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試探

第十八章 試探

第十八章試探

李萌一行人被安排到食堂的大包間里去吃自助式工作餐。台上的嘉賓和台下前排的領導都先後地聚集到了這裡。這些人或是同行,或是同學,或是舊部,工作餐簡直成了業內老友會,那個熱鬧!李萌很希望能被安排到角落裡吃口飯,結果卻被和艾默生教授安排到唐老那一桌,不斷有人上來和唐老打招呼,順帶著再跟她導師聊兩句聽講座的感想。一頓飯下來,李萌只喝了口湯。最驚悚的是,唐老還主動跟她聊閑天,問她在哪兒念的書啊,多大了,成家了沒有啊,有男朋友沒有啊等等等等。親切和藹地像夏天小區道邊上下象棋的老爺子。李萌只能畢恭畢敬地有一說一。唐老聽說她有男朋友了,還表示了遺憾,說,如果沒有就好了,可以在他們系統里找一個。她這樣的人才即使不能直接招進來,變成家屬也好。李萌聽得汗都下來了。翻譯最尷尬的時刻之一就是雙方都開始誇翻譯的時候,,身為翻譯的李萌糾結不已,這是譯呢還是譯呢還是譯呢?走出食堂的李萌雖然一口飯也沒撈著吃卻一點兒飢餓都沒有,弦綳得太緊了。唐老下午就要飛回北京,從食堂出來就直接去機場了。他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來見見艾默生教授他的這個老朋友。走之前唐老把D市市局的局長溫如海和肖龍叫到艾默生教授跟前,正式介紹他們認識,並囑咐他們要辦理好剛剛交給他們的那個涉外案件。

送走了唐老,溫如海局長和肖大隊長就帶著李萌他們三人回到了市局辦公樓的小會議室。會議室裡面已經有了幾個人在了。李萌看著是沒有午休或者獨處的機會了,就偷偷地塞了一塊巧克力到嘴裡,她怕自己一直高強度工作卻不進食會低血糖。不巧這一幕卻被肖隊給看到了,李萌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在作案現場被捉住的笨蛋,暗地裡翻了個白眼,又沒空去解釋,嗯,即使有機會恐怕也懶得說。

溫局先介紹了一下與會人員,裡面除了有市局的刑警以外還有國安局的人。這個案件的特殊性主要有兩個方面:首先,它雖然發生在國內,但目前認定的犯罪嫌疑人卻是外籍;其次,它可能涉及宗教或者異端。因此這個案件就變得十分地特殊,在國內類似的案件還是首例。艾默生教授之所以被邀請參與進來除了因為唐老力薦之外,還因為他在美國的時候曾經接觸過類似的案件。就概率而言,這種案件在美國也不常見。

主講案件的是肖龍。他一邊示意手下播放幻燈,一邊用激光筆指著白幕上的照片開始講解案情。「兩周前,在D市郊外的水庫里發現了一具男屍。接到報警以後,我局迅速展開了調查。由於季節的原因,這具男屍的腐爛程度不高,經過法醫檢驗,他應該是在被發現前兩天左右才遇害身亡的。死亡原因是脖頸上的大靜脈被割斷,流血過多而死…」李萌看著白幕上顯示的屍體,是行話里叫做「巨人觀」的,已經膨脹變形的浮屍。現場照片顯示,該屍體被發現時未著寸縷,屍體是直接被裝到一個大袋子里丟棄的。

「...指紋比對找不到相應的記錄,死者身份難以確定。我們組織人手對水庫進行了三天的打撈,卻始終無法找到任何被害者的遺物。與此同時,我們也開始查找D市所有失蹤人口,迄今為止仍一無所獲。我們暫時推斷死者是外來務工人員,工作流動性大,沒有穩定的社會關係,所以他的失蹤沒有人發現,或者即使發現了,也沒有人報案。根據法醫的推斷,死者年紀大約在二十歲左右,生前曾經被囚禁、虐待…」照片顯示了屍體的局部細節。

「但這個案件最特殊的地方是這些..」照片上出現了男子生殖器的特寫,上面有一個很深的烙印。「這上面是大衛之星的烙印。據我們了解,信奉大衛之星的人多半是信奉傳統猶太教的人,但如此給人烙印的卻未曾有過。」肖龍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掃過艾默生教授他們三個,好像是希望他們予以確認。李萌在會議剛開始的時候就偷偷問過老師,是否需要她翻譯給他聽,老師告訴她,案件的內容他在來中國之前就已經拿到了,她只需要時不時地總結一下給他聽就夠了。

此刻肖龍看了過來,李萌就問了老師一嘴,老師向她點了點頭,李萌也隨即向肖龍點了點頭,確認了對方的猜測。於是肖大隊長繼續講解案情,「這一發現引起了我們的高度重視。於是我們開始從這個角度排查嫌疑人。結果發現在一年前,D市出現了一個星辰酒吧,就在酒吧一條街上,是一個高端有雅痞特色的酒吧,出現后不久就成了高級白領階層朋友聚會或商務聚集的場所,很多商務人士或者有錢有閑的富二代都願意到那裡去一邊談事情一邊聽現場的樂隊演奏,偶爾還有樂手獻唱。這個酒吧對每個進店的客人都會在其手背上印上一個隱形的大衛之星,這個圖案只有在紫外線燈下才能顯現出來。找到了這家酒吧以後,我們就展開了秘密的調查和排查,鎖定了犯罪嫌疑人,這家酒吧的老闆,一個美國人,叫山姆,今年二十三歲,來中國一年半了,剛開始的時候只是在國內四處旅遊,後來才在D市開了這家酒吧。他如今住在D市臨江別墅區的獨門別墅,晝伏夜出,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出現在酒吧里。我們鎖定他的主要原因是因為曾經有個男服務生在他們酒吧工作過,但一個月前這個人卻沒了音信。大家只知道那個人叫張奇,山東濰坊來的,其他的就都不清楚了。我們聯繫了山東警方,調查這個人的背景,核實了他所說的內容。山東警方告知我們張奇並沒有回家,而他的家人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也聯繫不到他。後來我們用他家人提供的DNA與打撈上來的男屍進行了比對,證實了死者的身份的確是張奇。張奇在酒吧工作期間和酒吧老闆走得比較近,在他失蹤前,曾被酒吧的員工看到與酒吧老闆在下班后一起離開。這是我們唯一能將受害者和犯罪嫌疑人聯繫在一起的證據。過於間接,不足以對犯罪嫌疑人進行逮捕,只夠請對方進行協助調查的。不過我們不想打草驚蛇,所以一直都在外圍調查,沒有直接接觸犯罪嫌疑人。

就連關於張奇的調查結果也是我手下私下裡查到的,並沒有驚動不相關的人。而關於犯罪嫌疑人Sam,我們能獲得的信息就只有他入境時候所填寫的信息和他在註冊酒吧的時候所提供的一些相關信息。不過,感謝艾默生教授,他幫我們在美國查到了山姆的背景信息。艾默生教授,請。」肖龍做了個請上台的手勢給教授。李萌楞了,她沒想到導師居然已經這麼深入地介入了這個案子。教授起來的時候拍了一下李萌的肩膀,偏了一下頭,李萌會意,起身跟著導師走到了白幕前。

教授示意接著放幻燈。隨著照片的出現,艾默生開始介紹,「SamuelDonKips,出生於一個非常傳統的天主教家庭。他的祖上是法國移民,有貴族血統。他一共有六個姐姐,而他則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兒。因為是早期的貴族移民,所以Sam的家族一直都很有錢。不過他的父親卻是出了名的吝嗇,生前一直把持著家裡所有的財富,自己也生活地非常地節儉。Sam的父親三年前去世,留下遺囑將半數的財產給了他唯一的兒子,其他的六個女兒平分了剩下的另一半財產。Sam當時在念大二,工商管理專業。拿到父親留給他的錢以後就輟了學。不久后就開始週遊世界,直到他來到了國內。據悉他父親怕他揮霍,留給他的財產大多數並不允許他動彈,每年只有可以動用的一筆基金收益。不過即使如此,他也可以過著非常富有舒適的生活。我的朋友幫忙查了一下Sam的犯罪記錄,他在青少年的時候曾因為毆打他人而獲罪,後來案子的影響被家人擺平了,包括他的入獄記錄。成年後,也有過一次報警記錄,是和他交往的女友報的警,指控他家暴,不過最後案件仍是不了了之了。通過這些我們基本上可以判定,Sam有暴力傾向。」

說到這裡教授把激光筆遞給了肖隊,自己退到了一邊。肖龍接著往下說,「目前我們中美雙方所暫時圈定的犯罪嫌疑人都是Sam,但是我們缺乏物質證據來申請逮捕令和搜查令,也擔心打草驚蛇后,他會潛逃或者直接跑到美國駐華大使館申請政治避難。而且我們也猜測,這應該不是他第一次作案,正聯繫他去過的那些國家看是否有過類似的案件,同時也在查他在國內的時候去過的那些地方是否也有過類似的案件。大衛之星的烙印是典型的犯罪簽名,如果以前他有過類似的犯罪,應該可以比較容易聯繫起來。但是,現在的問題是時間。我們都擔心如果他就是兇手的話,會再次作案。因為除了目前發現的這具屍體以外,我們在查找失蹤人口時,發現了另一位和此受害者年齡相仿,相貌相似,背景相同的人。因此我們都懷疑這很可能是一起連環殺人案。但那個人的屍體卻仍未被找到,所以我們暫時無法判斷作案人的犯罪周期。不僅如此,我們也擔心他會加速犯罪。所以中國警方邀請教授一行人加入,直接接觸犯罪嫌疑人,不是調查案件,而是對犯罪嫌疑人進行心理測試,判斷他是否真的就是兇手。」

聽肖龍說到這裡,李萌驚訝地看向教授,教授似乎猜到了肖龍所說的,朝著她眨了眨眼睛。看到老頭露出慣有的調皮神情,還站在前邊的李萌努力壓著著自己的笑意,台下的劉一帆卻咧嘴笑開了花。這種事情他們以前都沒做過,雖然有危險,但幾個人卻仍然覺得興奮,尤其是老頭,鬼主意總是一個接一個。現在就是不知道中國的警方能不能接受的了他們的辦事風格。

會議過了一會兒就結束了。國安局的人先走了,他們還要繼續和國際刑警聯繫,爭取儘快獲得反饋。溫局長也撤了,畢竟各地的局級幹部還有不少仍滯留在D市,他還得繼續接待,盡好地主之誼。留下來的除了李萌他們三個人之外,就只有肖隊和另外兩名刑警了,其中一名是個面容姣好的年輕女警,李萌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留下來的人是為了要商量接近犯罪嫌疑人的計劃。

討論的結果是:今晚,教授會帶著劉一帆和李萌一起去星辰酒吧,找機會和Sam聊幾句。肖龍會帶著人在外面的車裡支援,那兩個李萌初見的刑警將扮成情侶先於教授他們幾個進入酒吧,尋找一個方便進行觀察和保護的地方就坐。酒吧在八點之後,也就是常人用完晚餐之後才開始熱鬧,幾個人現在都需要抓緊時間去休息、吃飯或自由活動。七點準時出發。現在的時間尚早,教授他們三個商量了一下決定就在市局附近找個酒店租幾間小時房休息一下,六點鐘在大堂會合吃晚飯,七點之前回警局集合。

進了酒店房間之後,李萌把包一丟,脫了大衣和皮靴,呈大字栽倒到了床上。她是真的累壞了,一直神經緊繃地做著口譯,做協調,了解新案情。她試著把頭腦放空,什麼都不想地躺了一會兒。結果發現卻怎麼都無法入睡,就起身給王吉利發簡訊,問他有沒有時間聊一會兒。李萌的學習和工作強度一直都很大,所以她經常用換一件事情去做的方式來休息。如今他們要忙的是浮屍案,她就想去了解一下一直牽挂著的洪梅案件的進展來換換腦子。王吉利秒回,有時間,李姐。李萌看了一樂,這是王吉利第一次叫她姐,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李萌笑著撥通了王吉利的電話,結果還沒等她開口,對方倒是噼里啪啦地說開了。「李姐,你可真厲害!我知道你留過學,可我的同學中也有不少留過學的,英語也就那樣,但是姐,你做口譯那個專業勁兒,就像開新聞發布會跟在國家領導人身邊的翻譯似的。還有就是你那個教授也真厲害,大家都聽得入了迷,結束的時候都覺得不過癮,你能跟著你們導師念書可真幸運!散會後我們去食堂吃飯,大家都在聊你們的那個講座,也有不少人打聽你的,那個,姐,我把你們工作室的事兒跟他們說了,沒事兒吧?他們還有人旁敲側擊地問你有沒有對象呢!我上哪兒知道啊?姐,你到底有沒有對象啊?沒有的話,考慮一下我們系統里的人唄?」李萌聽著王吉利嘹亮高亢的聲調,覺得這孩子有點兒興奮過了頭,大有一口氣說下去的意思。

「打住,打住,王警官,我這邊馬上還要出去,咱們改天找個時間再好好聊天,現在先談點兒正事,你看成不?」李萌溫和緩慢卻堅決地攔住了王吉利的滔滔不絕。

「啊?哦,成,當然成。李姐,你說,什麼事兒?」王吉利的聲調終於恢復了正常。

「洪梅的那個案子有沒有新的進展?找到周睿的父親了嗎?」

「找到了!我們徹查了洪梅的財務狀況和經濟來源,發現她所有的錢都是一個叫周明達人給的。經查證,周明達是恆實集團的董事長,今年六十七歲,妻子是D市名媛楚婉儀,楚老爺子你聽說過吧?就是那個參加過抗戰的楚老。楚婉儀是家中獨女,從小就在萬般寵愛中長大。而周明達是文革之後剛恢復高考的那一代大學生,畢業以後進了D市的三國企之一,華北動力集團當技術人員,業務能力強,又恰逢當時國家急需人才,結果二十七歲的時候就破格被提拔為副廠長,被楚老爺子看上招了做上門女婿。婚後,兩人的生活還算美滿,但他們結婚多年卻只有一個女兒。周明達在國家對國企進行體制改革的時候脫穎而出,將華北動力集團改組為股份制,並開始涉獵房地產、金融業、餐飲業等快錢行業,一時間風頭無兩。再後來集團上市,周明達的身價再次暴漲,高達數十個億。

他的私生活一向比較檢點,在圈子裡也是出了名的,逢場作戲也許有,不過確實從未有人聽說過他包養女人。但圈子裡比較了解周明達的人的確說過,他曾透漏出沒有男孩子繼承家業的遺憾。他的那個女兒在美國學醫,後來乾脆就移民留在美國佛羅里達做了醫生。如果洪梅的事情沒有冒出來的話,沒人會想到他不僅在外面有了女人,還生了孩子。

周明達從三年前就開始著手整頓自己的公司,清理自己的產業,如今他已經和他妻子移民去了加拿大。我們在出入境記錄中找到了他們夫妻和他們隨行人員的出境記錄,其中就有周睿。看起來周明達已經和自己的妻子攤了牌,帶著孩子一起走的,就在周睿失蹤,洪梅報警的那段時間。我們輾轉聯繫到了周明達,他雖說是涉案人員,卻並沒有直接參与作案,所以我們只能請求他的協助,無法強迫他為我們作證,他也只同意我們在電話中和他進行交流。我們跟他講了洪梅犯下的案子,他聽了非常震驚,難以相信一直乖巧溫順的小女人竟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可能是因為愧疚把,他總算是同意讓周睿和她的母親進行一次視頻通話,具體的時間還有待商定。」李萌聽到了這樣的一個結果,總算鬆了一口氣。無論對周睿還是對紅梅來說,這都是最好的結果。

不過隨後她想到的是:傳宗接代,綿延子嗣,流傳姓氏,這些觀念竟牢牢地禁錮著一個念過大學,做過高層,又一手成就了商業帝國的人,而如今卻因為他的一己之私導致夫妻之間生出嫌隙,又因為他自私地奪走孩子,使得洪梅觸動心結,情緒崩塌,最終鋌而走險,害人害己。而周睿,在國外即使錦衣玉食,卻身份尷尬,況且周明達的年紀也不小了,是否能護著這個孩子平安長大還是個未知數。孩子長大后又如何與周明達的妻子女兒爭奪名分和財產也都是問題。不過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洪梅在這件事情上也並非全然無辜,而且自己只是一個過客,她在這件事情上的責任現在終於可以完全放下了。李萌想到了這裡,才一邊對王吉利表示感謝,一邊囑咐他在安排洪梅和孩子視頻的時候最好提前通知她一聲,只要她有時間,就一定會到場。如果實在走不開的話,就請王吉利注意一定不要讓孩子看出來洪梅的現狀。王吉利自然滿口答應。

通完了電話,李萌到洗手間里洗了把臉,開始查大衛之星烙印的含義。大衛之星是猶太教常見的一種標誌,是上帝選民的一種象徵,至今仍是以色列國的國旗圖案。可猶太教義中卻沒有用這個標記做烙印的要求或記錄,至於其他的說法都更像是戲說而不是正統的教義。不過美國曾經有過一些崇拜魔鬼撒旦的異端,喜歡用大衛之星做自己教義的標誌。

李萌決定暫時先把這個問題放到一邊,從背包里翻出筆和紙,開始在腦子裡預想今天晚上可能遇見的種種情形,並預想應當做出的相應對策。這個時候她的電話響了,師兄叫她下樓吃飯。幾個人在前台會合,結賬,到離酒店不遠的一家飯店去吃東西。要了一個包間,點完餐,幾個人開始討論晚上的行動。李萌先開了口,「教授,Sam很可能會認出你來!」老頭點點頭,「這一點,我也想到了。那我們就實話實說好了!」說到這裡老頭調皮地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我們無需隱藏身份,做我們自己就好,只要不暴露行動的目的就行,對吧?」「Jo還是總能一下子就猜透我的心思!」兩個人一來一往,劉一帆在旁邊含笑看著,完全沒有插嘴的打算。

「小夥子,你有什麼想法?」老頭把劉一帆拉進討論圈。

「我們此行的目的是對Sam進行人格分析,並不是對案情進行偵破,對吧?」劉一帆確認。

「沒錯。」

「那我們三個就爭取不露聲色地吸引他的注意力,判斷他對各種關係的態度。比如說教授你,代表他對父親的態度,Jo則是對年輕女性的態度,而我則是對年輕男性的態度。」

「好主意!咱們幾個也應該多一點兒互動,比如說我和Jo,我和你,你和Jo。這樣就可以更清楚地觀測出他對各種關係的反應。」

「沒錯,父與女,父與子還有情侶。」劉一帆說完了這話,屋子裡靜了一秒。

李萌舉了一下手,「那個,有扮演情侶的必要嗎?」

老頭表情嚴肅地回答,「有。這樣可以最快地測出Sam的反應。」李萌泄氣,看來自己只能配合,不過萬一師兄有什麼親密的舉動,自己本能的排斥會不會露餡啊?她憂心忡忡卻又無人可訴。

李萌不放心地問,「需要喝酒嗎?我不會啊!」

「沒關係,你點乾薑水就好,一般的酒吧都有。」這次回答她的是師兄。

李萌覺得這次行動好像比她預想的要難。算了,順其自然吧。幾個人又討論了一些可能出現的突髮狀況,就匆匆地吃了飯,回了市局。到了市局,劉一帆把商量好的計劃跟肖隊彙報了一下。聽到劉一帆說要和李萌要扮成情侶的時候,肖龍迅速地掃了她一眼,卻看見李萌面無表情地半垂著眼瞼,無法讓人看出她的心思。不過這個表情也算是一種態度了吧?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繼續聽劉一帆的彙報,聽完之後,想了想,又補充了兩點,最後強調了安全第一的宗旨。

警局的假情侶先出發,李萌他們故意延後了一刻鐘。李萌他們到了酒吧一條街的時候才發現這裡真的很熱鬧,可以稱得上是車水馬龍了。星辰酒吧並不在最顯眼的地方,卻因為裝修特別並不容易被人忽略。在藍白霓虹閃爍的大牌子上赫然是一顆耀眼的大衛之星。不懂行的人只會以為那表示星辰,酒吧的名字而已。門口有身材高大像保鏢的門童,他們三個進去之前都在手背上被人卡上了個肉眼不可見的印記,他們知道這個標記在酒吧裡面一排裝飾性紫外燈的照射下,就會呈現出大衛之星的圖案來。這個噱頭是酒吧老闆用來吸引顧客的手段。

酒吧的門臉不大,裡面卻別有乾坤。大門正對著舞台,上面一個樂隊正在演出。這個酒吧沒設吧台,大廳的兩側是需要上一個台階的卡座,像老式的鐵皮火車座位,讓人無端地生出懷舊的感覺來,同時也保證了一定的私密性。中間寬敞的地方散落著很多的小圓桌和吧台椅,每個桌上都點著一個香薰蠟燭,搖曳生輝。酒吧的燈光時藍時紫,不明亮也不特別陰暗,李萌見狀鬆了口氣,這樣就好,如果太暗了就不方便觀察Sam的微表情了。

服務生將他們領到了座位上,幾個人就坐,點了飲品。兩位男士都要了黑麥啤酒,李萌叫了一聽乾薑水,服務生退下,幾個人開始打量周圍環境,一副首次光臨的好奇模樣。他們都先後發現了警局的那對「情侶」,那兩隻就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卡座里,而他們則主動選擇坐在了所有人都無法忽略的地方,大廳的正中央,正對著舞台的圓桌上。他們三個擠在圓桌的一側,李萌坐在正中,左手是教授,右手是師兄,兩個人也轉了椅子朝向舞台,樂隊由四個人組成,三男一女,看上去像中國人,但打扮得卻像外國人,也許是藝術家風格?這個時候正好一曲終了,樂隊的貝斯手起身上前,站到了立式的麥克風旁邊,開始介紹他們接下來要演奏的曲目,他說的是英語,而且口音不純正。

「不是馬來的就是印尼的。」劉一帆俯身朝著身邊蹙眉思索的李萌耳語。溫熱的氣息衝進耳廓,李萌打了個哆嗦,硬逼著自己點了點頭,卻沒敢扭頭看劉一帆。耳邊似乎傳來了師兄低沉的笑聲。李萌耳朵一下子變得通紅。她沒想到自己的擔心這麼快就變成了現實,她的這種「過激」的反應,怎麼也瞞不住花叢老手師兄的眼睛。實在不願意因為自己的原因而讓任務失敗,李萌咬了咬牙,扭過頭去,拉著劉一帆的袖子,示意他低頭,她在師兄的耳朵了說了一句話,現在輪到劉一帆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發起呆來。李萌說的是,「我不喜歡與人親近。」這句話是用英語說的,「Idon』tlikephysicalcontact.」直譯過來就是,「我不喜歡身體接觸。」過了好半天,劉一帆才僵硬地直起上身,扭轉過去繼續看錶演。這種互動在外人看來就像一對親密的戀人在竊竊私語。

旁邊的老頭一邊聽歌,一邊啜啤酒,心裡卻在嘆氣,自己的這兩個弟子今天可別出什麼狀況才好。

李萌開始一邊喝飲料,一邊和老頭閑聊,打聽學校的老師和同學的狀況。酒吧的客人越來越多,周圍的桌子已經快要坐滿了。酒吧下午六點開門,凌晨兩點關門。手上的飲料喝完了,李萌起身打算去一趟洗手間,順便跟服務生打聽一下他們老闆的下落,再給他們三個叫點兒喝的。結果剛站起來,胳膊就被拉住,劉一帆仰頭問她,「你去哪兒?」「洗手間。」「我和你一起去。」說著沒等李萌反駁,就站了起來,憑藉著身高優勢,攬著李萌的肩,就往舞台一側黑暗的通道走去。「你怎麼知道洗手間在哪兒的?」「我查過網上對他們的評論,上面有很多的照片。」劉一帆俯身告訴李萌,舞台的兩側是通道,他們走的這邊通向洗手間,另外那一側應該通往後廚,是準備酒水和小食的地方,至於工作人員的休息室或者老闆的辦公室,應該在樓上,不過至今為止沒有任何的照片流出來。

說著話,兩人就到了女洗手間的門口。李萌真的非常無奈,她從來沒有過被男生送到洗手間門口的經歷,只能紅著臉,一聲不吭地走了進去,身後似乎又傳來了劉一帆的笑聲。這註定是一個丟人的夜晚,李萌磨牙。洗完手出來的時候,李萌卻沒見到劉一帆。她猜對方可能也去了洗手間,就在原地等。可過了好一會兒還不見師兄出來,李萌開始發慌,她擔心他們的意圖暴露,劉一帆遇到了危險,就一邊拿出手機撥號,一邊匆忙地原路返回。結果發現師兄好端端地坐在位子上,身邊還多了一個人。李萌頓了一下腳步,把手機放回了兜里,慢慢地往回走。

那個佔了她座位的人正是他們此行的目標人物------Sam,他比照片上顯得要成熟一些,打扮休閑,正在和身邊的兩個老鄉談笑風生,姿態自信從容,完全看不出只有二十剛出頭的樣子。李萌走近三位男士,朝著Sam點了一下頭表示問候。Sam自來熟地說,「我偷了你的男朋友,你不介意吧?」說完,還朝著她擠了下眼睛。李萌笑著搖了搖頭。她心裡飛快地轉著,推測剛才她在洗手間里的那兩分鐘,外面走廊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無論怎樣,師兄安全就好。

李萌在教授身邊坐下,側耳聽他們聊天。很顯然,Sam已經認出教授是誰,現在正在和他們聊在中國的奇葩經歷。比如,飯店集中的街道上凌晨會有驢車拉剩飯;比如總有到酒吧來的男女向他示好,只因為他是美國人來的有錢人;再比如他去買東西的時候常會遇到對方坐地起價的事;還有中國怎麼那麼多的乞丐啊。李萌覺得心裡被人扔了一把沙子。她無法否認這些事情確實是自己的同胞做出來的,但那畢竟是少數。又何況對方既然選擇了在中國居住,就不應該一邊賺著中國人的錢,一邊鄙視中國人!李萌發現Sam說這些話的時候,完全沒有顧忌她的在場,這種明顯的忽視是一種挑釁而不是鄙夷。而Sam非要當著她的面羞辱她的同胞,很明顯是要激怒她。很好,心理學中有一個理論,想要在最短的時間裡認識一個人,找出他的邊界,最好的方式就是想方設法地激怒他,這樣你就可以成功地找到他最在意的東西。Sam無疑歪打正著地踩到了她的底線,李萌想了一瞬就決定以牙還牙。

「Sam,對吧?請問如果除去你的國籍、財富甚至外貌,你還知道自己是誰嗎?希望你的優越感來自於你是一個更純潔、更高貴的靈魂。」李萌發誓,她從來沒有笑得如此溫柔過。

Sam的目光一下子射到了她的臉上,來不及收起的笑容仍僵硬地停在嘴角,雙眼中卻早已燃起了熊熊的怒火,讓他的表情變得詭異了起來。劉一帆的眼中閃過一絲擔憂。李萌卻顧不得那麼多了。她繼續火上澆油,「Sam,我剛才說的你怎麼看?愛家協會的杜伯生博士曾說過,一個人賴以生存的事物越少,他就越富有,我對此深信不疑。你怎麼看?你是一個富有的人嗎?」

Sam的表情越來越冷,眼中的怒火卻越來越盛,而李萌的笑容卻越來越甜。「Sam,你認識自己嗎?你知道你是誰嗎?你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你為什麼而生?又願意為什麼而死?你都為這個世界做了什麼?又留下了什麼?你如果現在就去見上帝的話,你可後悔,可有遺憾?」李萌知道自己問這些問題其實不大公平,因為這些問題是全人類共同的詰問,每個人都必須苦苦尋求自己的答案,一時之間Sam根本無法回答,他的下場只有張口結舌。

李萌一瞬不瞬地盯著Sam的眼睛,捕捉到了怒火中一閃而過的迷茫。李萌決定見好就收,「原諒我的直接,Sam。」說完這話,李萌轉向教授,問他喝好了沒有?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語,意思是分析明白了嗎?教授說,喝好了!於是,他們三個招手叫服務生過來結賬。教授和師兄在等著李萌買單的過程中向Sam道別,劉一帆甚至婉轉地代表李萌向他表達了歉意,請他原諒李萌的尖銳,劉一帆無奈卻又寵溺地說,「她一直都是這樣,只要涉及到她的國人,她就像個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而且她的口才一向好得很,很少有人能說得過她。」Sam再次盯了李萌一眼,然後朝著劉一帆笑著調侃道,「你很愛你的女朋友?」劉一帆雙目含情地點了點頭。Sam最後說了一句,「你的女孩兒真的是獨一無二啊!」就離開了,朝著后廚的那條通道走了過去。

三人出了酒吧,上了車。李萌發動了汽車,一邊倒車一邊問,「肖隊怎麼說的?在哪裡匯合?」劉一帆答道,「去第五郡夜總會的KTV包房。」這一天可真夠長的啊!李萌心裡淚流滿面,卻明白,他們不能在車裡談,因為這附近可能有監控,也不能回警局,以防暴露身份。李萌只能嘟囔著,「希望不用唱歌!我已經快說不出話來了!」

話音未落,坐在後排座位上的教授就敲了一下她的頭,「嗓子都啞了,話還那麼多!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做的事情有多危險?你把他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的身上了!而且你還激怒了他!」

「我剛才那是將計就計!你們兩個都讀出什麼來了?」李萌一邊開車一邊問。

先開口的是師兄,「他充滿了矛盾。自大又自卑。言談中總在強調自己一無所缺,但給人的印象卻是他覺得自己一無所有。他和父親的關係恐怕是愛恨交織的。他一直試圖讓教授高看他,卻又不斷表示自己並不需要教授的認可。還有,他的性取向也令人感到疑惑。在走廊里洗手間外面的時候,他主動上前讓我引薦教授給他,我還沒來得及答應,他就拉著我的手往回走。說真的,我當時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個男人不會在初次見面的時候就去拉另一個男人的手的,除非他對對方有性趣。但Jo你激怒他的時候,他雖然生氣,卻也表現出了無法隱藏的征服欲,所以他可能或者尚未確定自己的性取向,或者是個雙性戀者。目前我就看到這些。」

教授接過了話茬,聲音嚴峻地說,「除此以外,他還有憤怒管理問題。他有極大的憤怒,卻竭力地隱藏。但是憤怒必須得到排解,按照警方調查出來的他的日常,似乎他目前沒有什麼可以排解憤怒的健康渠道,暴力和殺戮可能就是他選擇的發泄渠道,所以他有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人。Alex說的不錯,Jo你今天的做法雖然非常有效,但確實引起了不必要的關注,將自己置於了危險的境地,我們必須討論一下應該採取哪些安全措施來保護你。」

李萌接下去,「Sam確實充滿矛盾。他是迷惘的,幾乎在所有的事情上:性取向,自我價值和認可,財富與貧窮等等,他都沒有定論。他更像一個青少年而不是成年人。但發現了的屍首和另一個失蹤的人卻顯示出智商、謀略與隱忍,如果這是Sam的另一面,那他就比我們想象的還要難對付。至於我可能遇到的危險,也許有,不過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種危險也是在所難免的,因為即使我不開口,作為Alex的女朋友,以Sam對他表現出的興趣來看,我就是他的眼中釘。所以,我沒得選,只能順水推舟將計就計地激怒他。」

「這倒也是。這樣吧,一會兒我們看看能不能申請警方對你進行24小時的保護。」教授還是不放心。

「不用了,我又不是污點證人,自己小心一些就是了。咱們三個今天一起見的他,我說的話又深深地刺激了他,也夠他消化一陣的啦。」李萌話雖這樣說,但心裡卻也明白,危險可能真的存在。

車裡安靜了一會兒。劉一帆的聲音突然響起,「這樣吧,你到我公寓來住幾天。」

李萌正在往停車位上倒車,聽見這話,手上的方向盤差點兒沒打滑,「不用了,真的不用!」

「那我到你那裡去住幾天,總可以了吧?」劉一帆的聲音非常嚴肅,含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堅決。

「這有什麼區別?」李萌無奈地拉開車門,下車。

劉一帆也下了車,關上門,回答道,「你家是你的舒適區,你可以感覺更安全和自在。」嗯,這就是區別。可她問的分明不是這個。

教授這個時候也下了車,李萌鎖車門的聲音剛剛落下,一直安靜地聽兩人討價還價的他,突然開口說,「Jo,你就聽Alex的吧!你的確需要人保護。Alex是空手道黑帶,有他在,你應該很安全。」

李萌現在無比後悔剛才在酒吧里多事,卻也無法不接納老師和師兄的好意,因為她確實需要保護。不過即使時光倒流,重新來過,她恐怕還是會做同樣的事情。從心理勘測的角度上來講,激怒Sam確實是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獲得最多信息的途徑。而剛才的情況下,無論是她的導師還是師兄都不適合做這件事,因為他們是老鄉,而且Sam對他們還算客氣,只有她,是中國人,又是女人,在同胞和女性同時被攻擊的時候做出反擊才不會顯得突兀。所以,導師和師兄除了對她的安全憂慮之外,並沒有責怪她所採取的對應手段。

但現在的結果是她沒有想到的。說好的假扮情侶,怎麼任務結束了卻要領一個人回家?小輝哥那邊怎麼辦?要不要告訴他?自己剛要求完對方要徹底地坦誠,一轉身就開始有所隱瞞,這樣做真的不合適。但這是一個尚在調查需要保密的案子,而且還相當地危險,如果她要跟小輝哥坦白,究竟要怎麼說才能讓對方既覺得自己受到了同等的尊重,又不會因為擔憂擾亂案情的調查,這些還真傷腦筋!難怪老外常說,「Singlesimple,doubletrouble.(單身時簡單,有伴了麻煩。)」算了,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還是先和肖隊他們把事情交代清楚,商量好下一步的行動計劃再說。

李萌跟前台那裡要了一個在走廊盡頭的包房,預定了兩個小時的時間,還點了一堆軟飲和果盤讓服務員儘快送過去,幾個人被帶到了他們的包房,進屋,開燈,開音響設備,各種安置,走完了和平常來這裡唱歌的人一樣的套路。李萌在前面叫師兄,讓他上台去點歌唱,劉一帆也很進入角色,果真上去點了幾首英文歌曲,又叫老頭上去。因此,等到肖龍幾個換了便裝按照李萌留給前台的提示摸到他們包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副場景:教授在台上唱鄉村音樂歌曲《CountryRoadTakesMeHe》,李萌和劉一帆在下面一個用塑料巴掌打拍子兼鼓掌,另一個拿了個小鼓伴奏,一副嗨翻天的景象。

幾個警員進了屋,也沒叫停他們,而那三個也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卻沒停下來,因為在酒吧里假扮情侶的那兩個刑警按預定要比他們晚離開一刻鐘,還沒到,所以現在開會還早。李萌抬了抬下巴,示意看著她的肖隊,肖龍明白,這是讓他們吃喝自便,於是他們幾個也沒客氣,各自找了舒服的地方坐下,拿起飲料就喝,又從桌上的果盤裡挑了喜歡的水果和堅果來吃。看到他們如此自在,李萌也就放了心。教授一曲終了,大家鼓掌吹口哨,李萌和劉一帆在下面更是叫安可,(Encore,原本是法語,後來被英語作為外來詞吸收使用,原意是「more更多」。此處可以理解為再來一個的意思。)叫得起勁。老頭得意洋洋地笑了一會兒,卻還是把麥克風丟給了劉一帆,聽到了新歌曲前奏的劉一帆連滾帶爬地跑上台去,調勻了氣息,開嗓歌唱。李萌驚訝了一下,因為師兄唱的歌竟然是晚上在酒吧里樂隊演奏過的一首《WhenAManLovesAWan》。美國沒什麼卡拉OK,喜歡唱歌的人很多,唱得好的也不少,但大多數人都是自娛自樂,或者組團,組樂隊演出,或者參加各種歌唱比賽。沒想到她的導師和師兄這麼快就適應了這種娛樂方式,就因為剛才在路上聽她解釋的那一嘴?打死她也不信,他們以前肯定玩兒過。還真別說,無論是她的導師還是師兄,歌都唱得不錯。

在下面當聽眾的幾個警員互相看了一眼,心裡都在感嘆這幾個人的多面性。早上他們都在大禮堂聽了這位知名心理學教授的演講,當時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如痴如醉、心潮澎湃,恨不得讓那個教授一直不停地講下去。還有那個女生,翻譯得也很到位,可謂是信達雅一無所缺。聽說連唐老都惦記著幫她做媒,想把她這個人才划拉到他們系統裡面來。外地來的那些警員也有不少私下裡打聽她的。結果到了下午,這幾個人參與新案子的討論,幾個人又是從學者轉變為了偵探,換了一副面孔。到了晚上,他們又搖身一變,在酒吧里和犯罪嫌疑人正面交鋒。他們幾個當時雖然並不在場,可他們在酒吧裡面的那兩個同事卻一直帶著攜帶型監聽監視設備,把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傳了出來,他們在外面車裡看了一場現場直播,眼前唱歌自嗨的三隻當時的角色表演入木三分,就連他們都信了。而半個小時以後的現在,這些人卻在這裡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唱歌玩鬧,就算變色龍也不能有如此多的顏色和變換,真不知道說他們什麼才好。

難得可以忙裡偷個閑,兩個刑警吃吃喝喝,十分愜意,卻沒留意到他們的肖大隊長,沉凝的目光一直注視著李萌的側顏。肖隊腦海中浮現出的是中午吃飯的時候,幾個從北京來的老熟人也不管他是否有接待任務,硬是拉著他出去擼串。他被他們鬧的實在是沒辦法,只得跟局長請了假。局長知道他的背景,也沒為難他,囑咐了幾句就放了行。結果那幾個小子,擼著串、喝著啤酒,問了他幾句近況之後,話風一轉,就開始打聽李萌。他們問他那個女生到底是什麼來歷,平常是否和他還有交集。這幾個哥們兒的心思他明白,無非是不想看著他繼續單著,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讓他們知道更多關於李萌的事情。春秋筆法,避重就輕地答了幾句,那幾隻也就熄滅了熱情。只是其中一個還猶不死心,「我說龍哥,來之前你家老爺子特地囑咐我們幾個,讓我們關心一下你的終身大事。他老人家的意思是只要你喜歡的,他就什麼都不計較。我看今天台上的那個就很不錯,文文靜靜的,長得很耐看,學歷也不低,配你也算湊合。雖然她家的背景我們不知道,可看她舉止大方得體,完全不見小家子氣,出身應該也說得過去。那個藍影結婚已經五年了,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你就別苦著自己了。你要是看不上那個女生,就回來,四九城裡誰不知道龍哥的威名啊!咱們大院里,別的不多,崇拜你的妞兒可不少。你只要肯回來,什麼樣的人才找不著。」肖龍沒說話,他在想,藍影是誰?是那個從小就跟在他身後的小尾巴?還是那個快要和他談婚論嫁了,卻在他負傷后翩然離去,到美國不到半年就嫁了個老外的女人?他已經記不清她的臉了。就在他努力地回想藍影長相的時候,李萌的身影卻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把他給嚇了一跳。

他什麼時候對這個女孩兒動了心思?是第一次見面時,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里表達出來的各種應對讓他震撼?還是她機敏地抓住了洪梅一案的漏洞並迅速採取行動的果斷?亦或是今天她在那麼多人面前做口譯時的鎮定從容?她以為自己躲在黑暗裡就可以不被注意,殊不知,她的光彩根本就無法隱藏。這不,這幾個發小雖然嘴上說李萌配他勉強,其實誰又不真的對那些不靠著家裡人就可以活得驚才絕艷的人高看一眼呢?他肖龍之所以離開大院和北京這麼多年還有人念叨著,難道不就是因為他一直靠的都是自己嗎?他如今的成是他的血汗拼出來的。

至於說李萌那個姑娘,比他小五六歲就先不說了,顯然對他心懷懼怕。只要他在跟前,對方的話就會變少,而且即使萬不得已和他說話的時候,也總是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他知道很多人都對他打怵,可能是因為這麼多年帶兵也好,緝毒也罷,都沾著血,所以生性敏感的人會本能地遠離他,他能理解,也一直真心地覺得無所謂。但她的芥蒂卻讓他感到不舒服。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可今天晚上,這個小丫頭有意激怒了一個可能是殺人狂的人,如此的膽大妄為、不顧後果讓他心裡如同著了火。她知不知道她把自己陷入險境?不過他早已學會了如何隱藏情緒,他一直壓抑著的怒氣沒人能夠察覺。他在心裡迅速計劃著該如何對這個不知死活的小丫頭實施保護,還應該再採取哪些措施加快對Sam的調查和取證。

這時,門開了,最後的兩名警員歸隊。李萌上台去把音響聲音調低,又點了幾首美國鄉村音樂作為背景音樂循環播放,免得他們這一屋子的人在KTV的包廂里坐著,卻沒有音樂和喧鬧,萬一有人進來,那就顯得太突兀了。忙完這些回到沙發的時候,才發現沙發上別的位子都已經被人佔了,只剩下肖龍身邊的位置還空著。李萌猶豫了一下,走到了劉一帆的身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抬了抬下巴,劉一帆楞了一下,又掃了一眼李萌下巴所指的方位,領會了李萌的意思,起身挪到了肖隊的身邊,李萌鬆了口氣,坐到了師兄的老位置上。

屋裡其他人見狀都忍著笑,只有肖龍的臉似乎黑了一下,不過屋子裡的燈光比較暗,看不太清,大家也不敢肯定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肖龍開口問教授他們幾個人的觀察和判斷,李萌在一旁做口譯,把他們在車上的討論結果都彙報給了肖隊和他的組員們。肖隊聽到李萌故意激怒Sam,就是為了找出對方的心理界限時,臉色變得更加陰沉。

肖龍看到他們三個已經把能說的都說了的時候,就直接做出了決定,「我們會想辦法看看酒吧的內部結構到底是什麼樣的,是否有隱藏的密室。同時,再弄清楚Sam現在居住的別墅的內部結構,看一下他是否有可以用來囚禁和折磨受害者卻不被打擾的地方。」說到這裡,肖龍的目光掃過李萌落到了女刑警的身上,「小杜,從今天開始,你要負責保護李萌,她上班之前和下班之後的時間都歸你負責,你回頭就去收拾東西住到李萌那裡去。」所有的人都愣了,還是那個叫小杜的女警先反應過來,答了一聲,「是!」。李萌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她想說不用,卻發現其實自己確實有點兒害怕,而肖龍無形中幫她解決了這個問題,她就不用再面對師兄搬到她家去住的尷尬了。肖龍又轉向另一個刑警,「你負責保護劉一帆。」然後,對教授說,「我負責保護您。」李萌趕忙把剛才肖龍說的話翻譯給教授聽,老頭想了一下點了點頭,並用漢語說了聲,「謝謝!」

大家很快散去。李萌和警花小杜商量了一下,因為李萌跟她說家裡什麼都有,明天再回家取自己的用品也不遲,現在太晚了,還是趕緊回去休息的好,小杜就決定直接跟她回家,。教授和師兄坐著肖龍的車直接回公寓,車上還有另一個刑警,就是那個被安排負責保護師兄的。估計他們想的和李萌一樣,不折騰回家取東西了,況且師兄他們住的地方更方便,樓下就有24小時經營的便利店,缺什麼下樓買就行。

李萌覺得這幾乎是她有生以來最長的一天,好在第二天是周末,不過李萌把日子都給忘了,在回家的路上才想起來。她只能在車上打電話給師兄,問他和教授周末的打算,要不要一起去逛逛街,再吃點兒好的,總不能為了一個潛在的犯罪嫌疑人就毀了自己的生活吧?李萌聽見電話那邊師兄和教授商量,結果,教授直接把電話搶了過去,「我想見見你的男朋友。你把他帶出來,咱們一起逛街也行,吃飯也行。」「要不要帶上咱們的保鏢?」「我得問問肖隊。稍等。」電話那邊又傳來了一陣說話聲,漢語英語相互交替,很明顯師兄在做翻譯。「Jo,我們商量好了,只要是白天群體活動,在公開場合就沒什麼危險。肖隊那邊會派人遠遠地跟著,只是確保咱們安全,不會打擾到咱們的。」李萌確認,「咱們幾點見?十點我去接你?你們有沒有什麼特別想看的,還是一切都由著我來安排?」「十點可以,行程你看著安排吧。」「那好,明天十點見,晚安!」「晚安!」

李萌掛了電話,朝著坐在她身旁的美女刑警笑了笑,又撥通了楊輝的電話,「小輝哥。」

「李子,你在開車?怎麼又這麼晚?」李萌估計楊輝現在已經能毫無困難地根據她電話的背景音準確判斷出她最常給他打電話的所在地了。不過這也難怪,畢竟她打電話給楊輝的時候,不是在車上就是在家裡,偶爾會在單位,其他的幾乎沒有。

「一言難盡啊!」李萌感嘆,「那個,你明天有時間嗎?」

「是要和你導師見面嗎?有時間,我已經把整個周末都空出來了。」

李萌聽了心裡非常地妥帖。一個人重視你看重的人,這是對你的極大的讚美,「我已經和老頭說好十點鐘去接他,對了,師兄也會跟著。」

「嗯,那我早上去接你,明天就用我的車吧。」李萌聽明白了小輝哥的畫外音,她的車太矮了,不適合老外。嗯,小輝哥也不矮,她應不應該考慮換輛車,其實她一直都挺喜歡SUV的,倒是老爸總是覺得一個女孩兒應該開秀氣一點兒的車。

「行。那就這樣,有什麼事咱們明天見面聊。」

「好,你開車注意安全啊。」

「我會的,晚安,小輝哥。」

「晚安,小李子。」在李萌冒火之前,楊輝大笑著掛了電話。李萌咬牙嘟囔,「都說了多少遍了,別叫我『小李子』,我又不是太監!」

旁邊的美女刑警聽了噗嗤一聲笑了,李萌難得一見的孩子氣太可愛了。於是閨蜜模式自動開啟。

「剛才那個是你男朋友啊?」

「嗯。」

「你們處了多久了?」八卦是女人的天性,警察也不例外。

「兩個禮拜?」李萌叫不準。

「才交的男朋友啊?」

「我們認識很多年了。」

「青梅竹馬?」

「那倒談不上,我們是大學同學,當時並沒有談朋友,後來我出國留學,半年前回的國。兩周前才決定要在一起的。」李萌覺得自己像是在跟親朋好友交代戀愛史一樣,可旁邊的那位是警察,還是剛認識的,這些話說起來更像是在招供。怎麼感覺這麼詭異呢?

「那個,你呢?杜警官?你談朋友了嗎?」

「沒有。以前處過一個男朋友,後來黃了,就沒再找。」非常無所謂的口氣。

「為什麼分的手?」

「他劈腿。」

「不會吧?你這麼漂亮,他還不知足?他是瞎了嗎?」李萌真心覺得不可思議,「而且跟刑警耍心眼,劈腿?他智商也離家出走了?」

「哈哈哈哈哈!你怎麼這麼可愛啊,李萌!」杜警官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交個朋友吧,我叫杜若,朋友都管我叫淼淼,因為我五行缺水,所以家裡人後來給我求了這個小名。我叫你萌萌,好不好?」

「好,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叫我萌萌,只有我男朋友搞特殊,管我叫李子。」

「那是你男朋友希望他在你生命中是獨一無二的。」

李萌揉了一下鼻子,「是嗎?我沒想過。你那麼漂亮一定有很多人追你吧?」

「嗯,是不少。可我都不喜歡。」杜若頓了一下,「而我喜歡的人看不上我。」

「啊?不會吧?」

「是真的。我喜歡肖隊,他卻連一眼都不多看我。」杜若的聲音落了下去。

那座冰山?你不怕冷?「那個什麼,我聽說肖隊剛調到D市不久?」你怎麼這麼快就陷進去了?

「肖隊原來是Y省緝毒大隊的大隊長。在那之前在軍隊里當兵,應該是特種兵,不過具體是幹什麼的,是保密的,我打聽不出來。」

「那他怎麼會跑到D市來當刑警?」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局裡當時出了事,原來的大隊長殉職了,就把他空降了過來。據說他家很有背景,在四九城軍政界里都掛的上號。但他一直和家人不和,從上大學就出來了,一直在外面漂著,怎麼也不肯回去。」

「難怪他說話的時候有京腔。」

「嗯。他雖然來得不久,但雷厲風行,智商又上線,局裡的人就沒有不服他的。」與榮有焉的口氣。

李萌暗自一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先查查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看看你是不是他的菜,這樣既不為難他,也不勉強你自己。」

「嗯。」杜若答的有點兒心不在焉,思緒也不知道飄到了哪兒去了。

嘆了口氣,李萌把車停到了自己的車位上,提醒杜若下車。

兩個女生回家,又咕嘟了一會兒,不過都挺累的,也就沒聊太晚,收拾了一下就去各自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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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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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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