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哭笑不得 散財鬼門
「我要你們這些書有什麼用?十多年來,我廢寢忘食,勤學苦讀,最後卻落得這個下場!我撕!我撕!我撕!我撕撕撕……我方慶隱也要把你們撕得粉身碎骨!」
方慶隱雙目淬血,狂呼大笑,不停的撕扯書卷,十個手指皆流出血來。
「方慶隱,你在那裡做甚?還不快隨我去!」突然,不遠處傳來喊話聲。
一陣陰風嗖嗖卷過,現出兩位鬼差來。
其中一位頭戴白高帽,身穿白衣裳,左手提拿哭喪棒,右手握舉招魂牌;另一位頭戴黑高帽,身穿黑衣裳,雙手握一副長鐵鏈,都將一尺多長的紅舌頭吐在嘴外面,叫人見了,魂飛魄散。不用多說:這兩位就是幽冥地府的拘引使者黑白無常了。
那說話的正是黑無常。
只見他走上前來,一抖手,就將鐵鏈套在了方慶隱的脖子上:「方慶隱,你陽壽已盡,速隨我去地府報到。」
「兩位差爺,稍等片刻,等我撕完了這卷書再走吧。」方慶隱既知已死,自然不懼怕黑白無常,仍然要撕完手中的那半卷書,方才解恨哩。
「方慶隱,你得不到功名,與書何干?速速隨我去,免得耽誤了時辰。」黑無常說過,一拖鐵鏈,往前拽去。
方慶隱無可奈奈,只得扔了那半卷書,雙手抓住鐵鏈,跌跌撞撞而去。
那半卷書正是《歷代勘案撰要》孤本,後來被盜墓者無意盜去,幾經流轉,到了南宋一個叫宋慈的手裡。宋慈以此書為寶,綜合辦案的經驗,最終撰寫出了名爍古今的斷案奇書《洗冤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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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無常押解著方慶隱,一路腳不沾塵,飄飄前行。
行不多時,既已進了當坊的土隍廟。
土隍取來生死冊和公文,核對了籍貫、姓名、生死期限,遂叫方慶隱在公文上畫了押,復蓋了土隍印,這才完成了生死交接的工作。
手續完畢,土隍親領方慶隱進了一方小隔間。只見那小隔間的地上堆了許多金銀,小丘也似,光芒閃爍。
土隍手指金銀道:「方慶隱,這是陽界祭供的金銀,你是全部帶走,還是要老夫代為轉存?」
「什麼?」方慶隱吃驚非小,他一生也不曾看見過這麼多金銀,「這些金銀都是我的?」
「正是!這陽界祭供的金銀,起先都放在各地土隍城隍廟中,而後轉存酆都,不能及時投生者,日後住在幽冥生活,也用得著它們,猶如陽界之人一般,而這土隍廟、城隍廟和酆都就似陽界的錢莊。我見你書生尊貴,一身正氣,應該不久便會投生去,這金銀,建議你還是帶走吧。」
「真的?這些金銀都是我的?」方慶隱聽若未聞,雙眼依舊緊盯著那一堆金銀,不敢相信。
「正是你方慶隱的。如果不好攜帶,老夫可以給你兌換成銀票。」
「這些金銀果真都是我的!我有錢啦!我有錢啦啊……」方慶隱激動非常,雙膝一折,跪在了金銀堆前,兩手各抓起一把金銀,左看看,右瞅瞅,忽然淚滾如雨,嚎啕大哭。
「喂!喂喂……方慶隱,你這是怎麼回事?有這麼多金銀,你該笑才是啊,卻怎麼哭起來了!」
「我……我……」方慶隱哽咽無語,想起陽界遭遇,百感交集,一頭扎進金銀堆里,歇斯底里地嚎哭起來,真箇兒要哭倒邙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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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隍視之,搖頭無奈,便喚來黑白無常,一同勸解多時,方慶隱這才抽抽噎噎地停住了嚎哭。
經過一番商議,方慶隱聽從了土隍的建議,抓過幾把金銀,其餘都換成銀票,一起塞進包裹之中,纏在了腰間。
黑白無常便取了公文,拿了路引,與土隍告辭,押著方慶隱上了幽冥黃泉路,直奔鬼門關而來。
這黃泉路上果然不比陽界,上不見星辰日月,下不見土地塵埃,昏昏沉沉,陰陰森森,凄凄慘慘戚戚,無數細微的光粒閃爍,被陰風捲來捲去,一時聚,一時散,一時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既已到了鬼門關前,慘霧蒸騰,陰風席捲,愈加顯得陰森恐怖。
鬼門關前飄蕩著無數衣衫襤褸的男女亡魂,有的哀泣,有的嗚咽,有的呢喃……叫人毛髮盡豎,骨骼悚然。
方慶隱見了,十分疑惑,便問道:「兩位差爺,這鬼門關外為何有這麼多亡魂?」
「都是些孤魂野魄!陽界沒有了親人後代,拿不到路引,也沒得祭祀,因此就進不了這鬼門關了。」黑無常漠然答道。
「難道他們就徘徊在此處,永遠不得轉世投身?」
「非也非也……鬼門關開放之日,倒是可以去陽界收些野祭,等錢攢足了,就算沒有路引,也可以買通關口進去。如果遇見有錢的主兒作慈善,也能領進去幾個。」白無常回應道。
那話間,果然無數孤魂野魄一邊哭泣著,一邊涌將上來,團團圍住了方慶隱,拽衣的拽衣,扯襟的扯襟,苦苦哀求。
「唉……只道我方慶隱一世可憐,不曾想他們比我更可憐。」方慶隱仰天長嘆,惻隱之心頓起,於是道,「大家都不要哭了,我這裡幸好還有些銀兩,今日我便帶你們進鬼門關去。」
那些孤魂野魄見、果然遇到了救主,一個個鞠躬敬禮,感激零泣。
黑無常聞說,連忙勸道:「方慶隱,你腦子進水了?這一路有七八處關卡,全憑銀子打點。你如今花掉銀子救他們,日後誰又花銀子救你?」
「正是此話!若不是看見你書生尊貴,陽界可憐,我哥倆才難得提醒你。你還是少管閑事,留著自己急用吧。」白無常也好心相勸。
「大丈夫出言成誓,吐沫成釘,豈容輕易反悔。我心意已決,兩位差爺就不必多勸了。」
方慶隱見這群孤魂野魄流離失所,孤苦無依,好生凄涼,一時就起了仗義疏財之念,也就不計較後果,這皆因他胸懷士子之赤心,將心比心,感同身受。
因此,方慶隱並不聽勸,右臂一揮,鐵鏈嘩啷啷作響,就領著那群孤魂野魄來到了鬼門關下。
早有把關的鬼卒架起刀叉,攔住去路。
其中頭目問道:「你是什麼人,竟然要帶這麼多孤魂野魄進關?你付得起銀子嗎?」
「莫要小瞧了人!這些銀子,你看夠也不夠。」方慶隱伸手解下了腰間的包裹,抖將開,金子、銀子、銀票紛紛掉落下來。
「夠夠夠……夠了……夠了!都給了我吧,全放了你們進去。」那頭目貪婪無厭。
「哈哈哈哈……」方慶隱開懷大笑,便將那手中包裹扔在空中,徑直領著那群孤魂野魄進了鬼門關。
眾鬼卒看見滿地的金銀和滿天飛舞的銀票,一個個都扔了刀,丟了槍,前來爭搶,有的趴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有的蹦跳在空中,手抓不停;有的早搶到在手,嘩啦啦地數點銀票,好不爽快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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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十多里開外,忽然一座巍峨的城樓聳現在眼前,燈火隱約,通紅一片,依稀可見那門樓之上鐫刻著「酆都」二字,門樓之下兩旁分別站立著二三十鬼兵,各拿著刀槍叉戟,凶神惡煞一般。
見此光景,那些孤魂野魄忽都歇了腳程,並不敢前進了。
「大家為何都不走了?」方慶隱有些不解。
一個老鬼答道:「恩公:我等一無路引,二無錢財,適才又見恩公把銀子都散盡了,我等若要前去、也是無益,還是要被打回來的,只有呆在此處,等其他善主來救。」
「嗯?竟有這等道理。」方慶隱聞說,勃然大怒。
「哼!你不聽我勸,偏要耍什麼書生意氣,如今你身無分文,雖有路引,往後的日子也是難捱了,更別說替這些孤魂野魄做主了。」
黑無常說過,與白無常押著方慶隱直來到酆都城、城門之下,向把城的鬼將打了招呼,復遞交了路引,卻無金銀孝敬。
那把城鬼將看了看路引,又仔細打量了一番方慶隱,大手一揮,開關放行。
卻不料方慶隱並不動身,反鞠躬求道:「這位軍爺,行個好,也放了那些孤魂野魄進去吧。若要金銀,小可日後再給您補上。」
「啥?你小子說啥?我要什麼金銀來著?沒有路引,不得進城,這是地府的法律,誰敢違抗!」那鬼將大怒。
方慶隱不慌不忙道:「這地府的法律也要合個理兒,若不合理,怎麼能服人?古言道:葉落歸根,人死歸陰。如今這些人都已是死了,應該歸陰,卻又為何拒之門外,這實在於理不合。」
「你這小子哈,是吃飽了撐著了吧?這合不合理,與你何干!」那鬼將神色傲慢,怒懟了一句。
「小可自幼習讀聖賢之書,自當遵從聖賢之理。這無『理』則不足以『立』,無『立』則『名不正言不順』,『名不正言不順』則有悖聖賢之理。地府的這條法律有悖聖賢之理,小可實在忍不住要說道兩句,還請軍爺能夠高抬貴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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