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神秘步搖
魏廷夔朝屏風后看了一眼說:「此事容我想想,你先回去吧!」
「那就有勞縣太爺了!」浦東升滿臉堆笑地退下。
汪輝祖從屏風後走出來,拿著案子上的玲瓏玉杯說:「大人不會真想讓他撤案吧?」
「你也聽見了,他兒子有病,胡亂報的案,他要撤案那就讓他撤吧,反正對咱們也沒啥損失。」魏廷夔淡淡地說。
「大人,您可千萬別因小失大啊!」汪輝祖提醒道。
「怎麼說?」魏廷夔不解。
「上頭現在派人到處查受賄現象,就為這麼點東西丟官值得嗎?」汪輝祖說。
「就這麼點東西,不至於吧?」魏廷夔笑著說。
「那可不好說,我看此人不懷好意。」汪輝祖說。
「何以見得?」魏廷夔問。
「大人您看,這杯子上面刻的是什麼?」汪輝祖將玲瓏玉杯子送到魏廷夔面前。
「這是一輪初升的太陽啊!旭日,東升,浦東升。想不到此人還挺用心的,他是在祝福我早日高升啊。」魏廷夔由衷地稱讚。
「恐怕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
「哦?」
「大人打算用這杯子做什麼?」汪輝祖再問。
「酒杯當然是用來喝酒了。」魏廷夔說。
「沒錯,喝酒的時候這酒杯里斟滿了酒,這太陽還升得起來嗎?」汪輝祖表情嚴肅地說。
「如此看來,他果真不懷好意啊!」魏廷夔大驚道。
「這是其一。其二,被告已經認罪了,如果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撤回去,老百姓會怎麼說?上頭會怎麼想?恐怕到時候為了這麼一個可有可無的玩意兒折損了大人的英明可就得不償失了!」
「那本官現在應該怎麼辦?」魏廷夔被汪輝祖幾句話說得渾身不自在,趕緊向其尋求應對之方。
「要撤案首先得問問被告,如果被告也答應的話,到時候再另做打算。上了公堂,你這麼說……」汪輝祖附在縣官耳邊低語了幾句。
魏廷夔雙手一拍道:「好,就依師爺所言,升堂!」
一聲令下,兩位師爺與六房三班衙役各就各位。
「威—武--」
微雨中的老百姓翹首以待,等著看昨夜爽得死去活來的姦夫淫婦如何被打得死去活來。
「民女五娘叩見大人!」剛剛被帶下去不久的五娘重新被帶上堂,雙膝微屈,緩緩跪地。
透過薄薄的幕簾,汪輝祖凝神看著堂下的這位年方二八的妙齡少女,手中不停地研著墨。
坐在對面的秦雄很是奇怪,他這會兒研的哪門子墨?
縣官冷冷問道:「被告五娘,你說你與二叔通姦,你可知道他的名字?」
五娘輕聲回道:「民女知道,他叫浦東辰。」
「你會寫他的名字嗎?」縣官又問。
「民女會。」五娘說。
話音剛落,汪輝祖停下手中的動作,讓下人將研好的墨端了出去。
「你就寫在自己手上吧。」
縣官用毛筆蘸了蘸墨水,五娘起身行至公案前,雙手接過毛筆一揮而就。
字跡清新飄逸,一看就是正兒八經讀過書的。那雙寫字的手更是異常嬌嫩,不像是干過粗活的。
一個童養媳,卻當成千金小姐來養,的確令人匪夷所思。
「浦東辰,」縣官盯著她手中清秀的字跡,忍不住念出了聲,而後將目光調到她比字跡更清秀的臉龐,「你倆認識多久了?什麼時候勾搭成奸的?」
「二叔昨天剛到浦家來,當天晚上我們就……」說到這兒,五娘羞澀地低下了頭。
「認識當天就滾到一塊了,這小娘子可不是一般的浪啊!」圍觀的百姓議論道。
「好,本官明白了。」下人接過筆,輕輕地放在硯台上。
「被告五娘,原告的父親說,原告浦四癔症發作冤枉了你二人,你若是有什麼冤屈說出來,本官會替你主持公道,一旦洗清了冤屈,你依然可以回到浦家做你的少夫人。」
五娘起初驚愕,隨後一口回絕:「不!大人!」
「為何?」
「民女與二叔通姦屬實,二叔可以作證,浦家大院的家丁都可以作證,求大人依法發落!」
這令人費解的言辭,讓兩位師爺面面相覷。
魏廷夔更是呆若木雞。
自打他當縣令以來,曾經與無數個原告被告打過交道,憑著少奶奶不當,哭著求著縣太爺定罪的,她還是頭一個。
「大人,他們二人的確是被冤枉了,希望大人讓草民撤案,帶兒媳回家。」自以為行了賄就功德圓滿的浦東升在一旁從容不迫地說。
五娘驚恐地看著浦東升,語氣充滿了絕望道:「大人!民女自知罪孽深重,願以死謝罪!」說完,從頭上拔下步搖,照準胸口用力刺去。
「五娘!」跪在旁邊的浦東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五娘的手,奪下步搖扔到一邊。
「讓我去死!為什麼不讓我死?」五娘的情緒來得太突兀,將一干人等搞得雲里霧裡的。
「公堂之上休得吵鬧!」驚堂木用力一拍,魏廷夔厲聲呵斥道。
輝祖速速寫下「退堂」二字,遞給下人,縣官看完后再次宣布退堂。
衙門的大門一關,秦雄頓時發作:「汪師爺,像你這樣來來回回地審兩句就退堂,這案子猴年馬月才能結?」
輝祖並未跟他理論,微笑著欠了欠身,離開幕後走下大堂。五娘的反常舉動告訴他,她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不能當眾說。
他撿起被王東辰打落的步搖細細端詳。
這枝步搖做工十分精緻,一朵盛放的花朵上停落著一隻素淡的銀質蝴蝶。
蝴蝶栩栩如生,兩隻翅膀微微張開,花朵的下方垂有長長的銀質流蘇,翠色玉珠點綴其間,給人感覺清新雅緻,頗有韻味。
「汪師爺,你對這東西感興趣?本官這兒有的是好貨,待會兒我命人帶你到藏寶閣里仔細地挑幾根。」魏廷夔樂呵呵地打趣道。
「藏寶閣里的再好,不一定有這支頂用!」汪輝祖說。
「這玩意兒能頂什麼用?我那都是新的,你這是別人戴過的!還是一個通姦之人戴過的,拿它送人多晦氣!」魏廷夔說。
汪輝祖沒吱聲,此時他的心裡在回憶著五娘自殺時的舉動。
通姦罪不至死,頂多就是流放或是打幾板子,可她為什麼要自殺呢?就算要死,完全可以到獄中悄無聲息地死,她為什麼一定要在公堂上死呢?
這一點,讓人想不通。
看浦東辰對她的關心,不像是裝出來的,這至少證明,二人的關係應該不是被強迫的。
可她到底是為什麼要用步搖自盡呢?汪輝祖再次將目光凝聚到步搖上。
那盛開的花朵層層疊疊,煞是好看。花瓣由幾枚白色的珍珠簇擁著,中央的玉珠顏色和材質都有旁邊的珠子不同,刻意營造出眾星捧月的感覺。
玉珠是紫色的,並不像周圍的珍珠一般飽滿圓潤,甚至有點兒扁平,讓人忍不住想伸手輕觸。
蝴蝶的翅膀也隨著他的來回走動而微微顫動,等等,這蝴蝶為什麼只有翅膀沒有頭呢?
是剛才用它自殺時碰掉了?可是這步搖整體銜接地十分完美,並沒有任何斷裂的痕迹。
「別看了,汪師爺,你看看這步搖的尖這麼鈍殺得了人嗎?依我看,那被告就是在演戲博同情,想讓本官輕判而已。」魏廷夔瞥了一眼說。
沒錯,這步搖的尖很鈍,別說殺人了,如果衣服厚點兒估計連衣服都穿不透,但五娘為什麼要用它來自殺呢?
難道真的如縣令所言,她只是拿來做戲?
如果真是如此,她為什麼不直接讓浦家撤訴,直接跟浦東升回去呢?莫非,她知道自己回去沒好果子吃?
汪輝祖陷入了沉思。
此時已是晌午,陽光透過小軒窗,不偏不倚地照到那兩隻帶有鏤空設計的薄薄的蝶翅上,光彩奪目熠熠生輝。
步搖看起來有巴掌大,但分量卻很輕,這是銀質的,加上十幾顆玉珠子按說不應該這麼輕,莫非……
汪輝祖忍不住輕輕晃動一下,裡面傳來金屬碰撞的清脆聲。
果然是空心。
他輕輕將花瓣中央的那顆色彩不一樣的玉珠按了一下,蝶翅扇動了一下,由剛才的振翅欲飛狀,幻化為兩隻翅膀重疊,緊緊地貼在一起。再按一下,兩隻蝶翅便自動從那朵翠色花瓣上抽離出來,從裡面掉出兩顆珠子。
「啊呀,這步搖有機關!汪師爺,方才那五娘該不會是想用這暗器來行刺本官的吧?」魏廷夔驚呼道。
「兩顆珠子怎麼能拿來行刺呢?大人多慮了。」汪輝祖將珠子拿在手裡仔細端詳。
這珠子看起來光滑圓潤,上面並沒有任何字跡或暗示。
五娘的這步搖如此設計,莫非只是為了造型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