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目送馮洛德離開的何盈盈氣得呆坐在座位上一動也不動，剛才自己明明看到了一個白色的人影向她招手，怎麼突然就不見了呢？難道這真的是由於她疲勞過度而出現的幻覺么？

「就算是幻覺也不應該在相同的地點出現兩次啊。」她委屈地坐在車內，整條高速公路行駛的車輛極少，相較而言，她孤單的私家車顯得形單影隻。

「同命相連」又重新地播放起來，誰知何盈盈瞬間感覺肚子出奇地劇痛。此時的她位於市區內，距離郊區別墅的路程起碼要25分鐘，而回到辦公室卻頂多只有10分鐘。況且她在辦公室常備有一些藥品以待不時之需。

相較而言，還是回辦公室更妥當。何盈盈已經做好了在辦公室內獨自一人過夜的準備，她毫不猶豫地驅車回到辦公室。

公司的大門平常都是緊緊關閉的，公司內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最後一個離開的員工要負責將大門鎖好。可何盈盈卻意外地看到了本來應該是緊鎖的大門卻大咧咧地敞開著，連鎖頭也掉落在地面上。

「或許公司里還有其他的職工在加班。」應該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員工忘記給大門上鎖，所以大門才會敞開著，之前倒是從來沒有出現類似的情況，可能是某位員工粗心大意而忘記上鎖了吧。

何盈盈想也沒多想地便將門鎖拾起，放置在了大廳的桌面上。

她將辦公室的燈光打開，諾大的公司由於沒有其他人而顯得靜悄悄的，或者應該說整棟國際大廈都是靜悄悄的才更為準確，大廈內只有何盈盈的私人辦公室亮起了燈火。

剛剛服了幾片鎮痛葯，用熱毛巾敷在頭部的何盈盈躺在柔軟舒適的沙發上。她怎麼也想不通，過去那麼迷戀自己的人居然會突然離開得那麼堅決。她更想證明自己還是有魅力的，有魅力到可以讓曾經最痛恨自己的男人還苦苦地糾纏著自己。她甚至極度地希望馮洛德和她發生一夕情緣之後就再也無法忘記自己，苦苦地跪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訴說著對自己的愛戀，這才是她心底里最不能向外人訴說的隱秘。而她對馮洛德是否有愧呢？或許有一些吧，不過她更在乎的是這個曾被自己狠狠戲弄過的男人是否還會迷戀自己罷了。

這種感情非常複雜，甚至矛盾到即便她知道自己已是有夫之婦，為什麼還依舊想著讓其他的男人迷戀自己，她腦海中本已模糊的丈夫輪廓居然變得更加模糊。此時的她被一股不道德的罪惡感所籠罩著，也同樣被一股無形的挫敗感所壓抑著。

「馮洛德居然這麼有種！」何盈盈咬著自己的嘴唇，整個臉部灼熱地好像要發燒般滾燙。她撥開手機，點擊裡面的歌曲「同命相連」，隨著那熟悉的旋律，何盈盈靜靜地閉上自己的雙眼。

正在這時，何盈盈陡然聽到門外傳來一聲尖銳的叫喊聲：「啊！救命啊！不要！」

何盈盈驚得自沙發上坐直了身子，緊接著又聽到一聲哀嚎聲：「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我錯了還不行么！不要。」

那是女人的呼喊聲，聲音忽遠忽近，迴音縈繞不散，聽上去十分地凄厲。

「有情況。」何盈盈低呼。

她現在的身體本來就已經是十分地虛弱，雖然服過藥物之後稍微恢復了一些，可她還是抑制不住自己那一絲絲的好奇心，以致於全然忘記了危險，拖著疲憊的步伐來到了走廊，她們公司位於16層樓，聽聲音應該是在樓上。

整座大廈共18層，當時公司搬到這裡時就聽聞坊間傳聞說這棟樓的風水格局很不好，只是老總偏偏不信邪。確實，自從搬到這裡來，公司的業績也比較一般，老總認為近年經濟普遍都不景氣，並不一定賺錢少了就該將責任推卸給大樓的風水格局，所以對這類子虛烏有的謠言也充耳不聞。

曾經有員工私底下八卦時說道，在頂樓的天台上曾經有一個女人跳樓自殺，後來就發現陸續有人從頂樓跳樓，之後大廈的工作人員將頂層徹底地封閉后，自殺的現象才被有效地遏制住。

一想起這個古怪的謠言時，何盈盈著實有些膽怯，豆大的汗珠自額角滑落，她緊張的手心冒著汗。在開啟手機內的手電筒模式后，可以通過光亮來窺探前方后，她才喘了口氣。

順著樓梯上到17樓，整個樓層依舊是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她只好一步步地往上走，每走一步時都覺得腳步異常的沉重，好像無形之中有一副碩大的鐐銬纏繞在腳踝上，讓自己動彈不得分毫。

「臭婊子！我讓你背叛我！看你還敢不敢了！」男人聲嘶力竭的喝罵聲自樓上傳來，他語聲中包含著太多的怨毒與憤慨。

「噗……」緊接著就聽到一聲銳器刺入肉體的聲音。

「啊！求求你放過我！」那凄厲的慘叫聲再次從樓上的方位響了起來。就好像自己可以感受到被一刀插入心臟的痛苦般，何盈盈被這可怖的慘叫聲驚得渾身發顫。

很少有公司會在十八層這裡租店面，整個樓層由於沒有其他公司的裝修，過道異常地冷清，地面隨著何盈盈腳步泛起了「吱嘎吱嘎」的響聲。寒風襲來，在這層樓道中，風就像是能夠感知到她的恐懼般吹著哨聲撲面襲來。她的身體禁不住寒風的侵襲，開始發起抖來。她每往前走一步，寒風就滲入體內一分，整個肉體都仿若墜入到冰窖之中。

雖然何盈盈扶住了牆壁，勉強地支撐住身體，但牆壁卻也在瑟瑟寒風的作用下，極度冰冷，她的手也因低溫而逐漸地失去觸感。

何盈盈不住地往雙手內吹著哈氣，只好用剛剛溫熱些許的雙手摩擦著自己的身體來取暖。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走到了18層的盡頭，再往前面走就要到達通往天台的大門了。令人意外的卻是，她面前的大門是敞開的，在風力的作用下，門吱呀呀地作著聲響，來回搖擺得很是劇烈。

何盈盈伸出右手觸摸著大門，門在她的手中好像擁有生命般出奇地聽話，停止住搖擺。她順著門縫望向天台，一高一矮兩個個瘦削的人影佇立在前方天台的邊沿處，兩個人都僵住了似得，一動也不動。

「你好！那邊很危險。」何盈盈走了過去，此時有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在她心頭，她知道面前的兩個人很可能有著自殺傾向，如果他們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又或是被外界所刺激，隨時都有從天台上跳下去的可能。

「多想想你們的父母，假如就這樣自殺了，那些真正關心你的親人們該怎麼辦？他們需要你的！」何盈盈用近乎哀求的聲音嘶吼著。

可無論她如何撕心裂肺的呼喊，矮個子的女孩兒依舊佇立不動，反倒是另外那個個子稍高的男人轉過身來，睜大了眼睛凝視著她。即便是在深夜之中，也可以看出他眼中蘊藏著怨毒之色，只聽他惡狠狠地說道：「別過來！這是我和她之間的恩怨，與你無關！」

何盈盈借著月光的映射下一步步地挪動著自己的腳步，她伸出雙手示意男人將手伸過來：「我在16樓工作，聽到樓上有呼救的聲音，所以趕過來幫忙的。」她自始至終都顯露出迷人的微笑，只不過在當下的場合她的微笑實在是太過尷尬，就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要上樓多管閑事，要不然也不會看到如此滲人的場景。

男人雖然沒做正面回復，不過他啜泣的聲音倒是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何盈盈用手機的光亮照向了他的臉旁，只見男人的全身都有被大力撕扯過的痕迹，衣服被抓得破破爛爛，雖說從外貌上看去十分的年輕，不過他毫無生氣的面容伴隨著極度的扭曲下，本已經相當瘦削的面龐更因為情緒的劇烈起伏而顯得更為清瘦，以至於從何盈盈的角度看來他的五官都使勁地扭曲在了一起。

「是她背叛了對我許諾的愛情誓言！她該死，她罪有應得！」這個瘋狂的男人一轉身就將身旁瘦小的女孩兒從樓頂使勁地推了下去。

「稍等一會兒，我馬上就過來陪你！」他伸開雙臂，嘴角上揚，仰面從天台折了下去。

何盈盈「啊」的一聲驚呼，她始終盯著怪異男子的一舉一動，卻從沒有想過他居然會當著她的面從天台跳下。從他說話到跳樓也僅僅只有一分鐘的時間，也就是這短短的一分鐘卻帶給了何盈盈極大的震撼，她快步跑過到天台邊沿，往下俯瞰，底樓卻車水馬龍，兩個人的屍體早已經摔成了一灘肉泥，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如此慘狀使得何盈盈頭皮都開始發麻，她撲倒在地失聲痛哭，這是她生命中第二次親眼見到他人跳樓。第一次是初中時期的男友吳浩然，她永遠無法忘記看到吳浩然屍體后她那肝腸寸斷的痛苦。那時的她用力地揉搓著眼睛，她多麼希望當再次眨眼后看到的景象會徹底改變，自己依舊依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可事與願違，當她眨眼后，看到的還是相同的景象，一灘血肉模糊的屍體。

大樓下圍觀的人群漸漸地多了起來，對著那兩個一起跳樓的男女不住地指指點點，好像是在責怪他們為什麼不好好地生活，非要用如此極端的方式來結束自己寶貴的生命。

正當她心情萬分悲痛的時刻，電話鈴聲「同命相連」響了起來，原來是自己部門的員工小穎打來的，小穎今年才22歲，大學畢業之後剛剛參加工作，年輕漂亮，又乖巧懂事，聽說快要結婚了，未婚夫家庭條件挺不錯的。

由於小穎就在何盈盈的電影策劃部門工作，所以她對小穎的了解比要其他人稍多一些。小穎曾私下與其傾訴過一系列的煩心事，尤其是那個有著嚴重暴力傾向的前男友在分手后仍會打擾她正常的生活。現在的未婚夫雖說沒有愛情，不過最起碼還有物質。

小穎的婚姻狀況與何盈盈何其地相似！女人談戀愛時的男朋友和未來所選擇的丈夫或許會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區別只在於一位奉獻愛情，另一位給予金錢。

何盈盈順便看了看手機上面的時刻，已經是12點23了，這麼晚打過來會有什麼事呢？疑竇叢生的她還是接起了電話：「你好，小穎，這麼晚了，有什麼急事么？」

那邊的信號非常差，並且摻雜著極為刺耳的雜音，她只能聽到小穎喘著粗氣，卻始終不作回答。

「小穎，你附近是不是有什麼干擾物啊，信號特別不好，雜音太多了，我這邊根本聽不清。」何盈盈的語聲十分焦急。

電話那邊終於有了應答，不過聲音卻忽遠忽近，十分地縹緲。「盈盈姐，我剛剛……我剛剛……」話還未說完，就聽見小穎「哇」地哭出聲來。

何盈盈立馬安慰道：「你別哭啊，小穎，我們有什麼話不可以好好說的么？深呼吸，深吸一口氣……」

「盈盈姐，其他人我沒辦法聯絡到……我剛剛……」

在雜音的嚴重干擾下，何盈盈只能夠勉強聽到對方模糊的聲音。

「我剛剛被自己的前男友給殺死了！」小穎那邊的聲音更加地縹緲飄忽不定，時而鄰近時而遙遠。

不過這句話何盈盈卻聽得是清清楚楚：「在你來到天台之前，我被他一刀捅在心臟，當場斃命。給盈盈姐你打電話其實就是想和你說聲再見，感謝您這一年多的時間對我的關照。」

聽到這裡時，何盈盈全身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絕沒有想到，小穎會突遭橫禍，更是萬萬想不到小穎的前男友居然會用如此極端的方式來結束自己和他人的生命。

「盈盈姐，被殺了之後那是不是就意味著我現在就是鬼魂了呢？前面有兩個黑影……」電話那邊傳來了更加刺耳的雜音聲，幾乎完全將小穎的聲音全部掩蓋住，「盈盈姐，那兩個黑影正朝我走過來，他們剛剛還在100m之外的，怎麼現在一陣風似得飄到我面前了呢？我好害怕，我還很年輕，盈盈姐救我，我不想死啊！求求你救救我……」聲音在此戛然而止。

何盈盈靜靜地聽著電話掛機時殘留下的餘聲，心中震駭莫名！這是她第一次和鬼魂有著如此近距離的接觸。近來的她接二連三地遭遇了許多離奇而又怪異的事情，可這次的經歷卻讓她全身顫慄，她的思緒無比地混亂，她的腦袋彷彿像是要炸裂般疼痛，使她根本就感受不到來自天台那徹骨的寒風。

「嗚哇，嗚哇。」一陣警笛聲在街道上響起，將她重重地拋回到現實。

警察到來，按照慣例將兩具屍體運送回警察局做屍檢。

那一晚，作為目擊證人的何盈盈在警局的長凳上靜靜地坐了一夜，她可以肯定自己完全是在清醒的狀態下遭遇這種怪事的。起初她確實認為自己是由於狀態不佳而產生了幻覺，但是如此詭異的情景讓她再也沒有辦法相信「一切都是幻覺」的推論了。

即便坐在長凳上，身心都疲憊不堪的她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睡夢中的她依稀可以看到前方有一個非常嬌小身影，五官十分模糊，只能看到輪廓，根本看不清具體容貌，她的身體也朦朦朧朧地好像是一團灰濛濛的霧氣。

「盈盈姐，我就要去地府報到了，可是我始終覺得自己死的很不甘心，我不想自己的身體腐爛成那種噁心的樣子，我更不想因為自己的離世而讓珍愛我的家人難過，我銀行卡還有一筆錢，請您幫我將這筆錢交給我的親人，密碼是……」確實是小穎的聲音，只見她身邊還伴隨著兩團高大的黑色人影，不過是眨眼之間，三人就統統地不見了蹤影。

「小穎，你別走！小穎，你別走！」何盈盈突然從夢中驚醒過來，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