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熱鬧
?走到城裡雨越發大了,視線被重重雨簾擋住已變得一片模糊,豆大的雨滴打在紙傘上,噼里啪啦直響。侯希白見雨勢甚急,提議道:「不如先在附近找一處地方稍作休息,等雨小些了再走?」
朝歌自然沒有異議。
他看了眼四周,轉身帶她進了最近的一間酒樓。天色暗沉,酒樓里並未點燈,顯得有些昏昧,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大雨,一樓已滿是避雨的行人,更是擁擠異常。然而,隨著兩人的走近,原本鬧哄哄的人群也漸漸安靜下來,在場諸人無不睜大了眼睛。
侯希白唰的一下展開了美人扇,掃視全場,他目中並無銳色,卻有種冰涼的冷意,嚇得眾人連忙收回了目光。夥計原以為他們也是避雨的行人,並未加以理會,此時見兩人向二樓走去,這才殷勤的迎了上來。
「客官想吃點什麼?我們家香樓可是……」驀然瞥見朝歌,他幾乎連話都忘了說。
「送壺好茶來。」耳邊聽得聲音,夥計這才回過神來,偏頭一看,青衣美人身邊站了一個衣衫素凈,風度翩翩的年輕公子,正微笑著望自己,他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連忙收回了目光,哆嗦道:「我這就去,公子還請稍後。」
時日還早,二樓只有寥寥數人,兩人挑了一張靠街臨窗的桌子坐下,坐定后發現對桌坐了一個高鼻深目的異族人,不由多看了一眼。只是一眼,那人就察覺到了來自這方的視線,也抬起頭來,目光凌厲如刀鋒,侯希白一凜,神色自若地向他點了點頭。
異族人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緊接著目光向朝歌投去,驚訝之餘也透出驚艷欣賞的意味,朝歌大大方方地迎上他的視線,甚至還順便打量了一番他遠比常人深邃的輪廓。
那人舉杯微笑著向她致敬,朝歌回了他一笑,后又湊在侯希白耳邊小聲問:「他就是那個武功高強的異族人吧?你知道他叫什麼嗎?」
如此懾人的氣勢,他如何猜不到這人是誰?若不是今日美人在側,他倒真想會一會這位聲名鵲起的年輕高手。侯希白輕聲道:「他叫跋鋒寒,來自西域,這兩年來不斷挑戰各地武藝高強之輩,至今未嘗一敗。」
「原來是他,我聽小紀說起過,據說他和另外幾個人被譽為年輕一輩中最頂尖的高手,名聲挺大。」朝歌抿了一口茶,若有所思。
「沒錯。」侯希白非常盡責的為她釋疑,「其他幾個人是『影子刺客』楊虛彥,擊殺了任少名的寇仲徐子陵,當然了,還有我。」
朝歌聽見他最後一句,忍不住微笑:「我還以為你會謙虛一下。」
侯希白卻一本正經的搖了搖頭,「為得美人青睞,在下奮力表現都來不及,如何能謙虛?」
「你這話是想恭維我還是想為自己辯解?」
「兩者皆有,沒想到姑娘如此聰慧,一眼就看穿了在下的打算。」他攏起美人扇,十分配合的伴以無奈嘆息。
朝歌笑倒。
她不笑時就已是少見的美人,此時眉眼洇開了笑意,更是明艷生動得讓人移不開眼。不僅二樓的其他賓客看得目不轉睛,縱是見慣了各類美人的多情公子也有些呆了,良久才聽見他嘆息,「我終於懂了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只為博美人一笑時的心情。」
「我終於知道你這多情公子的名號是怎麼來的了。」朝歌瞥了他一眼,「這樣的甜言蜜語,恐怕天底下沒有哪個女子擋得住。」
就在兩人說笑的時候,雨勢已逐步消退,樓上吃飯的人也慢慢多了起來。這時,突然聽見有人在街上大吼:「跋鋒寒下來受死!」
朝歌頭一歪,向樓下看去,只見對街處站了四個人,面色兇惡,手握兵器,正是向坐在他們對面的跋鋒寒叫陣。侯希白也看了一眼,說:「好像是梅花門的人,我不太了解,只憑聽聞知道不是什麼好人。」
朝歌隱約覺得這個名字耳熟,但仔細一想又什麼都記不起來。應該是小紀和她說過,可惜對於這些無關緊要的江湖事她向來不怎麼上心。
酒樓里逐漸安靜下來,開始還能聽到其他客人交頭接耳的聲音,像是在說些「又來了」「這下有熱鬧看了」之類的話,到最後已是一片寂然,靜如死水。
大家都在屏氣凝神,等跋鋒寒的反應。
然而,跋鋒寒出手實在太快,他幾乎不曾向躍上樓的敵人看上一眼,杯里的酒已化為利箭,將對方一擊斃命。這麼乾脆利落的一擊,給在場諸人帶來的轟動不言而喻,幾乎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剩下的三人一見領頭者死了,連忙抬起死者的屍體,狼狽逃竄而去。
「就這樣?」朝歌收回目光,興緻缺缺地轉了轉手中的茶杯,她想看的自然不是這般實力懸殊的碾壓。侯希白只是微笑,他早已猜到了這個結局,以他的眼力很容易看出尋仇之人並非跋鋒寒一合之敵。
二樓的眾人還未平靜下來,又有一人咚咚咚的從他們桌旁跑過,湊到窗檯旁看熱鬧。朝歌側身讓開些許,卻聽旁邊傳來一聲輕咦,她疑惑抬頭,見坐在她右側的兩個年輕男子也在偏頭看她,目中滿是驚訝,而非旁人初見時的驚艷。
朝歌認真的打量了他們一番,這兩人年紀都不大,一個粗獷豪放,一個俊秀文雅,她一個都不認識。躊躇了片刻,她問:「請問,我們認識嗎?」
侯希白注意到了鄰桌的這兩位青年,聽見朝歌有些迷惑的話,心知她的臉盲症又犯了,不由失笑。兩青年將目光轉到侯希白的身上,神色微微一動,再看一眼朝歌,這兩人男的風流瀟洒,女的清麗絕倫,仍是誰看到都要稱讚一句璧人如玉。
青年中略顯粗豪的那人笑了笑,「顧姑娘貴人多忘事,恐怕早已不記得了我們兄弟二人了。」這話說得直白爽快,隱隱也含了一絲譏誚之意。
侯希白皺了皺眉,正欲開口,卻聽朝歌先他一步說話了,「抱歉,我不太記人,不知兩位是?」
兩人一頓,都閉上了嘴。
這時與青年同桌的瘦小老頭已從跋鋒寒那一手中回過神來,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動靜,不由問:「小寧,小晶,這是你們朋友?」他雖是在和兩名青年說,眼睛卻在望朝歌和侯希白。
小寧小晶對視一眼,點了點頭:「是舊日相識。」
「既然是故人,兩位不妨一起飲一杯茶水。」老人說的十分客氣。
侯希白看向朝歌,見她輕輕頷首,便洒然笑道:「那就多謝了。」
他們起身在兩名青年的對面坐下,交談了幾句才知道這兩人一個叫傅晶,一個叫傅寧,朝歌眸中茫然之色愈濃,蹙眉努力思索自己是否忘記了曾經認識過兩個姓傅的年輕人。
侯希白見她心不在焉,就接過了話題和老頭交談,他本就見多識廣,涉獵極多,哪怕閑聊也聽得老頭兩眼放光。剩下四人,朝歌還在沉思,另外三個卻都在看她,這三人的神色相互之間也大有不同,傅晶平靜的望著她,唇邊露出一絲笑,傅寧時不時看她一眼看侯希白一眼再看傅晶一眼,姓洛的黑瘦小伙則是盯著朝歌愣愣發獃。
這一桌的詭異很快被傅晶傅寧的同伴發現了,一個皮膚黝黑留有兩撇鬍子的年輕人從隔壁桌走過來,一眼看見朝歌,再一瞧另外幾人的表情,臉上閃過一絲不悅,老頭注意到他,連忙站起身來,介紹說這是他們商隊的主人,姓荀。
侯希白抬手向他一禮,「侯希白見過荀兄。」
朝歌也按照此地禮節,一禮之後通上姓名:「顧朝歌。」
荀公子眼睛一亮,來回打量了侯希白一番,問:「可是多情公子侯希白?」
侯希白隱隱覺得有些奇怪,答道:「正是。」
「久聞侯兄大名,今日一見果真風采不凡。」荀公子連忙抱拳道,他身材並不高大,五官卻生得極好,舉手投足渾然不似一般行商。
「荀兄客氣了。」侯希白謙虛的笑了笑,終於明白了那股怪異之感來自何處,一個男子面對顧朝歌這樣的美人,目光卻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漫不經意的掃了一眼荀公子的脖頸,越發肯定了心底的猜測。
正客套著,另一個聲音突兀地從登樓處響起,引得二樓諸人都看了過去。
「我要這兩張檯子!」
朝歌抬眼一望,一個年約三十的男子站在不遠處,白衣如雪,高大俊朗,他手指著荀公子一行人附近的兩張檯子,身邊站了一個高挑颯爽的異族美女,身後還跟著十幾個氣勢洶洶的胡服武士。
荀公子一行見了白衣人,目中皆露出緊張戒備之色,傅晶傅寧更是連忙背對他們坐下。侯希白看清了眾人的反應,臉上露出錯愕神色,審視白衣人,再看一眼荀公子,若有所悟,連始終悠然把盞的跋鋒寒也忍不住向這邊望了一眼,卻沒說話。
一旁的夥計為難道:「可是客人還未走啊!」
「既然這處還有客人,那不知飛馬牧場的朋友們能否為我們騰個位置出來?」白衣男子銳目望向荀公子等人,在場之人如何還看不出他們是來找麻煩的?
荀公子向屬下打出一個手勢,幾桌人齊齊站起,兵器在手,直面那一群武士。
兩方一派劍拔弩張之勢。
剛好被前面的人擋住了視線,朝歌輕輕一扯侯希白的衣袖,待兩人閃到人群里后,才小聲對他說:「他們都是什麼人?」
侯希白本就對荀公子有所懷疑,被白衣人一挑明,頓時也明白了局勢,低頭同朝歌解釋道:「那一行是飛馬牧場的人,荀公子是飛馬牧場的場主商秀珣,來人是鐵勒人,那個穿白衣的是『飛鷹』曲傲的首徒長叔謀。」
見朝歌對自己所說之人一臉茫然,他不由失笑,正打算為她細說飛馬牧場和曲傲,朝歌突然指著窗外道:「你看!」
侯希白一眼望去,不由一怔,雨過天晴,寬闊的街道上卻空無一人,街旁的商鋪也盡數關上了門,原本熱鬧的一條街市一時寂靜如死。
朝歌回頭望了望飛馬牧場的人,輕聲說:「原來錢獨關是為了對付他們。」