嗎?」
常桉沉思了良久后,說:「阮景,你明天再去找白晴問一問,這個遺囑還有沒有什麼其餘的部分。」
阮景點點頭。
第二天一早,他們突然從交通部門得到消息,說是看到一輛可疑的車輛,趁著天光未明的時候,從高速公路駛離了京都,從監控攝像頭模糊的影像來看,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白宿。
快到春節了,各大高速公路車流量都迅速增大,於是警力傾巢出動,希望用最快的速度排查或追捕。
肖崇言也跟著去了,在路上,他還特意打電話叮囑阮景,注意安全。
阮景和於澤雖然沒參加這次行動,但兩人也在辦公室里忙了一天的相關事宜,等他倆趕到醫院的時候,最後一絲霞光隱入天際,繁星點點,隱約浮現。
白晴並不在病房。
起初他倆以為,白晴只是下樓散散心,可是等了半個多小時,在窗外徹底暗下來的時候,白晴還是沒有回來。
阮景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於澤問了一圈醫生護士,都說沒見過白晴。
阮景借了鑰匙,打開白晴的病房。她平日所有的生活用品都還在原來的位置上。小桌子上還擺放著一杯水,水是滿的,但早已涼透。她的床鋪凌亂,像是睡著的時候被驚醒,匆匆離開的。
阮景看了一圈,「她是主動離開的。」
於澤擰眉,「主動離開,為什麼?」
「主動離開,卻背著所有的醫護人員……除非,她是察覺到了什麼危險,所以偷偷走了。」阮景一邊說,一邊理著思路,而現在能對白晴構成危險的……
「有沒有可能,是白宿的人?」於澤也想到了這裡。
阮景面色凝重地點點頭,「白宿不知道我們已經拿到了遺囑,所以他以為,他還有這個機會……白晴能在豺狼虎豹的窩中活下來,嗅覺應該很靈敏,她應當是提前感到了什麼不對勁,所以慌慌張張地跑了。」
「那今天早晨我們收到的消息……」
阮景閉了閉眼睛,有一種最壞的情況,「有可能是一個圈套。」
於澤一邊掏電話,一邊往外走,「我現在就去打電話通知局裡警力增援。」
走廊上寂靜無人,月光慘白,透過窗子灑著凄清的冷光。
「來不及了。」
阮景話音剛落,走廊盡頭便傳來了一個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阮景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來人的方向。
走近了,男人的身影從陰影中顯現出來,面上帶著一絲陰鬱的笑意。
是白宿。
阮景第一次不帶絲毫情感地審視著這位昔日的夥伴。
一旦褪去了那層濾鏡,很多疑惑根本不需要思考,便可自行解開,譬如蔣唯心的死。
蔣唯心的死有多麼明顯的證據啊,可她為什麼就是沒有聯想到呢?她留下的日記,一頁頁,一張張,記錄著她對同一個人的傾慕和恐懼,她不是真的瘋了,也不是真的從未察覺到異樣,只是她選擇了被愛情蒙蔽住自己的雙眼,從而葬送了性命。
阮景想象不到,白宿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態,一點一點地看著蔣唯心走向死亡的。
可現在的情況容不得阮景多想,她此時自身難保。
阮景的目光折射出冷淡,「你來晚了,遺囑不在白晴身上。」
白宿皺了皺眉,顯然這件事情超出了他的預期,但不過片刻,他很快又笑了,「那你就當成,我是為了你來的。」
阮景冷笑,「為我?」
白宿毫不猶豫地點點頭,露出了一如既往陽光俊美的笑容,可這笑容後面,卻泛著森森寒光,「小景,我來帶你走。」
阮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要是不跟你走呢?」
白宿抬了抬手,幾把槍口同時指向了於澤。
於澤咬了咬牙,卻是邁了一步,堅定地站在了阮景的面前。
「你快走。」
白宿發出了一聲輕笑,眼睛眯了眯。
阮景熟悉他的各種表情,心下一凜,從於澤身後站了出來,與他並肩而立。
這是一個子彈打過來,或許會誤傷到她的角度。
果不其然,白宿見狀,又壓了壓手,那幾個人放下了槍。
白宿沖阮景伸出手,「過來吧。乖女孩會有獎勵。」說完,他從旁邊的一個男人手中拿過了一個正方形的盒子,類似於那種裝零食的禮品盒,他想要把盒子遞給阮景,可阮景警惕地沒有接。
白宿收回手,把盒子舉得高高的,作勢要摔,他惡作劇似的笑了笑,「你真的不要嗎?這裡面可是梁顏的骨灰。」
阮景覺得自己的腦中轟地一響,「你為什麼會有梁顏的骨灰?她不是葬在了濱江嗎?」
白宿看她的目光有幾分懷念,「她葬在哪兒不是問題,梁顏生前那麼喜歡陽光,把她埋在地底下,多暗啊,而且……我想,她也是願意陪著我的。」他話說得輕巧,就像是在嘮家常,一點也聽不出緊迫感。
已經這麼長時間,卻依然沒有人注意到這裡的異樣,只能說明,白宿布置得十分周詳。
「別殺他。」
阮景心知,這一遭是逃不掉了,落在白宿手中,她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於澤不一定,所以她看向白宿,想弄明白他的打算。
白宿輕笑,「我又不是殺人狂魔,我沒必要殺他,我甚至……不會帶他離開,反而會放他去通風報信。」
「過來。」白宿再次說道,冷硬起來的語氣,宣告著他的耐心已經快到了極限。
阮景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白宿突然拉過她,一掌重重地劈在她的脖頸處,阮景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昏了過去,緩緩倒進他的懷裡。
「阮景!」
於澤大喊著想要衝過來,被兩個黑衣人毫不留情地制住,同時堵住了他的嘴。
於澤只能嗚咽著,瘋狂地搖著頭。
像是終於得到了心愛玩具的小男孩兒,白宿輕柔地替阮景梳理了一下頭髮。可他目光轉向於澤的時候,嘴角卻勾起了一個殘忍的笑容。
「殺了也麻煩,給他點兒教訓吧。」
阮景是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醒來的。
脖頸處的疼痛,讓她立刻回想起之前的遭遇。
她警惕地坐起來,四下張望。
屋內空無一人,陳設整潔溫馨,但是除了必要的生活物品,也沒有多餘的裝飾,甚至一扇窗都沒有,她無法得知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
阮景翻身下床。
門不出意料是鎖著的,自己身上的東西也已被拿走,轉了一圈之後,阮景又重新坐回到床上,垂著頭等待著。
不到十分鐘,門開了,白宿走了進來。
阮景聽到動靜立刻往外看了一眼,可是只能看到雪白的走廊牆壁。
「你醒了。」
白宿的態度和往常沒什麼不同,好像他自己不是被警方通緝的要犯,而阮景也不是被他脅迫而來。他拍了拍手,外面有人送進來一輛小推車,上面擺滿了食物。
白宿將菜肴一道一道擺在了桌子上,又遞給阮景一雙筷子,「吃吧。」
餐車是酒店客房服務時常用的那種,只是有些舊,把手上早已失去了金屬光澤。
「……想出什麼了嗎?我們在哪兒?」
思維冷不丁地被打斷,對上白宿饒有趣味地打量,阮景收回了目光,「我在想,你究竟是從什麼開始算計我的。」
白宿將筷子擺在阮景面前,自己又拿起了另一雙,一副胃口很好的樣子,「哦?」
「從我們在柳川的第一次會面?或者是,從我失憶醒來后,嫁禍我殺人,阻止我離開柳川的時候?你做了這麼多,卻還能在我面前擺出好朋友的樣子,白宿,你現在變得真可怕。」
白宿嘆了一口氣,「小景,虧你那麼聰明,你應該知道,身陷囹圄時,不要激怒對方,不然,你可能會受到傷害。」
阮景握住了拳頭,眼底有憤怒的火光。
白宿又笑,「但是我不生氣,因為我知道,你在乎我,所以你現在覺得憤怒。」
吃完飯,白宿讓人收拾了屋子,扭過頭來對阮景說:「你就安心地待在這裡,不會有人傷害你,我還有事情要做,等事情一了,我就帶你走。」
事情一了……
毫無疑問,白宿是在等待警方破解出遺囑的秘密,好坐收漁翁得利。
白宿走了。
阮景獨自坐了一會兒,低下頭,緩緩張開手,裡面是一把餐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