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顧立民
是顧琳。
季姜往旁邊一讓,整理起自己的衣裙。
顧深也早已回神,他放下手中的照片,用食指扶了扶太陽穴。
「進來吧。」
顧琳一進來,便看到季姜拉扯著自己的及大腿中部的裙子往下遮。
「你們在幹什麼?」
顧琳一進門,見季姜在對自己的裙子拉拉扯扯,顧深正襟危坐的端坐在藤椅中,一時心中狐疑,腦海中冒出許多混亂的場面。
顧深有點頭疼:「怎麼了?」
顧琳一邊用鄙視的眼神看季姜,一邊對顧深道:
「爺爺想見她。」
顯然,顧立民想見的是季姜。
顧深從藤椅上站起來,沖顧琳點頭:「我帶她過去。」
顧琳走到季姜面前,臉上帶著鄙夷:「哼,果然人靠衣裝,我的衣服好看吧?」
季姜有點尷尬:「這是你的衣服?」
「不然呢?」
顧琳瞪她,又繞著她打量了一圈,忍不住伸手去拉季姜沒有弄平整的地方。
「這個系帶不是這麼系的……哎你別往下拉……我都沒穿過……你別弄壞了……」
大小姐顧琳難得有心疼自己裙子的時候,季姜收回自己往下拉扯的手,剛才坐著不覺得,現在才發現,這個裙角堪堪到大腿中下的部位。
「真是老古董……」顧琳一邊嘟囔,一邊欣賞自己的裙子。
誠然,老古董季姜沒有穿過這麼短的裙子,就是她穿來的那件裙子,也是到了腳踝的,
季姜也不喜歡粉色,但介於顧琳那一張「你敢說不好看我就殺了你」的臉色,季姜還是禮貌性的誇讚了一下。
顧深及時打斷顧琳在季姜身上亂扯的手:「好了,先出去。」
關於蘭若古城的談話被顧琳打斷,二人也不好在她面前說太多。
季姜出了房門,透過走廊里的玻璃可以看見大廳里已經陸陸續續的來了很多人,有些獨自坐在沙發上淺酌,有的四處走動尋找著熟人搭話。
顧深帶著她,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后,是一座拱形的出口,出門便是一片小草坪,草坪盡頭是一座二層樓高的小院。
格局和上海老宅類似。
二人穿過草坪和兩排鬱鬱蔥蔥的樹,迎接他們的是顧管家,他前日從上海回來打理顧立民的壽辰。
季姜停在顧立民的房間前,房門上掛著一串系著紅繩的風鈴。
門上系鈴,可聞鬼動。
季姜只看了一眼便低下頭,顧管家客客氣氣的和季姜說話:「季小姐,老爺就在裡面了。」
季姜道了聲謝,身旁的顧深提步就要跟著進去,卻被顧管家攔住了。
顧管家沖他搖搖頭:「老爺只請季小姐一個。」
顧深退回邁出去的長腿,示意自己明白。他朝旁邊的季姜點頭:「我在這裡等你。」
推開房門,門框上的風鈴被撞開,卻沒有發出聲音。
至少是一件有點道行的法器,季姜心裡想。
屋內面積很大,房間是很大的套間,客廳里放置著許多博古架,架子上陳列著形狀不一的陶瓷品。
「季小姐來了?」
蒼老的聲音想起,季姜的腳步一頓,隨著聲源處望去。
顧立民背對著她坐在輪椅上,他面朝著陽台,看著遠處起伏的高山。
可能孤獨的人總是喜歡仰望高山,因為在巍峨的山川下,自己那種孑然一身的心境會顯得無比渺小。
季姜立住:「您找我?」
因是顧深的祖父,季姜便也隨了他的輩分叫了敬稱。
老人轉過輪椅來,季姜看見的,便是一張蒼老的臉,或許是因為經歷過軍旅生活,老人家的臉色尚且剛毅,只是混濁的眼神和全白的頭髮都無一不提醒著她,顧立民已經是個垂垂老矣的枯木了。
「冒昧請季小姐過來,是想請教一些事情。」
顧立民的聲音也很蒼老,語氣像無奈的嘆息一般。
「您說」季姜點頭。
「一些到了這個年紀,還未想通的事情。」
顧立民說道,又吃力的撐著輪椅兩側,企圖站起來。
季姜見他踉踉蹌蹌,猶豫了一瞬,上前去扶。
顧立民卻擺了擺手,自己穩穩的落了地,朝客廳里的小几過去。
「季小姐,請坐。」
季姜在沙發上坐下來,顧管家推門,悄無聲息的倒上兩杯熱茶,又悄無聲息的退出去。
顧立民喝了口茶,開門見山:「季小姐,見過秀秀吧?」
季姜一愣,吹茶的動作停下來,抬頭看他。
顧立民毫無異色:「尋她這麼多年,我找過多少能人異士,久而久之,也目染了幾分。」
季姜還是一怔,半晌不自在的問:「你……您……如何得知?」
季姜心裡有些不安。
顧立民道:「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我夢見秀秀那天,也曾經在夢裡見過你。」
捧茶的手一抖,一滴熱茶被盪出來,刺了季姜一下,她心中一跳。
「季小姐不必緊張,是那日我醒來,阿深大伯跟我說,他找了一個姓季的姑娘。」
話有歧義,但季姜也沒有在意。
季姜抿了抿唇,顧立民又說:「是以我在夢中見到秀秀,她和我……道別之後……」
他的聲音頓了頓,眼睛竟有點潮濕。
「我便看到了你。」顧立民接著說到。
季姜心中一滯,幾乎是瞬間明白了,那日她為蘇禾秀施入夢術,本就消耗了她幾乎恢復無幾的能力,顧立民能看見她,大抵是因為那時她的能力不受控制,在送蘇禾秀入夢之後,無端又將他牽扯上了自己的夢境。
不等季姜想明白,顧立民滄桑的聲音又響起來。
「季小姐……不,李小姐……」
季姜手中的茶蓋掉在茶几上,發出清脆的一聲清響。
她的心止不住顫抖起來。
顧立民知道了,那顧深……他們應該會認為自己是怪物吧,活了千年的怪物。
「李小姐……我不知這樣稱呼您對不對,但是,請您聽我說幾句。」
季姜上垂下眼睫,手指收緊。
「我請求您,以後待在顧深的身邊。」
聲音未落,季姜已豁然抬頭,眼中吃驚神色不掩。
顧立民卻咳了一聲,喝了一口茶笑了:「您應該知道了吧,顧深,並不是我的親孫子。」
「是……」季姜也並沒有隱瞞自己知道事情。
「咳咳——」他又咳了幾聲。
「但是對顧家所有人而言,我們就是最親的人。」
季姜看著他,不再掩飾:「你到底想說什麼?」
顧立民笑了笑,臉上皺紋橫生,眼中卻清明不已。
「您或許不知道,顧深的父親,並不是死於毒販。」
他又咳嗽了,喉嚨里彷彿破敗的音箱。
「我看過我兒子的屍體……沒有心臟,心臟里只有三張黃色的符紙。」
老人的眼神混濁起來,似乎又回到十五年前,顧安邦的屍體秘密運回京城,他匆匆的趕去,卻看到這幅模樣。
好在,攔住了當時才十三歲的顧深,但他也因此沒有見過父親最後一面。
都是造孽。
顧立民的聲音里有難以掩飾的悲傷,季姜卻心神恍惚,她的聲音飄忽:「什麼樣的……黃符?」
顧立民看了她一眼,嘆息一聲,朝外叫:「阿歪!」
顧二管家沉默的進來,垂手靜立。
「取給季小姐看吧。」
顧管家吃了一驚,抬頭看老爺的神色不像是假,壓下心中的驚異,往另一個上鎖的房間走去。
盒子被取來,表面已經積了一層灰。
顧立民蒼老如樹皮的手指拍了拍盒子表面,從自己內衫拿出一把鑰匙,緩慢而生硬地將盒子打開,轉了個面,遞到了季姜面前。
盒子里的黃符被整齊的放著,一共三張,可以看出之前被胡亂揉塞的痕迹。
符咒上,血跡斑斑,是顧安邦的。
季姜突然有點不敢伸手,她的眼前劃過千年前那些痛苦的死去的胡坦人,一個時辰前他們還笑著談論晚上的篝火宴會,一個時辰之後,他們靜靜地躺在地上,心臟處破出一個血洞,洞中同樣有著三張揉皺的黃符。
季姜的手指微微顫抖,別人不知道,只有季姜感覺到自己此刻內心力量正在逐漸枯竭。
三張黃符端端正正,季姜心臟砰砰直跳,緩緩拿起最表面的一張,展開,眼中驚懼之色乍現。
「啪嗒!」屋內傳來物品落地和沉重的悶哼。
顧深心頭一跳,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