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適應
第十二章適應
難得睡了個懶覺,李萌早上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她把洗衣籃里的衣服丟進洗衣機里去,倒上洗衣液開轉,就把瑜伽墊拖了出來鍛煉身體。活動了半個小時出了微汗,身體被打開,經絡得到梳理,李萌舒服地收回瑜伽墊,進屋洗漱。衣服已經洗好了,她把它們挪到烘乾機里去烘乾,就晃到廚房去做早餐。已經快九點了,可她還不怎麼餓,不過睡前定時煮好的粥,還是可以吃一碗的。她想了一下又從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子酸黃瓜,又往吐司機里塞了兩片切片麵包。就盛了碗粥,就著鹹菜,慢慢地吃起來。麵包烤好了,她用盤子裝了,拿了瓶藍莓醬,用芝士刀抹了來吃。一邊吃一邊笑話自己的早餐風格算是中西合璧的混搭典範。其實在吃上面,她一直都是能對付就對付的,她信奉的一直都是:活著不是為了吃飯,吃飯只是為了活著。收拾完了碗筷,洗乾淨了手,李萌蜷到了沙發上,發起呆來。今天也不是沒有事情做,她應該把昨天去孤兒院的觀察筆記整理出來或者繼續對要出版的書進行校對。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她今天就是懶懶的,什麼也不想做。就連腦子運轉起來也比平時要慢得多。
記得曾經在哪裡看到過一種說法,人逢巨變,就會變得反常。嗯,李萌承認今天的自己確實反常,好像有一根一直綳得很緊的弦,突然間斷了。她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來。可她究竟經歷了什麼巨變啊?把隱藏多年的心理癥結告訴給了小輝哥?多了個所謂的男朋友?可她的心結仍沒有打開,將來如果小輝哥想更進一步的話,她該怎麼辦?想到對方可能的親密行為,她就一哆嗦。不,她還是覺得排斥,感到不舒服。可從自己回來,見他的這幾次,好像多多少少他都有過靠近自己的時候,她仔細回想當時的感受,並沒有什麼異樣。這又是為什麼呢?對了,每次跟小輝哥單獨相處的時候,好像都會被他逼出真實的自己來。那個真實的自己,她見過,是一個非常憤怒、脆弱、懼怕、無助的小女孩兒。
她對親生父母懷有怒氣,對養母也有不滿,不過更多的是擔心再次遭到放棄,害怕再度受到傷害。雖然在年齡上和生理上她已經成人,有足夠的學歷和能力可以不再依靠任何人生存,但內心深處,她仍是那個被無情拋棄的嬰孩。她需要大量的愛和溫暖,需要有人用行動來證明:她是被無條件接納和愛護的,渴望有人會對她一生一世都不離不棄。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但事實的確如此,並不以她的意志為轉移。她裡面有著巨大的黑暗,生命中卻只有微弱的陽光,就是她的養父和導師。她承認自己有戀父情結,那並不是說她一定會愛上比她年齡大很多的男人,而是需要一個愛她如父的人。如今,她默許小輝哥的走近,恐怕也是因為他對她的愛,像父親一樣。但這對小輝哥又是否公平?她曾經試過像醫治林美麗那樣回到自己的童年,卻發現,效果甚微。是不是因為她已經知道了這種方法,所以這種醫治手段在她身上就失效了?那她應該怎麼做才能得以痊癒呢?是不是應該尋求專業心理醫生的幫助呢?
她想到心煩,忍不住躺倒在沙發上,大叫了一聲。門鈴急促地響起,李萌爬了起來,跑過去開門。楊輝站在門口一臉緊張。「你沒事兒吧?」
「我能有什麼事兒?」
「我聽到屋裡好像有喊聲。」
「哦,是我喊的,沒事兒。」
「真沒事兒?」
「真沒事兒。」
楊輝進了屋,李萌才注意到他手裡拎了很多的塑料袋,指著問他,「這些都是什麼?」
「昨天回家以後去了趟超市,買了點兒菜。」說完,楊輝就徑自進了廚房,開始把袋子里的東西一樣一樣地往外拿,一邊拿一邊整理歸置。菜被放進了洗菜盆,又泡上了水待洗;水果進了水果盆;牛排被放到冰箱的冷藏格里……李萌能做的就只剩下在一旁挽著手看著了。
「小輝哥,你著是反客為主啊!」
「誰讓你不會照顧自己的。」楊輝頭也沒抬地反駁道,噎了李萌一下。
「中餐太費事了。簡單點兒,能吃飽就行。」
「簡單也可以吃的好。一會兒沒事咱倆去一趟附近的超市,再買一些質量好的速凍食品,像凍餃子、凍餛飩和粗糧挂面什麼的,你餓的時候,只要簡單煮一下就能吃。」
「你平常也是這樣打理自己飲食的嗎?」李萌好奇。
「我一般都是周末寫好下周的菜單,然後一次性購齊原材料,處理好再冷凍的冷凍,冷藏的冷藏,做的時候就能很快。」
「哇塞,你比我要還西化啊!美國人常這麼干!不過他們有半成品賣,只要在烤箱里烤一會兒或者用微波爐一打就能吃了。」
「那你怎麼沒學會?」
「嘿嘿,對吃飯的事我一直都很懶,你不知道嗎?」
兩個人幾乎同時想起當年因為吃飯的事情,吵的那些架來。李萌覺得當年自己太不懂事了,即使不接受,也可以更婉轉地拒絕,就有點兒訕訕的。楊輝卻不希望她在他面前露出這樣的神情,就故作生氣的瞪了她一眼,開口趕她,
「行了,你該幹嘛幹嘛去,別在這兒杵著了,我這兒一會兒就好了。」
「嗯,那我去書房裡寫東西了啊?」
「去吧。」
李萌出了廚房,直接進了書房。
李萌到了書房坐下,打開電腦,開始整理昨天在孤兒院的觀測筆記。這些資料都會成為她將來論文的一部分。一旦開始工作,李萌就會忘記時間。她整理完畢的時候,兩個小時已經過去了。看了一下電腦上的時間,已經快中午了。小輝哥怎麼這麼安靜?走出書房,李萌看到楊輝盤腿坐在沙發上,正聚精會神地看著腿上筆記本的屏幕,應該是在工作。不想打擾到楊輝,李萌躡手躡腳地走進了廚房,先給自己沏了杯紅茶喝,又給楊輝也沏了一杯,端了過去,輕輕地放到了茶几上離他不遠的地方,又悄悄地退了下來。李萌翻了翻冰箱,又看了看洗好的蔬菜,歪著頭想了一下,就戴上了圍裙,開始做菜。給配菜改刀的時候倒是沒吵到楊輝,不過牛排下鍋的時候李萌不得不開了油煙機,果不其然。油煙機一響,楊輝就出現在了廚房門口。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李萌趕楊輝出去了,「去忙你的吧,我這裡最多需要還五分鐘。」
楊輝看了看灶台,又看了看她,卻沒動地方,「我不插手,你做你的,我想在這兒看著。」
「你在這兒,我緊張。」
「那行,那我就等著吃了。」楊輝慢吞吞地往客廳走,一步三回頭。
幾分鐘后,菜上了桌,李萌招呼楊輝過來吃飯。桌子上的菜品很簡單,兩個盤子,牛排意麵,一個人一份,中間放著一個巨大的深碗,看上去像凱撒沙拉。盤子兩側放著銀質的刀叉,楊輝的盤邊有一杯紅酒,酒瓶也離他不遠,方便他續杯,李萌這一側照例是鮮榨的果汁。
「嘗嘗我的手藝吧。」李萌說完,晃了晃手上的刀叉,開始切牛排。
楊輝也跟著開吃,他先嘗了一口沙拉,味道竟出奇地好,羅勒葉子竟然吃出了果香,沙拉裡面有比鵪鶉蛋還小的白色橢圓形小球,他也叉上來嘗了嘗。Q彈軟糯十分好吃,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他又吃了一顆橄欖,鮮美爽口。吃到這裡,他不由得開口誇獎李萌,「李子,沒想到你沙拉做得這麼好!這應該是我吃到過的最好吃的沙拉!」
「味道不錯吧?那是,也不看我下了多大的功夫去學來的。哎,你別光吃菜,牛排涼了就不好吃了。」
「嗯,牛排的火候也不錯,鮮嫩多汁。」
「咱們醜話說到前頭,我一共就會這麼幾道菜啊。」
「就沒指望過你做飯,今天算是個意外的驚喜。我記得上大學的時候每次給你送吃的,都得跟你吵一架。」
「嗯,那個時候我確實不太懂事。」
「那你現在懂事了嗎?」
「呃…...可能也沒懂多少。」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哎,你是不是欺負我就很高興啊?」
「嗯,確實挺高興的。」
……兩個人吵吵鬧鬧地吃完了午飯,又一起收拾好了廚房,回到客廳,各自抱了個杯子接著聊天。
「你跟誰學的西餐?真的很地道。」
「你知道我,吃飯只圖省事兒。可美國人在吃飯上比我還能對付。他們賣的東西,大多數都加糖保鮮,而且量還特別大,無論我去餐廳或飯店點什麼,都最多只能吃下去一半。我平時吃食堂里的套餐,或者吃校園快餐店裡的披薩和漢堡之類的東西。可過了一段時間以後,就吃到想吐。後來聽同學推薦,到校園旁邊的一家叫橄欖園的餐廳去換口味。結果發現那裡的菜品味道特別好。聊來聊去才知道餐廳的主人是法國來的一對夫婦。移民多年,但在烹飪上還是堅持精益求精,菜量也比較適中。你知道法國人都是完美主義者,他們選料新鮮,烹飪精良。所以後來我就常去那裡打牙祭,最喜歡吃的就是我今天給你做的那道沙拉。牛排倒在其次。那道沙拉,我點了不下幾十次,我上大學學的二外是法語,當時沒學多久,為了表示對他們的尊重,就試著用法語和他們交談了幾句。可誰知道那老兩口聽了,感動的不行,就像遇到了親人一樣,又加上我後來常常到他們店裡吃飯,一來二去地就成了朋友。他們偶爾興緻上來,就會下廚給我做一些很地道的法國菜,真的好吃到我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也吞下去。法國人真的活得很精緻,美國人跟他們比起來粗糙的像山頂洞人。我也會在一些節假日給他們帶禮物過去。有的時候是一束玫瑰,有的時候是兩張百老匯的門票。後來,在我回國之前,他們把做這道沙拉的秘訣告訴了我。秘訣有三點,第一,在放調料之前,菜一定要甩干,不留任何的水漬;第二就是裡面要放羊奶芝士球,就是那個白色的小球,我看你吃了好幾個,好吃吧?最後一點就是放一種非常濃郁的李子醋。我從美國帶了一瓶回來,跟香水瓶差不多大,一次放幾滴就好。也不知道國內有沒有的賣。」
「沒想到你能在一道菜上這麼上心。」
「可能那個時候學習工作壓力都太大,潛意識裡補償一下自己,吃好吃的東西是一種很好的減壓方式,卻很難找到真正的好食物。美國人通常喜歡的不是多糖就是多鹽,實在是不符合中國人比較挑剔的味蕾,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樣合口味的東西,就變得有點兒偏執了,而且後來也都跟他們成了朋友。」李萌右胳膊靠在沙發背上,手支著頭,平淡地說著。
「你是不是總喜歡不斷地分析自己?」
「不是喜歡,而是習慣。很本能的行為,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在不斷地分析他人和我自己。當然,學了心理學以後,就越發地變本加厲了,哈哈哈哈哈…」
楊輝看著這個腦子比誰都聰明,心性比誰都天真的小丫頭,只能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李萌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剛才是怎麼上來的?」
楊輝猶豫了一下才說,「我還以為我剛進來的時候,你就會問我這個問題呢。」
李萌沒說話,用眼神示意他繼續。
「其實在這個房子裝修的時候,李叔叔,就是你爸爸曾經因為出差,委託我看了一段時間的裝修進度。那時候,他給了我一張門禁卡,可以乘電梯上來。當時大門用的還是裝修鎖,你正式入住的時候,那個鎖就作廢了,李叔叔為了你的安全才又特意增加了指紋識別系統。不過你放心,我最多只能到達這個樓層,進不來屋的。」
李萌眼神複雜地看了楊輝一會兒,「你就沒想過把門禁卡還給我爸?」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倆的時間總對不上,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其實,私下裡他希望只要不還這張門禁卡,他就可以和她保持著一種連接。
李萌聳了聳肩,「行,那你就拿著吧,省得你以後每次過來,我還總得下樓去接。」
楊輝鬆了口氣,不過還是有點兒遺憾,因為李萌沒有提出讓他錄入指紋解鎖,更沒有給他大門鑰匙。儘管平時李萌並不用鑰匙開門。突然間一個抱枕砸了過來,楊輝一把接住,疑惑地問,「怎麼了又?」
「哼,你第一次開車過來的時候,還裝作不認路,讓我在一旁給你導航。你可夠壞的了你!」
楊輝把抱枕放到一旁,嘿嘿地笑了兩聲,沒敢接這個茬。而是走上前去,拉著宅女李萌從沙發上起來,「外面太陽這麼好,咱們出去溜達溜達吧,順便到旁邊的超市補點兒存糧。」
午後,冬日裡陽光最好的時候,兩個年輕人慢悠悠地壓著馬路。李萌住的地方附近有個不小的商圈,街道兩邊店鋪林立。聖誕將近,店鋪的櫥窗上到處貼著「聖誕快樂」的英文,門上掛著鈴鐺。櫥窗內也有聖誕老人,精靈或馴鹿等聖誕裝飾,節日氣息濃厚。很多商家都推出了聖誕加元旦的節日促銷。李萌向來喜歡這種紅塵氣息,東張西望地看得正起勁,卻被楊輝一把拉進了一家商店。一進門,李萌就愣住了,竟然是家金店。她抬頭看著楊輝,不解地問,「來這裡幹什麼?」
「買戒指。」
李萌突然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買戒指?」
「嗯,走,過去看看。」一邊說,一邊往櫃檯方向拉她。
李夢掙扎著往門口方向退,「別鬧了,小輝哥。」
節聖誕前是金店的銷售旺季,店裡有不少年輕人在挑選首飾。他們的動靜有點兒大,周圍的人開始向他們行注目禮。
「有什麼話,咱們先出去說。」李萌無奈,使出權宜之計來。
「好。」
兩個人出了店門,來到街上,路上人來人往,周圍的店鋪放著各種音樂和促銷口號,可這一切似乎在這一刻都淪為了背景。楊輝和李萌對視著,男生眼中的執拗和女生眼中的抗拒相互角著力。李萌終於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小輝哥,咱們昨天才算確立戀愛關係,今天就過來買戒指,你不覺得太快了嗎?」
楊輝伸出雙手,握住了李萌的肩,一字一頓地說,「李子,時間不是這樣算的。我們已經錯過了五年的時光。」閉了閉眼睛,楊輝繼續語帶哽咽地說,「你不明白,當初向你求婚的時候,我不是一時衝動,更不是想用承諾拴住你。我就是認定了你,想和你永遠都在一起。雖然你當時並沒有答應我,但在我心裡,你已經是我的未婚妻了,一直都是。」
如遭雷擊,李萌的心裡充滿了震撼。她知道小輝哥對她的感情比她對他的感情要深得多,卻沒想到對方早已畫地為牢,從五年前就困住了自己,只等著她回來,再續前緣。這一刻,李萌彷彿聽到了什麼聲音,哦,是的,那是一直緊緊包著她的心的堅硬外殼裂開的聲音。有的人是不應錯過的,有的情是不該被辜負的。此刻的她只剩下了一個問題,「可我的心理障礙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那咱們,咱們….怎麼辦?」
楊輝自然明白她指的是什麼,「真的沒關係,即使我們結了婚,除非你好了,我保證絕對不會勉強你。我喜歡你,自然想要和你親近,但我更想要的是長長久久地和你在一起,你明白嗎?」
這一刻,李萌竟有了一種奇妙的安全感。
緩緩地點了點頭,李萌輕聲地答到,「我明白了。」
店裡有客人出來,李萌趕忙讓開,她發現他們倆還堵在人家店門口,一時間哭笑不得地拉下楊輝放在她肩上的手,「走啦!我們擋著別人的道了。」
「進去看看吧,即使今天不買,早晚也是要買的。再說,聖誕節了,我總要給你買禮物,對吧?你還給我買了那麼多的衣服呢,我也沒拒收呀!」
得嘞,她花了錢還落了一身的不是。再說,誰規定聖誕節非要買戒指的?這都是什麼流氓邏輯啊?她以前怎麼沒覺得小輝哥這麼腹黑呢?還是他工作以後學壞了?
沒等她反應過來,楊輝就又把她拉進了店裡。算了,看看吧。如果非買戒指不可的話,總要挑個自己喜歡的樣式。話說回來,她還真的從未想過結婚這件事。這一切發生的實在是太快了,卻詭異地讓人覺得又是那麼地理所當然。行了,不想了。以前想那麼多也沒什麼用,先把腦子關上,讓心做一回主吧。
兩個人轉了幾個櫃檯,停在了戒指的專櫃。楊輝指了幾款鑽戒讓售貨員拿出來給他們看。李萌掃了一眼卻都沒看中。她喜歡簡潔大方的東西,從衣著配飾到室內裝修,首飾當然也不例外。她讓服務員把那些鑽戒都收起來,指著另外一款戒指讓對方拿出來。這款戒指是玫瑰金色的,和平常的指環不同,它有一處突然凹下去,就像心電圖的波動一樣,讓人想到心跳。在凹下去部分的頂端有一顆小小的碎鑽,給低調著美麗的玫瑰金色突然賦予了蓬勃的生命,那顆鑽石又像是心頭的一滴淚。她越看越喜歡,就試戴了一下,修長白皙的無名指配上這枚戒指,非常吸引眼球。李萌看了一下價錢,才兩千多塊錢,即使不當婚戒,只做日常佩戴的首飾也很不錯。配上一根黑色首飾繩,就是一條別緻的項鏈。於是,她讓楊輝試戴男款。楊輝看著李萌反客為主地挑選戒指,心裡壓不住地高興,看到這款別緻的設計,暗嘆自己的眼光好,挑的媳婦品味怎麼那麼好,但看到價錢就不太高興了,這也太便宜了,他想給李萌最好的一切。可李萌卻堅持如果要買,就只要這款。如果楊輝不滿意,那她就自己買來當項鏈戴。最後,楊輝還是妥協了。他去交款的時候,李萌讓售貨員給他們的戒指配了兩條黑色的項鏈繩。楊輝回來看見了,哭笑不得,「你到底是拿它當戒指還是當項鏈啊?」
「那個,戴戒指不方便,洗漱啦,洗菜啦什麼的,都會對它造成腐蝕的,而且手指彎曲的時候,有個戒指咯著也不舒服,咱倆天天都要敲鍵盤,有這麼一個戒指卡著,那得多難受啊。還有,咱們每天都要想,晚上睡覺的時候摘不摘戒指?洗手的時候摘不摘?會不會丟?丟了怎麼辦?所以,如果非要戴的話,掛在脖子上最好。你看,又漂亮,又安全。」李萌指了指已經掛到脖子上的項鏈。她特意讓售貨員給他們的項鏈繩是有多環的,可以調節長度。現在這個程度就是一款漂亮的短款毛衣鏈。
楊輝想了想,跟她商量,「咱們再買一套對戒,真正婚戒的那種,好不好?這一套,我們就當情侶項鏈來戴。你看行不?」
「哎呀,你錢多的沒有地方花啦?不用,不用,太浪費了!反正你買了戒指我也不會戴的,像不像婚戒的也沒有什麼區別啦。別人要是問我戴的這個項鏈是什麼,我就說是戒指,這樣還不行嗎?」
可那這根本就不像戒指啊!這都是誰設計的婚戒啊,這不是坑人嗎?楊輝在心裡嘀咕著,可他知道今天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達到了李萌接受範圍的極限了,不能再逼她了,也就只好作罷,不過心裡不是太痛快就是了,可原因又不能明說。
兩個人往超市方向走,察覺到了楊輝的情緒有些低落,李萌問楊輝,「你不高興?為什麼?難不成還是因為戒指的事兒?」
楊輝看她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想著自己的一番心意如今被她給改的面目全非,七零八落,就實在擠不出好臉色來給她看,「我沒不高興,你別瞎想。」
現在輪到李萌不高興了,「小輝哥,我對咱們之間的相處沒什麼別的要求,只有一樣,那就是我們有任何問題,都要開誠布公地告知對方。我堅信真誠才是維護任何關係的根本。你現在明明滿臉的不高興,為什麼要否認呢?咱們才在一起幾天你就這樣,以後還怎麼相處呢?咱們能長久嗎?」
楊輝聽了心裡一驚。是啊,李子一直是再坦誠不過的人,她以誠待人,也竭盡全力面對最真實的自己,對他更是難得地坦白,就連最難以啟齒的隱秘也沒有向他隱藏。這是多麼大的信任啊!而今,他仗著她對自己的信任與愧疚,便得寸進尺,攻城略地般地想儘快地把她據為己有,事實上,這些行為的背後是他羞於承認的事實,那就是他的內心充滿了焦慮、擔憂與懼怕。只要一想到劉一帆看李萌的眼神,話里話外的探聽,他倆談到專業問題時的默契,還有吳昊曾經提起過在酒會上見到他們時的親密,他的心裡就像扎了一根刺一樣地不舒服。又何況這個小丫頭懵懂可愛卻不自知。以前在國內的時候他就親眼見過別人對她示好,又聽劉一帆說起她在美國時受歡迎的程度,她的家庭和工作環境總能讓她接觸到很多優秀的人。他害怕別人也看到她的好,把她奪了去。捫心自問,他和她之所以能走到今天的這一步不過是因為他佔了個先手,而她則一直被自己的心結所困,所以別人才沒有機會罷了,並不是因為她對他的感情有多深。他現在的首要任務應該是努力加深他們之間的感情,而不是急著對外宣告主權。即使她成了自己的女朋友,別人也是可以挖牆腳。就算是結了婚,也有離婚這一說,所以,如果他想長長久久地守住他的小李子,就只能努力使自己和李萌比任何人都更親近,兩人之間只有做到了互相信任,坦誠相待,親密無間,才能不給任何的外來入侵者留下可乘之機。
李萌還在等著他的回答,她真心希望兩個人相處可以無話不談,表裡如一,絕不是言不由衷,粉飾太平。她崇尚真實,無論真理與事實有多醜陋,它們都要比謊言美好得多。楊輝拉著李萌進了一間甜品店,點了兩杯鮮榨的果汁,坐下了來,深吸了口氣,開始坦白,「李子,你說的不錯,剛才我確實有點兒不高興。我也必須跟你道個歉,從得知你回來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患得患失的。昨天你終於答應和我在一起,我甚至懷疑自己是在做夢,昨天晚上我根本就沒合眼,就怕一覺醒來,發覺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夢而已。今天帶過來的菜,有些是我昨晚買的,有些卻是今天早上去早市買的。我其實很想更早就過來,但是怕吵到你,所以一直壓著性子給自己找事情做,九點才出門。對不起,李子,我確實逼你逼得太緊了。咱先不買戒指了,這個就當裝飾項鏈戴著玩兒吧。」說著,楊輝摸了一下李萌戴在他脖子上的戒指項鏈,「什麼都沒有咱們能夠在一起重要。」那些隱藏的懼怕、焦慮和嫉妒,他還是無法說出口,不過以後他會有意識地控制自己的言行,盡量不受那些負面情緒的影響。
李萌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才張口,「小輝哥,你真的沒有必要這樣。兩個人相處一定要輕鬆自在,我雖然沒談過戀愛,但也算是研究關係的專家了,婚戀關係也不過是社會關係中的一種。我知道你的閱歷比我深,那麼請你告訴我哪段你見過的關係在患得患失中能夠長久的?我不否認你的真心和付出確實讓我感動,可你這樣步步為營,我即使因為過去的事情感到愧疚,也會感到有很大的壓力,覺得被戴了枷鎖,會本能地想要掙脫。追求自由是人的天性,我也不例外。大道至簡,大道本乎自然,順其自然的才是最好的。就讓咱們的關係也自自然然地水發展到渠成難道不好嗎?」
楊輝這一刻才明白為什麼李萌可以那麼得她導師的賞識了,也明白了為什麼她可以僅僅靠著給人做心理諮詢就能掙到那麼多的錢,她是真的擅長分析人心。可也是在這一刻,平生第一次,他不喜歡她的洞察和清明。他希望她也能和他一樣為情所困,被愛所擾,輾轉反側,患得患失。可他面前的這個女孩兒,儘管是一個不太有性別意識的人,卻把他這個為情所苦的人的問題分析得如此透徹。他不知道除了苦笑之外,他還能做什麼。他看著李萌眼中的清澈純凈第一次覺得無話可說。
先愛上的那個人註定了是輸家,儘管他不是賭徒,卻仍期待著翻盤。因為和李萌在一起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靈魂的錨彷彿被拋下,入港,不再漂泊。守得雲開見月明,又何況他們現在已經確立了戀愛關係,雖然事情的發展不像他盼望的那樣,無法儘早把她叼回家,圈起來養著,可那一天畢竟不再遙不可及了,他又何苦急於一時呢?欲速則不達,他今天真是急切中暈了頭,竟然出了這樣的昏招。想到這裡,楊輝滿口贊同著李萌的建議,「你說的對,咱們順其自然就好。」
李萌鬆了口氣,那種被人窮追不捨的緊張感終於消失了。她又可以自由自在地繼續做她的小孩子了。她期待著長大,卻不願意被催熟。
兩個人在超市裡買了很多的食物,回了李萌的公寓,把東西歸置了,才坐下來商量晚上要吃什麼。
「中午吃得太飽了,我一點兒也不餓,我晚上吃點兒水果就好了。你呢,小輝哥?」李萌一邊拍著自己的肚子,一邊問道。
「那我就下碗面吧。」楊輝說完就挽著袖子進了廚房。
「要不要我給你做啊?」李萌開玩笑地客氣著。
楊輝卻轉回頭看著她問,「真的嗎?那太好了,那我就嘗嘗你做的面。」
被噎住的李萌開始拚命往回圓,「嗯,那個,我是開玩笑的啦!再說中午的義大利面難道不是面?所以你其實已經嘗過我做的面啦,不用麻煩你再嘗一次啦。」
楊輝大笑著進了廚房給自己下面,等面熟的時候,又給李萌切了一盤子水果端上了桌。
「哎呀,你可真是個好孩子!」李萌開始耍貧。
敲了她腦袋一下,楊輝寵溺地說,「你個臭丫頭,沒大沒小的!」
楊輝吃面的時候,李萌吃水果,兩個人一邊吃東西,一邊閑聊,氣氛溫馨祥和。
李萌問楊輝他們公司的發展願景是什麼,楊輝告訴她,在這一點上他和另外兩個個合伙人產生了分歧。幾年前,第一次賣出手游的時候,收入頗豐,他們幾個也算是嘗到了一夜暴富的滋味。到目前為止,公司平均每兩年就能推出一款被市場接受良好的手游或APP,就他個人看來,公司已經步入正軌並且發展得很健康了。可他們公司良好的收益前景卻招來了很多想要分一杯羹的投資商。這些商人擁有大量的資本和深廣的銷售渠道,可以通過炒作甚至在創業板上市的方式,使他們公司的股份價值迅速飆升,但公司就會像人打了激素一樣,透支精力,壽命大幅度縮短,而且,在這樣做的過程中免不了會有這樣或那樣誤導客戶或股民的行徑,那些投資商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很好地經營這家企業,而是為了把股值炒到最高,然後拋售股票套現。所以,說到根本,那些人更應該被稱為投機商而不是投資商。一想到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企業就要落到這樣的一個下場,楊輝就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但吳昊和另外一個合伙人卻一致贊成引進外來資本。他們兩個一個負責市場和銷售,另一個負責運營和管理,楊輝則一直主抓技術和研發。雖然在話語權上是二比一,楊輝看上去似乎處於劣勢,但就每個人所擁有的股份比例而言,他們兩個加起來卻與他正好持平,而且公司畢竟是以軟體開發為主,核心價值一直都握在楊輝的手上,研發團隊也一直都以楊輝馬首是瞻。所以,楊輝現在非常糾結。他和兩個合伙人是大學同寢的哥們兒,自然不想擋了對方的財路,卻始終說服不了自己的良知,去屈從對方的選擇。
李萌聽了這些,問楊輝說,「如果離開這家公司,你還能不能單靠自己再建一個?」
楊輝想了想,才回答,「如果我能從公司裡帶幾個人出來,應該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把新公司做起來。」
「這樣就好!你可以讓你的合伙人把你手上的股份買過去,當然價錢肯定會低於預期收益的價格,不過必須至少等同於現在股份的價值。或者,你也可以等著,到有人給你們公司注資的時候,直接把你的股份賣給投資商,不過那樣的話,你可能不得不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一個人可以愉快地工作是一種難得的福分,既然你現在的合伙人和你志不同道不合的,每天懷著壞心情上班也是一種煎熬,倒不如早點兒出來的好。不過,重新創業會很辛苦,也有可能會失敗,你得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
楊輝嚇了一跳。他是真沒想到李萌可以給出這麼好的建議來。估計看出他是怎麼想的了,李萌擺了擺手,不以為然地說,「你別忘了,我媽他們家就是做生意的,我爸好歹也是一個公司的股東。從小到大家裡親戚聚會的時候聊的也都是這些,我聽都聽會了。再說,我從打一開始就做口譯,就一直在參與各種合資合作的商務談判,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楊輝還是有點兒猶豫,如果現在他是一個人的話,怎麼樣都行,可現在他們剛在一起,他不希望李萌跟他一起經歷這種動蕩。鑒於坦誠的原則,他把自己的顧慮告訴給了李萌。
李萌聽了笑著開解他,「一個人的幸福感在滿足溫飽的前提之下就與財富的數量沒有太大關係了。又何況你和我即使現在一無所有也都能靠著自己的能力謀生。比如說你去一家公司做個程序員,我去學校教書,也能做到衣食無憂。是我們擁有物質,不是物質擁有我們。你如果被這些名啊利啊的困住,喪失了工作所能帶給你的快樂,甚至為了財力而讓良知受損,那就太不值得了!」李萌想起了什麼來的樣子,眼睛突然變得亮晶晶的,「我跟你說啊,我最崇拜的一個人就是杜博生教授(Dr.JamesDubson),他是一個美國的心理學家,非常非常厲害,一手創建了愛家協會(FocusonFamily),影響了數以百萬計的家庭。我特別喜歡他對財富的定義,他說,『Theamountofone』swealthshouldbemeasuredbythenumberofthingsonecandowithout.『(一個人財富的數量應該和他賴以生存之物的數量成反比。)』也就是說,一個人對外在事物的依賴越小,他就越富有。我覺得,這個定義不僅僅可以用來描述財富,還同樣適用於自由。他厲害吧?」一幅討糖吃娃娃的樣子。
楊輝的心化成了水。他的女孩兒並不是不食人間煙火,她是甘心選擇自由,不願為外物所困。楊輝覺得自己真的非常地幸運,有這樣的一個人同行,不大不會個他增加任何的負擔,還能在他軟弱的時候從對方那裡得到支持與力量。忍著想親吻她亮晶晶眼睛的衝動,他伸出右手,劃了一下女孩兒的俏臉,連連點頭,「嗯,他很厲害!你也很厲害!」指尖下滑嫩的觸感卻一下子鑽進了心裡,讓他的心熱了起來。
李萌本能地往後躲了一下,卻沒躲開,不過她現在心思不在這上面,受到認同的她越發興奮,「那我跟你聊聊我們導師吧!我也很敬佩他的!他也特別難得,功名成就卻還保留著赤子之心。他常跟我們說的一句話就是:』Dotherightthing,therestwillfollow.』其實我們都明白他的意思啦,就是勸告我們這些年輕人不要浮躁,要踏踏實實做事,認真做人,其他的什麼財富啦,名望啦就會自然而然地臨到我們。我深以為然。話說他下周就能過來,到時候我找機會介紹你認識他!」這是李萌第二次安利她的導師,楊輝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抽出時間來見見這個人。
楊輝同時感到非常慶幸,李萌在國外的時候能受到這麼正面的影響。對這位素未謀面的教授,他也充滿了感激。「嗯,只要你導師有時間,你就給我打電話,我一定隨叫隨到!」
「好嘞!到時候,咱們倆好好請他搓一頓!」
「你們導師愛吃什麼?」
「他什麼都愛吃,像個小孩子似的,對什麼都好奇。咱們先帶他吃當地的特色菜。如果還有機會,就京魯川粵四大菜系帶他嘗個遍!你不知道,他對我可好了!」李萌說到這裡竟然開始刷手機找網友推薦的飯店。
楊輝心裡愛她愛得不行,實在忍不住,就坐到了李萌的邊上,靠著她,和她一起看手機。兩個人一邊刷手機,一邊商量。李萌叮叮咚咚清脆的嗓音和楊輝大提琴般低沉渾厚的嗓音交織在一起彷彿一首美麗的小夜曲,悅耳怡人。
愛因斯坦對外行人關於相對論的比喻太準確了,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的時候,時間總像是在飛。眼看著快九點了,李萌催著楊輝趕緊回家,可楊輝發現自己的意志力突然降到了零下。他不願意起來,更不願意走出這間屋子。他委屈地跟李萌商量,「那我明晚再過來,行不行?」
李萌駭笑,「明天早上我和師兄就要去公安部報道了。除了現有的工作以外,我們還要參與他們的偵破工作,我自己都不知道幾點能回來,你還是別鬧了!」
楊輝緊張地問,「參與偵破工作?會不會有危險?」
「不會啦!我在美國的時候就跟著我們導師就干過類似的活。就是給犯罪嫌疑人出個側寫什麼的,而且我們導師下周來了以後也會參與進來,我就是個跟班的。」
「無論如何,安全第一!聽見沒有?」楊輝還是不放心。
「聽見了,聽見了!真是的,跟我爸一樣啰嗦!」李萌往門口推他。
「對了,什麼時候咱們和叔叔一起吃頓飯?」楊輝不敢提李萌的媽媽。
李萌斜眼看著他,「你是說咱們什麼時候告訴我爸咱倆處朋友這事兒吧?」
楊輝低頭系鞋帶,嘿嘿地笑而不答。
「你先過了試用期再說。」李萌斬釘截鐵地說。
楊輝不幹了,「五年半的試用期還不夠啊?」
「過去的五年半,我上哪兒用你啊?」話一出口,突然覺得不對,李萌差點兒咬了自己的舌頭。
「這可是你說的啊?好,歡迎試用!隨便用!」楊輝站起來,身子前傾,把臉伸到李萌面前。
李萌耳朵都紅了,推著他,「少在這兒耍流氓,快走,快走!」
楊輝捏了一把她的臉,回頭開門,「那我走了,李子!」
「慢走不送!」色厲內荏。
楊輝笑著出了門。
楊輝走了以後,李萌簡單地收拾了一下。看了下周的工作日程,把一些注意事項填到備註裡面,又把明天需要帶的證件,錄音筆,記事本,圓珠筆,手機,充電器,移動電源,手提電腦,U盤等等收進了雙肩書包里,才進浴室洗澡。吹乾了頭髮,做了一會兒陰瑜伽,又看了一會兒書,才上床就寢。睡著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想,好像有了男朋友也不是一件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她的生活也沒受到太大的影響,感覺上更像是多了一個可以一同玩耍的小夥伴。如果一直都這樣,那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